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风魔谷,是武林的禁地,更是武林白道黑道人士心中一致的痛。
每当想起它,德高望重的正派前辈们就觉脸皮又被刮了一次,威风凛凛的黑道豪杰们也觉得肚子里累蓄的鸟气又多了一层。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想了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面子问题:不去想它、不去提它、当它根本不存在。所以,武林中年轻一代没有几个知道风魔谷这个名字。
其实呢,风魔谷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它的历史也不长,不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帅帅的年轻人创建的嘛。话说那一年的某一天,平静的武林突然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武功奇高而且视一切礼教于无物,很自然地就惹下了无数祸事,也很自然地引起黑白两道的围剿。
真是轰轰烈烈呀!平时水火不相容的两大派齐心合力,誓死维护武林正常秩序!可惜,那个叫风怀烈的男人不吃这一套,把所有不顺眼的人都打得跌下地,最后索性直接捅了当时的白道盟主和黑道总瓢把子的老巢,全武林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奈得他何!三年后,大概他觉得玩够了,携着亲爱的恋人季云娘(原本是武林盟主的未来儿媳妇)光荣退场,在风光秀丽的武夷群山中圈了几个山头,宣布为私人领地,从此在武林中失去踪影。
当然,正义的英雄豪杰都坚决认为是风怀烈终于怕了众人的力量和勇气,只好躲进深山老岭里。可是似乎也没有人敢把他叫出来再比划比划,相反,那几座山头的周边几十里地区皆被列为禁地,所有人退避三舍。
“风魔谷”由此而来。
然后江湖恢复了平静,熟悉的一切又回来了。大伙没事儿吵吵小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儿打打小仗,反正无聊也是无聊;没事儿说说小谎、抢抢小劫……这才是人生嘛!
二十年后,人们已经差不多忘却了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第1章
武夷山,地处中原东南部,延绵千里。
在这个山脉的深处,高峡深谷有一片与世隔绝的山谷。山谷周围群峰列立,丹崖翠壁,云烟缭绕,疑是人间仙境。谷中有绮丽多娇的奇花异草,亦有活泼可爱的珍禽异兽。
怪的是,这片原始森林中居然有人迹,而且似乎不是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哟。看,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排掩映在绿阴之中的小木屋了。木屋皆由结实的树干架成,拙朴而暗藏玄机,粗旷又透出些许温馨巧思。屋周围有丛丛修竹、潺潺小溪,绿水清苔无不吐出钟灵毓秀的清气。
那么主人在哪里呢?找到了。在屋后的一棵古槐树下,浓密的绿枝伸展而成的巨伞为树下的大躺椅遮开烈阳。一位恬静安祥的********人斜倚在躺椅上,垂首专心绣着手中的帕子,唇角温柔如水的笑容可抚平任何苦痛。她身后坐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浓眉锐眼,此时正以手背托腮,微皱着眉,似乎正在思索着重大的问题——
江湖近来好像很平静,太平静了,平静得简直不像话。看看大伙儿都在做些什么,就知道应该多姿多采的武林成了谈论东家长西家短的茶话会!太乏味了不是?嗯,身为“曾经”是个武林中的传奇伟人,有责任、有义务想个法子给大家解解闷。
以上正是风魔谷的主人——风怀烈近日来不断思考的严肃问题。
有什么办法呢?对了!谷中似乎太过于热闹了。两个人的世界刚刚好,三个人就太挤了!对,是时候让家里那个不成材的孽子出去闯闯了。也省得他镇日无所事事,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打扰了爹娘的亲密时光。哎呀!这么好解决的事怎么以前没想到过呢?
主意打定,立刻抖擞精神,绽开无限灿烂的笑容,伸手揽过亲爱的妻子:“娘子,现在有没有空?为夫想跟你商量个事。”
美妇人——季云娘浅笑仰首:“夫君又想做什么古怪的事了?别抗议,看你笑得那么夸张就知道!”
娘子可真了解他呀。风怀烈笑容不变:“你多心了,相公我是要跟你说说昱儿的事。”
“昱儿?什么事?你又要他闭关修炼武功了吗?他前天才出关呀。”
“不是。”
“那就又想让他找什么珍贵的药材了?或奇禽?宝藏?”
风怀烈无奈地止住妻子的话头,他有那么无聊吗?“都不是,我是在想昱儿今年已满双十了,却整天游手好闲。长此下去可不是办法,我打算让他出谷去长长见识。”
云娘立刻变色:“那怎么行?昱儿还小,外头多危险哪,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昱儿可是风家的独子呀!你怎么舍得让他独自出去?”
哎呀,娘子竟然这么疼儿子,太气人了。风怀烈转眼一眼,又笑了:“娘子,怎么不理解为夫的苦心呢?昱儿正当年少好动,怎忍心让他整天闷在谷里呢。况且你想想,昱儿都已经二十岁了,除了每年一次外出旅行,几曾接触过女孩子?如此下去,怎能找到合适的伴侣,传宗接代呢?此等大事,你我不早做打算,恐怕会误了昱儿的一生呀。那不是太惨了吗?若现在不及早让他出去寻求爱侣,他会一辈子不识情滋味,茕茕孑立,寂寞地孤独终老……咦,不不不,你别哭,不是你的错,我说的事也没发生,是我说错了。别哭,别哭。”他手忙脚乱拭去妻子的泪滴,搂入怀中安慰。
唉,他的妻子数十年如一日,仍是那么善良单纯。
云娘在丈夫怀中抬起头:“夫君,若不是你提醒,我险些犯了大错。我只想到自己舍不得昱儿,却不曾思及昱儿的心情和婚姻大事,若因此害了昱儿……我,我真不是一个好娘亲!”话未完又潸然泪下,风怀烈则又一阵手忙脚乱。
好一会儿,重新哄得娘子开怀了,风怀烈长啸数声,呼唤不知窜到哪座山中跟猴儿玩耍的儿子回来。然后扶着爱妻回木屋等候。
好累人哪,这个不肖子,竟然使娘亲这么自责,一定要早早将他赶出去!
山谷右侧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树木繁密,清泉处处,因此鸟兽甚多。各种生物构成大自然的平衡,恪守着千古以来的自然定律,以各自的方式生存繁衍。但,此时正处于不寻常的骚乱期。
一只色彩艳丽的雄山鸡嘎嘎叫着窜出草丛,紧跟着一只花尾狐狸。但小狐狸可无暇顾及美味可口的山鸡,它飞快地闪过面前乱石,隐没在灌木丛中。天空中,慌乱的各色鸟儿拼命扇着翅膀逃离,其中竟然还夹杂着几只原本该在黑夜才出现蝙蝠。石缝中,一条细长的青蛇避过乱哄哄逃亡的群兽,扭着身子寻找安全的隐蔽点,有了,它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方小树洞滑去。祖宗保佑,我安全啦!
可是——就在它将要隐没在洞口时,一抹如鬼魅般的身影闪过,它被提了起来,接着天旋地转,最后“趴”地一声跌回地面,只见小青蛇线条优美的身躯,已然结成标致的双环结。等眼睛中的星星消失后,它终于意识到自己可悲的处境。噢!不要呀!上次那个结它整整解了三天耶!这次的好像又更复杂了!呜……
等那抹身影立定后,各种千奇百怪的惨呼声齐声高奏。
小鸟们痛惜丢了最美丽的那根羽毛,那可是用来求偶的资本呀!呜……它的姻缘路已被阻断好几次了。蝙蝠的翅膀被栓在另一个同伴翅膀上,正双双对对练习着单翼飞行,极力维持空中平衡。花尾狐狸全身都“花”了,花枝招展得足以吓昏狐妈妈。刺猬的眼被黑布绑得结结实实,不知道它短短的前肢能不能完成解布条的精巧动作。野兔们在高高的树梢上怯怯探头,谁来抱它们下去……
现场惟一轻松愉快的生物自然就是行凶者了,那个身影笑得前伏后仰。那是一个如阳光般炫目的年轻男子,以男子来说,他漂亮得有点过分,幸好一对浓眉增添了英气。微翘的唇角显示出爱笑的性格,晶亮的星眸闪亮着炫人的神采。如果不是笑得过于顽皮,整个儿就是一个风流俊俏的浊世佳公子,而完美的体格又使他不显文弱。
年轻男子笑着离开喧闹的山岗,施展绝世轻功奔向另一个方向,打算到山那边的深潭中陪寂寞的鱼儿玩玩捉迷藏。
突然,响彻云霄的几声长啸停住了他轻快的步子。无良老爹又有什么事找他?莫不是又想出什么怪点子来折磨他?
苦命啊,为人子真是苦差事啊,当风怀烈的儿子更是惨中之惨。他一定要缠着娘亲为他申冤,最好天天晚上向娘亲泣诉一整天的悲惨生活。年轻男子——风昱边回家边盘算着。
“昱儿,你回来啦。”
“不肖子,竟然混到现在才回来。”
风昱刚进家门,立即受到双亲的热烈欢迎。
“娘,您今天气色真好。你看,孩儿特地为你采了些山茶花,虽然配不上你绝世的容颜,也是孩儿的一番心意。来,孩儿为你戴上一朵。”孝顺儿子的心意让慈母大为感动,笑滋滋地凑过去。好一幅美好的画面。
但有人看得不顺眼到极点,一只大手“轻轻地”拨开儿子,顺势捞过花;另一手揽过妻子。“娘子的美超凡脱俗,寻常的花花草草只会坏了娘子的风情,不戴为好。”
“但,这是昱儿的心意……”
“既然这样,就让昱儿找个花瓶插起来吧,别弄蔫了。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把花不容反对地推给儿子,并以高大的身躯挡住儿子委屈的表情。
对,还是夫君想得周到,云娘崇拜地看向丈夫。
本欲反击的风昱警觉地注意到“正事”二字,老爹又想玩什么?
“爹爹唤孩儿回来有何要事?”
风怀烈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昱儿,你也不小了。爹娘不能老把你困在小小的山沟里,这对你是件不公平的事。爹爹虽然舍不得,还是和你娘亲商量好,让你到外面的世界去,增加些阅历。”
想赶他走?风昱轻笑:“原来爹爹这么为孩儿着想,不过孩儿尚且年幼,出谷之事不必操之过急吧。”卑鄙老爹,我偏不如你愿!
风怀烈正色道:“男儿志在四方,你已成年,再赖在父母身边怎么成。创业贵在少年时,你应及早立志,将来你就能体会爹爹今日的苦心了。”
“爹娘啊,外头人心险恶,世道艰难。年幼的孩儿功力不足又缺乏经验,倘若受人骗或被人欺,岂不是求救无门?爹娘也不愿看到缺胳膊少腿的孩儿回来吧?”虽然出谷去玩玩听起来蛮有吸引力的,但,岂能这样就遂老爹的意?瞄了一下眼睛开始泛红的娘亲和目露凶光的父亲,暗笑一声,以更加凄惨的语调接着描述:“孩儿孤身一人行走天涯,举目无亲。茫茫人海中颠沛流离,无人关怀、无人相助。每当逢年过节,倍加凄苦,到时候想起娘亲……天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更甚者再无相见之日……娘亲呀——”
“昱儿!”
“娘亲!”
同样泪眼婆娑的母子相拥互慰,场面感人肺腑。
看得冒火的风怀烈忍无可忍地爆发!一把拉开两母子,同时疾点了儿子的全身八大穴,以手袖将他挥进自己的房间并带上房门,全部动作在眨眼间一气呵成。
儿子咻地一声不见踪影,云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呆呆地任丈夫搂着安坐在椅子上,风怀烈也不急,端起茶杯悠闲地等她回神。
“夫君,这……”
“娘子,你应知慈母多败儿,若真为昱儿着想,就不应在这时候心软,这真的会误了昱儿的一生!”风怀烈无比严肃地说。
没见过丈夫这么严厉的表情,云娘着实吓着了,喁喁地说不清楚话:“但…可是…昱儿…外面……他……他……”
糟糕,没控制好表情。风怀烈心疼不已地连忙安抚:“相信我,昱儿的武功天下已少有敌手,何况他从小就聪明机灵,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现在只是信心不足,正应该让他受些磨练方能成材。况且,你忘了昱儿的终身大事吗?以后昱儿就会懂得我们的苦心了,为了昱儿,你自己要坚强,不能拖住他的脚步啊。”
云娘彻底地信服,点头坚定地说:“我明白了,我一定不心软了。”夫妻怀着崇高的情怀对望(至少云娘是),风怀烈满意地笑眯了眼。
一场父子之争,风怀烈以老练的经验和狠绝的手段获胜。可怜没料到老爹决心这么强烈而防备不及的风昱仍全身麻痹地趴在地上。
算了,反正其实他也挺想出谷的。
翌日,风家夫妇送爱子踏上自己的前途。
云娘依依不舍地拉着儿子,一再地叮咛嘱咐,殷殷告诫,只盼爱子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
风怀烈压住不耐,拉过儿子的手,慈祥地说:“为父平日对你虽然有些严厉,可都是为你好。你明白吧?”
风昱抖抖因在地板上跌了一整晚而酸痛不已的肩,扯出笑容:“当然,爹爹对孩儿的‘好’,孩儿没齿不忘!”
“如此甚好,出去后自己小心行事,切勿太过挂念双亲。”别太早回来!
“爹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有空一定会回来探望娘亲,省得娘亲担心。”也省得爹爹无事可做。
云娘在旁看得大为点头,她何其幸运,有这么好的夫君与儿子,而且父慈子孝,上天真是太厚待她了。
唉,无知的人果然比较幸福。
于是,年方二十的风昱包袱款款,大步走向未知的远方。
身后,是母亲不舍而又欣慰的泪眼和父亲得意的目光和诡笑——江湖上的旧友新知们,你们不寂寞了!
噢,还有,某只小鸟见证了风昱的出谷,衔着橄榄枝向四方传颂佳音。一时间,各路动物纷纷庆贺,灾星远离,福星高照,阿弥陀佛!
至于武林嘛,呵呵呵,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