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北京城接连几个艳阳天。虽说春风吹来还有点点凉意,但早已不是寒风刺骨了。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出家门邀上三五个好友,或是漫步于山田踏青,或是聚会于酒楼茶肆,总之是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这还不到午饭之时,京西慈济寺路上的聚香楼已经是人满为患,六七个店小二迎来送往忙活的是满头大汗,传菜声、谈话声、猜拳声搅做一团。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断流入银箱,店老板赵鹏乐得合不拢嘴。每一拨客人离去,他都乐呵呵的送出大门并招呼着“一路慢走,改天再来”。
赵鹏从来没有想过在天子脚下竟然有一家自己的酒楼,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像是做梦一般。想当初,赵鹏执意要和马商出来贩马,想得也就是等将来有了钱自己开个小店做点小生意,到时候把父母接过来享享清福。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似乎天生就是经商的材料,生意是越做越大,短短一两年自己就从贩马中获得了上千两的本钱。
初来京城,看到这里人潮涌动、富贵云集于是便有了在京城开店的想法。赵鹏花了几天时间走遍了四九城,终于看中了现在这家店铺。可是他所有的要想盘下这个四层楼的酒店远远不够,于是赵鹏便找来当年一起做生意的朋友东拼西凑,总算遂了心愿。赵鹏这人精明伶俐、初始随和,在京城这块地上与达官显贵下与三教九流都能够处得来,而且对于一些一时有些捉襟见肘的朋友赵鹏便慷慨相助,因此这聚香楼的生意便蒸蒸日上。短短一两年时间,赵鹏便以双倍的金额还清了所有借款。
赵鹏正忙得乐不可支,一个伙计从店里跑了出来对赵鹏说道:“王师傅回来了,正在后院。”赵鹏向出门的客官一拱手,随后赶紧向后院走去。
伙计口中的王师傅叫王大壮,是赵鹏店里的一个车把式,四十多岁办事很沉稳。现在赵鹏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所以赵鹏想把自己的爹娘接到京城来享享福。眼看着三月将到,天气渐渐转暖,赵鹏便让王师傅驾车到青石屯去接二老。没想到这一去来回竟然走了将近一个月。听到伙计说王师父回来了,赵鹏真是兴奋异常,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二老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们的身体怎么样了?
来到后院,赵鹏走进正房正要喊爹娘,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和一个七八岁大的娃娃,不觉已是愣怔,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年青人见来人一身绸缎,脚上穿着一双牛皮软底靴,知道这便是店中的掌柜,于是拱手行礼问道:“您可是赵鹏,赵叔叔?我叫格布,这个孩子叫胡青云是胡启老爹的孙子。”
一听格布问道自己,又听到“胡启”两个字。赵鹏回过神来,连忙让格布和胡青云坐下,并且吩咐人上茶。赵鹏仔细打量了格布和胡青云,心中充满疑问。自己离家时青石屯就没有一个叫格布的,胡启老爹的小孙子自己倒是见过,不过那时候他刚出生没有多久,名字好像是叫什么“青云”的,不过自己在外多年已经记不大清了。自己让王师傅去接自己的父母,怎么接来了这两个人,自己的父母怎么没来?赵鹏脑中一连串的疑问,正要找王师傅问个究竟。此时正好王师傅料理完车马走了进来。
正待王师傅要说话,赵鹏抢先对格布说道:“你们两个一路颠簸还没有吃饭吧?”说着变安排伙计将格布和胡青云带到一个房间去用饭。格布知道赵鹏心中一肚子疑问,这是要私下里问问王师傅情况,于是一拱手说道:“那就有劳赵叔叔了。”说完拉着胡青云的手跟着伙计去了。
格布带着胡青云随伙计从后厨走到前厅,又从前厅来到了三楼的一个雅间。格布一路走一路留心观察,只见这个聚香楼不但装饰讲究,而且上上下下二三十人干起活来有条不紊。伙计们迎来送往十分热情,再看楼梯、桌椅和墙壁都擦的是一尘不染,让人一进来就觉得亲切舒服。格布在心中不禁为赵鹏的经商才能叹服。
“大哥,我看赵鹏叔叔是不是信不过我们。”伙计推出房间关上门后,胡青云凑到格布身边小声说道。见胡青云如此问格布笑了笑道:“赵叔叔让王师傅到老家去接赵家二老,可是接回来的却是我们两个。而他又离家多年对你我都不熟悉,心中有疑问也属正常。”“那大哥你看这个赵叔叔我们能指望吗?毕竟我们俩现在是两手空空无所谓,而人家现在却是家大业大肯和我们但这种干系?”胡青云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他这个年龄段罕有的成熟。
胡青云说的,也正是格布所担心的。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他对这个赵鹏了解的太少了。很多经商之人见利忘义,有的为了钱财连祖宗都不认。更何况这次的对头是当朝权臣,满洲第一勇士鳌拜。对付这样的大奸巨恶,稍有不慎自己就可能粉身碎骨,所以还是要小心为上。
想到这里,格布看了看胡青云那稚嫩的脸上显示出的刚毅之气,不禁一阵感叹。几个月前,他还在为这个孩子的学业发愁。这小青云一提起骑马射箭、爬山打猎那是异常兴奋,可是一进入学堂读书,便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别的孩子半个月时间已经将《三字经》《百家姓》背的滚瓜烂熟而且已经能够会认会写二三十个字,可是小青云却是会了后一句便忘了前一句。几个月下来,格布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好赖是让小青云会写了自己的名字。要不是看在胡启老爹救命之恩的份上,格布早就不愿意教这个一见书就迷糊的家伙了。
不过自从那天以后一切都变了。格布记得,当小青云面对父母和爷爷奶奶的尸身的时候,他哇哇大哭了足有半个时辰。带到最后一滴眼泪流干的时候,他走到格布面前重重的给格布磕了一个头说道:“大哥,请帮我杀了鳌拜报仇。”格布竟然一口答应了打下来。从此,这个孩子对格布是言听计从,再也没有了少年的顽皮。
格布想了一阵说道:“嗯。我们刚到京城一切都看看再说,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你说的很对,这事干系太大,我们要小心再小心,一定要步步为营。”听见格布这样说,胡青云点了点头。
此时,店小二推门进来,在桌上摆满了酒菜,完事说了一句“请慢用”就退了出去。胡青云见有鸡鸭鱼肉,还有几样看上去十分精致的菜品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不过颠簸了大半天胡青云确实觉得饿了,他向格布说声:“大哥,我还真是有点饿了,我可就不客气了。”然后就狼吐虎咽起来。格布也早已是饥肠辘辘了,再一看胡青云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了,也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一阵风卷残云,二人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此时,格布才记起还有一壶好酒。不过腹中已满也便没有了饮酒的兴致。
二人刚刚吃饱喝足,一个店伙计匆匆走了进来说道:“掌柜的有请,二位请随我来。”
格布和胡青云跟着店伙计一前一后出了聚香楼,走街串巷怪了三四道湾又穿过了四五条胡同,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在一个小院门前停了下来。带路的伙计现在门上敲了几下,门里面出来一个人把格布和胡青云带了进去。
格布发现院中的男女腰间都记着一块白布,正房大厅已经打起了灵堂,显然王师傅已经把青石屯的事情向赵鹏说了。二人被领进正厅,见赵鹏一身校服跪在两个灵位傍边。格布带着胡青云紧走几步,向赵鹏父母的灵位上了一炷香,然后走到赵鹏身边说道:“赵叔叔,要节哀顺变。”
赵鹏还礼,将二人让到座位上坐下,又详细询问了青石屯发生的事情。格布便一五一十的从自己被救、图凌传令换地一直到穆里玛帅兵围村,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这一说大约说了半个多时辰。
赵鹏是越听越气,带到格布说完,不禁右手重重的向旁边的桌子上一拍说道:“奸贼鳌拜欺人太甚,不报此仇,赵鹏誓不为人。”
赵鹏悲愤异常,话音不免高了一些。听到赵鹏大吼要向鳌拜报仇,格布和胡青云的心不禁都是咯噔一下。这毕竟是在京城,鳌拜党羽众多而且沿线密布,如果这话让鳌拜的人听见,别说是向鳌拜报仇,恐怕自己很快就要一命呜呼了。
格布转身又一想,这也许是赵鹏一时听到父母双王的消息内心悲愤交加说的气话。鳌拜毕竟权大势大,也许等到这位赵叔叔头脑清醒了便会因为鳌拜的势力而缩回去也未可知。于是,格布说道:“赵叔叔,您节哀顺变。青石屯突遭此变,我们也是甚为悲痛。不过毕竟鳌拜势大,并我们的力量想要报仇那是千难万难。唉!”格布脸上的表情是既伤心又无奈。
听格布如此说,赵鹏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自己在京城混迹不久根基不深,刚才说要找鳌拜报仇确实也是因为一时激愤。不过,毕竟鳌拜害死自己父母,他内心里确实恨得要死。他看看格布和胡青云,觉得这两个孩子也确实可怜,而且赵鹏又是个讲义气重情分之人,遂说道:“报仇的事情咱们从长计议。你们两个现在也是无家可归,我已经让伙计安排好了房间,你们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吧。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吃的就绝对饿不着你们。”
格布和胡青云纷纷向赵鹏表示感激,然后便由伙计带着他们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