大帮人马杀将过来,让我如何招架?方给我发来了短信,告诉我他们的住宿都安排在尊萃豪庭公寓。外企就是好,出来就住在王府井附件烧钱的豪华酒店式公寓里面,这可是我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只是路过的时候偷偷地用余光看一眼,生怕显露出那种羡慕的乡下人上城的目光。就像曾经的畅销图书《势利》一书中所写,除了那些因为瞧不起别人而心满意足的势利眼外,还有一些反势利眼们从立身在势利游戏之外而获得满足。我也许就是这样的人--排斥着那种金钱带来的差别势利,以为这是一种做人的原则,其实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势利呢?可能发短信的速度和心理斗争的复杂程度是成反比的:复杂程度越低,则发送得越快;而斗争了许久的周林必然是最后一个发给我短信的人。“I’ m in Beijing”他终究还是没有漠视我的存在,我突然之间对自己的存在更加确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套用了奥运会的宣传口号--“北京欢迎你!”因为已经从其他消息来源知道了他们这次会待多久,所以我也就没有问他。
毕竟让自己回归到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之后,我的心就冷静了很多,至少不会去幻想那些似有似无让人百般困扰的事情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与这条短信内容相似或相同的,我都已经收到。怎么说和他们工作团队的人关系都挺好的。最后为了充分体现地主之谊,我准备启用闲置了好久的锅碗瓢盆--请他们周日去我家好好吃一顿。中国人民都是很好客的,身为手持北京身份证的人更不甘示弱,为了在奥运之前进一步增强款待客人的能力,我决定好好地招待这些远道之客。早早地便去超市买好了菜,将需要文火慢熬的排骨炖莲藕煨上,其他的蔬菜、配菜都洗得干干净净陈列在厨房的案台上。出于怜悯、慈悲的心理,我没有大清早就把那条鲤鱼收拾好。估摸着他们快来了,我便直奔水果摊去买些餐后水果,看着那么多圆咕隆咚的西瓜,想象着它们接受阳光雨露后慢慢地成长,将无法品味的天然的味道变成了那真实细腻的甜蜜,滋润着吃瓜人的心田,就觉得很甜。
领着他们来到我的住处,知道跟他们住的地方比起来,我的算是“特别”的了,不过还是希望到家里吃饭能让他们感觉更温暖,所以也就不怕献丑了。招呼他们自便后,我便奔赴重要战场开始了人鱼之战。自从初中做生物实验杀过一次鱼之后,便再也没有杀过生,我佛慈悲。可是越不忍下手就给它造成越多的伤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哪。混乱的场面令本来想帮忙的小瑜惊慌而逃,没办法,实在只能孤军奋战,这个时候多么希望一个英俊大侠披着蓑衣斗篷、踩着五彩祥云、扛着小李菜刀出现在厨房的窗台上。“我想那条鱼如果能开口,一定会说,你折磨俺的肉体也就罢了,还要蹂躏俺脆弱的心灵。”身后出现了脚步声……没有想到的是,他那熟练的手法着实是厨房高手的模样。虽然没有斗篷也没有交通工具,但是他的形象一下子在我心里崇高了起来。看来上海的确就是一个造就“上海好男人”的宝地。帮我弄完鱼,他叮嘱了一下:“热锅凉油,煎的时候小心,别烫了手,有事喊我。”便离开了厨房。也好,没他在场,我会放松一些,刚才系围裙的时候实在让我不知所措。
三下五除二,其他的菜很快在我--美食天才的手下诞生了。坐在桌边,不停地说着“多吃点”,看着他们满足地吃着我的作品,我就已经很饱了。我一向都是这样,做了一大桌子菜后,总是没有食欲。可能,我就是这么一个精神食粮与物质食粮更看重前者的人。下飞机的时候,发现北京是艳阳高照,太阳赤裸裸地表达着自己对这块土地的喜爱,毫不吝啬地挥洒着炽热的“情感”。公司安排的住宿在尊萃豪庭公寓,安顿下来后,我才给邱晓发了一条短信--“I’m in Beijing”,对于我的到来,她似乎没有太大的惊讶,大概韩瑜早就告诉她了吧,女人之间的消息传递,是很高效的。不过当她告诉我要邀请方思贤、我和韩瑜一起到她家吃一顿便饭的时候,我还是很吃惊,怎么样也想象不出她炒菜做饭的样子,不会摆一桌凉拌菜吧,我哑然失笑。周日,韩瑜提前去超市采购了一些礼物,她和邱晓年龄相当,私下关系也比较好,应该比较了解邱晓的喜好吧。
出租车在一条小巷里穿行,浓密的树荫遮盖住了窄窄的道路,记得她曾说过她住在单位附近一个较老的小区内,房子虽然有点旧,但好在离单位近,步行即可到达,还清晰地记得她说这话时一脸满足的神情,让听的人也不由得觉得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下车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前方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路边树荫下的一个水果摊前,身边放着两个大大的彩色布袋子,她正仰着脸,对卖水果的人边比画边说,还笑得一脸灿烂。我们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还能听到她在念叨着“皮要薄……”,“要很甜的……”,“不要沙的……”。意识到身边有人,她侧头看了一眼,猛然跳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们挨个打了个招呼,接过挑好的西瓜,装进一个布袋里,付了钱。我接过装西瓜的布袋,笑着说:“没见过买个西瓜笑那么开心的。”她瞪了我一眼,佯装不睬,拉着韩瑜扭头走了,我和方思贤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个小女生在前面边走边聊,还不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几句,发出一两声清脆的笑。楼梯幽暗狭窄,老式的木质扶手上积了一层薄灰,大概是北京风沙过大的缘故,加之小区比较老,物业管理并不像新开的小区那么好,晚上走这样的楼梯,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我正想着,已经到了门口,她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扭头对我们说:“不好意思,地方比较小,比较简陋,大家凑合一下吧。”顿了一下,又笑起来,“改天我该写个对联贴上--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一进门是一个小小的客厅,东西少得一目了然,一个冰箱,一台饮水机,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面墙上有大块的玻璃。相对于客厅的简单,卧室就繁复多了,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很多毛绒玩具,大大小小的玩偶占据了书桌、床头、柜子……粉色的碎花窗帘垂在窗户一侧,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屋子,虽然不大,却很温馨。“收拾得不错,感觉很舒适,很生活。”方思贤已经先一步作出了评价。“方总过奖。”她嬉皮笑脸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我去炒菜,排骨早就炖上了,应该很快就能吃饭了。”她又从书桌下搬出两把椅子,“你们先坐会儿,桌上有书有杂志,自取。”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了句,“要喝水让韩瑜倒,杯子在饮水机下面。”然后就直奔厨房去了。
卧室外面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我和方思贤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阳台,站着一边抽烟一边随意聊聊最近的工作,韩瑜大概是看我们聊天觉得没劲,说了句“去给邱晓帮忙了”就跑了,过了一会儿便见她乐呵呵地跑进来,故作神秘地说:“号外号外,厨房惊现恐怖事件,人鱼大战,血肉横飞。”我心里一紧,扭头对方思贤笑了笑:“我去看看吧,起码要保证我们能吃上正常的食物。”韩瑜在一边皱着眉头直摇手:“我可不回去了,惹一身腥。”来到厨房门口,就看见邱晓一边举着菜刀,一边还在说教:“痛也一刀,不痛也一刀,你今天不如就乖乖地从了俺,俺也好给你个痛快……”我看她生龙活虎的,也没有受伤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仔细一听她的话,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我想那条鱼如果能开口,一定会说,你折磨俺的肉体也就罢了,还要蹂躏俺脆弱的心灵。”我故意学她的语气。她听见我说话,转身笑了下,脸上有一丝可疑的红晕,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早知道就该直接买鱼的时候让人收拾了。”她愤愤地说,“干吗非要拿回来收拾,吃什么新鲜的啊!”“得了,别抱怨了,我自荐当助手,我来弄吧。”我走上前,去接她手里的刀。“你会弄?”她惊喜地抬头看我,眼睛亮闪闪的,不知道有没有告诉过她,她一开心,眼睛就特别亮,像得了糖果的孩子。她忙把菜刀递给我,看看我的白衬衫,又解了自己的围裙要给我穿。我看看她手里粉色的小围裙,无奈地苦笑了,顺从地低了头,她站在我身前,踮了脚从头顶小心地套下围裙,又抓了两侧的带子想帮我在身后系上,我忽然发觉这个姿势很暧昧,她整个人似乎都窝在我怀里,头顶柔软的发丝蹭着我的下巴,痒痒的,带着回忆中熟悉的香味,她的双手圈着我,我甚至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暧昧,在我的低头注视下,连小巧的耳朵都开始泛出羞涩的红色,呼吸也开始有点紊乱,她系带的速度明显快了,似乎想快点摆脱这种尴尬和紧张。
如果不是我手里的菜刀过于杀风景,我想这幅图应该很温馨很美好。系好围裙带,她就逃似的蹦到一边,我也配合地忽略掉刚才的尴尬,直接对案板上还在垂死挣扎的鱼下手,先用刀背用力敲了一下鱼头,把鱼敲昏,然后熟练地刮鱼鳞,开膛破肚,一边干活一边说:“如果你想学怎么收拾鱼,最好仔细看着。”“算了,我还是比较适合吃,”她终于恢复了正常,凑在我身边边看边惊叹,“不过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嘛,我以为你只会煮速冻饺子。”我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这孩子,怎么得了便宜就卖乖啊。她自知理亏,讪讪地乐。最后抠出鱼鳃,整条鱼就算收拾完了,我拎着鱼放在水龙头下里里外外反复冲洗干净,把案板也冲了,接着把鱼放在上面,细细地在鱼身上抹了一层盐。“下面的,我做还是你做?”我笑着看她。“我来吧,今天是我请你们吃饭。
”她殷勤地笑着,“怎么敢劳您下厨?”“确定?”我挑眉看她,“这会儿鱼都死了,你要再对它说教,让它下锅翻身,它可不会了。”“确定以及肯定。”她沉了脸假装生气,却掩不去满脸的笑,忽又夹杂了一丝羞涩,“还有,你把围裙给我……那个……我自己穿就好。”我用肥皂仔细洗净了手,解了围裙递给她,不再逗她,认真地说:“热锅凉油,煎的时候小心,别烫了手,有事喊我。”我知道做饭的时候,若是有人看着,她肯定会紧张,我还是先离开比较好,转身出了厨房。阳台上,方思贤不知跟韩瑜在说什么,韩瑜掩着嘴直乐。方思贤工作时极其严谨认真,有时甚至是有些苛刻,但仅限于工作时,平时也算是平易近人了,对下属也体恤有加,说话风趣幽默,是个不错的上司。晚餐还比较丰盛,口味偏清淡,排骨炖莲藕、红烧鲤鱼、清炒西蓝花、上汤娃娃菜、一份凉拌黄瓜,还开了一瓶红酒。我们赞不绝口,一边吃一边使劲夸邱晓,她一脸很有成就感的样子,自己不怎么动筷子,只是监督我们多吃。吃到一半,方思贤接了个电话,说有点事要先走,让我和韩瑜留下继续吃完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