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门来,古丽单膝跪下,右手放在左胸前,说道:“呼吞母吉祥。”
玛依莎低着头,跪在古丽的斜后方,不觉心里有些发慌。这时,一个沉静平和的声音传来:“起来吧”。
等到她们悄悄站到旁边,那个声音又说道:“你就是奎尼救回来的汉家小姑娘吗?”
玛依莎想:“这一定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走到中间,跪下回话。
“呼吞母吉祥,是的。”
“把头抬起来。”
“是”,按照王后的指示,玛依莎轻轻抬起头。
眼前端坐着的是一位无比高贵的妇人,年纪大约五十多岁。她的皮肤保养得非常好,细腻洁白。她的头发也是褐色的,从中间分缝,在两边梳成了两根粗大的麻花辫。她的眉毛很黑很长,一直延展到太阳穴附近,大大的双眼皮儿下,一双大眼睛平和的看着自己,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身穿一件白色长袍,外套红色滚边长衣。她纤长的手指上,配带着红蓝宝石制成的黄金戒指,腕上是一对翡翠手镯,颈上戴一条洁白均匀的珍珠项链,衬托得她更加典雅大气,雍荣华贵。
“小姑娘,你是汉人吧?叫什么名字?”
“回王后,我是汉人,叫玛依莎,是古丽姐姐帮我取的名字。”玛依莎十分小心地回答着。
“那你家住哪里?你的父母呢?”
“我家住在阳关西三百里的何家镇,父亲是位教书先生,膝下只有我一女。因为家乡连年干旱,打算举家到阳关投亲。没有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山寇,在逃亡的途中,父母被贼人所杀。”
玛依莎早就想到迟早会有人问起她的身世,所以在和古丽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托辞。尽管这个“故事”编得有些老套,但讲到此处,想到由于自己的任性无知,今生今世将与养育自己的父母永别,无疑于冥阳两隔,不知父母年迈时将以何人为靠,不由泪流哽咽。
她强忍哭泣,继续说道:“小女子从未出过家门,又举目无亲,父母亡故后,险被人贩子卖入娼门,得遇贵人相救后,方才逃出虎口。我辩不清方向,不分白昼黑夜,一路亡命天涯。不知走了多久,误入沙漠,昏死在盐泽湖边。”
玛依莎又哽咽着停顿了一下,“多亏巧遇太子,救我回宫,又蒙王后派古丽姐姐多方照顾,方能得回人间。小女子无以为报,愿终身为奴,侍奉王后,以报救命之恩。”
说罢,玛依莎把头抵在地毯上,啜泣不止,直哭得梨花带雨,肝肠欲断。
是呀,眼前的事实已经无数次告诉玛依莎:充满青春力量的胡杨已经死去,如今她只是一个漂泊异乡,无家可归的弱小女子,若不在此处落脚,不知道将会面对怎样的境遇,哪里又是她的容身之地呢?
听了玛依莎的一番话,旁边的侍女们都已经泪流满面,王后也从侍女手里接过手帕,不住地擦着眼泪。
“可怜的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只身一人,餐风露宿,实在是可怜。你可知道,你已经跑出几百里路啦!快起来吧,你就住这里吧,往后就和古丽住在一起,帮我做点事情,愿佛祖保佑你。”
玛依莎支撑着从地毯上爬起,再次向王后磕头施礼,“多谢王后收留,从今以后,奴婢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姑娘,快起来吧。古丽,她脸色苍白,看来还没有完全恢复,快带她下去休息吧。”
“是,王后。”古丽答应着,扶起玛依莎,向宫门外走去。
经过这一番痛哭,玛依莎的确有乏力,只觉得浑身抖动不止,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虚脱无力,勉强起身告退。回到房间,玛依莎的眼流根本无法停下来,不知哭了多久,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中,寒冬已经来临,金色的胡杨树叶早已落入干枯的草丛,绿洲已被白雪覆盖,穿城而过的孔雀河水,也已结成了厚厚的冰层,玛依莎住进楼兰王宫也已经近半年的时间了。
这半年时间里,玛依莎跟着古丽学习了很多楼兰宫廷礼仪,基本适应了异域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慢慢从“胡杨之死”中解脱出来,每日和古丽一起,服侍王后的生活起居,倒也算得安稳喜乐。王后知道她从汉地来,又出生在小康之家,料想她识得音律,特意送了她一张古琴,以在闲暇之余排遣心结。王后哪里知道,她眼前的这位秀美女孩,在半年前还是一位来自几千年以后的须眉男儿。
好在胡杨小的时候,因为身体瘦弱,曾经学过太极拳,用来强身健体,后来慢慢感悟到了一些太极拳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动静结合的精妙。太极拳的伴奏曲又多以舒缓的古筝曲为主,所以胡杨也学习过一段时间古筝,几支名曲还是会弹的。成年后,虽然感觉古筝有些“娘”,很少弹了,但也常听古曲。古琴与古筝很是相似,弹奏技法和艺术渲染力也大体相同,所以学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凭着记忆,玛依莎很快复习了几支名曲,且弹得颇有一番韵味。
令玛依莎没有想到是,出生在异邦楼兰的古丽姑娘,不仅非常醉心于古琴,而且聪明伶俐,一学便会,半年下来,也学会了几支曲子。玛依莎虽是女儿之身,却还有着一颗男儿心,辅导如此漂亮的姑娘学琴,也非常有耐心。她不但教古丽弹琴,还细心地给她讲每支曲子的意境。当然,有些知识是不能讲的,只是一带而过,不然古丽会对自己的身世起疑心,因为有些曲目还在眼前的年代之后谱成,更加不能说了。她们偶尔也会为王后演奏一曲,王后大为惊喜,对玛依莎更加喜欢了,把她当成了贴心的侍婢。
半年来,玛依莎和侍女们都成了好朋友,特别是她和古丽的友情,她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情同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