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间中秋将至。
格布坐在学堂的书案旁,望着从窗子射进来的阳光觉得十分惬意。这学堂是由泥土筑墙的民居改造而成的,南北朝向。由于墙体厚实且屋子密封得好,所以冬暖夏凉十分的舒服。在这学堂的左手边是两间偏房,也是由泥土筑墙而成。自从格布做了青石屯的教书先生,叔侄二人便搬到这学堂的偏房居住了。
学堂本是赵成龙为儿子赵鹏盖的婚房。这赵鹏外出做生意经年不会,房子便成了放在那里的摆设。除了赵成龙的妻子偶尔打扫一下之外便是长时间的铁将军把门。去年腊月,赵鹏托人带回了口信,说是他现在正在京城做买卖,生意还不错。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就来接赵成龙二老去京城享享清福。
按理说,儿子在外面事业有成了,有出息了,当老人的理当高兴才对。可是,赵成龙听到这个消息却是一声长叹。要说是当兵时,那京城里的繁华赵成龙也见过。可是他觉得那地方成王败寇如过眼烟云,心里总是不踏实。这青石屯虽说没有京城繁华,可是都是本本份份的庄稼人,凭自己的汗水养活自己,实实在在。所以,对于儿子要接自己去京城的事也就放在了一边。
今春时节,胡启给青石屯的后生们请到了一位先生。这先生便是胡启救的那个年青后生。村里人听了这个消息无不兴奋。谁不希望自己家的娃娃读书识字,将来能够混个好前程。可是,这先生有了,村子里却没有一个学堂。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住在村西头的张三突然说道:“赵成龙,赵大爷家不是新盖了一处房子还在空着吗?听说他儿子赵鹏在京城做大生意不回来了,不如跟赵大爷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将那房子作为学堂。哪怕咱们大伙补给他钱也行。”这话一出口竟是纷纷响应。
胡启找赵成龙说学堂的事情时,赵成龙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并对胡启说:“这是造福子孙的大事,房子尽管用,钱是一分不要,就算是赵家积一份功德吧。”
一阵清风袭来,格布顿觉清爽了许多。他缓缓起身,双臂上举伸了伸懒腰。半年多的教书生涯,让他对人世间的是非恩怨看淡了许多。整日里面对着那些天真无邪的赤子之心,面对那些敦厚老实的村民,面对那个一直把他们叔侄作为亲人一样的胡老爹一家,汩汩暖流在格布身体里喷涌。
黄昏将至,格布整理了一下衣襟从学堂里走了出来。一身粗布长袍,一双黑色布鞋,一只乌黑的发辫,完全一副乡村秀才的装扮。
刚走几步,便传来了村中麦场嘈杂的喊叫声,透过那声音格布听得出人们内心的喜悦。“小先生,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不在屋子里读书吗?”一位中年妇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问道。“闻听村中麦场人声鼎沸,特意出来看看。”格布施礼说道。“今年,风调雨顺,庄家大熟。见了那黄橙橙的粮食谁不高兴,小先生赶快去瞧瞧吧。保准让你惊喜。我还有事,先归家去了。”妇人边说边快步走去。听完妇人所说倒是激发了格布的兴致,于是大步向麦场走去。
初到麦场,格布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黄橙橙的麦粒铺满了整个麦场,而且在麦场的边缘装小麦的袋子已经堆成了几座小山。在家道衰落的岁月里,格布也曾见过家人收麦,却从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那一堆堆、一袋袋让人满足,让人兴奋,让人疯狂。男女老少在这里忙碌着,一个个笑容满面。不由得,格布也和这些短衣短裤的庄稼汉们叫了起来。
正在格布倍感兴奋之时,突然一只手扯过自己的胳膊将自己拽到离麦场不远的一堆树丛之后。格布一看,只见叔叔额勒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指着让自己仔细观察。只见,七八个兵士打扮的人,骑着快马杀气腾腾的来到麦场。细看之下,格布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领头的正是鳌拜的弟弟穆里马手下的亲兵头目。格布慌张的向叔叔投去询问的目光,他想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来抓捕他们叔侄俩的。额勒没有言声,只是示意格布静静的观察。
“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小爷我有话要说。”领头的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挎一柄腰刀,站在麦场边高声说道。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说道:“我是这里的里正,不知军爷有什么吩咐。”说完便躬身施礼。
那身挎腰刀的军爷满意的说道:“嗯,不错!你这个里正还是蛮懂得礼数的。小爷今天来是奉了穆里玛大人之命特来通知你们,你这里距离穆里马大人的庄子比较近,所以穆里马大人决定和你换地。穆里马大人说了,为了公平起见,他愿意用黑林沟的地和你们进行置换,而且是用5亩换你们1亩。”
话音刚落,麦场上的人们便私下议论起来。突然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说道:“不行。黑林沟那里除了石头山山林之外,就是一大片盐碱地。别说5亩,就是10亩也赶不上青石屯1亩地。把我们的地换到那里,我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话音一落,人群里别纷纷议论起来。
“啪啪!”年轻军官上前就给了精壮汉子两巴掌,然后说道:“穆里马大人要和你们换地那是看得起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精壮汉子顿时脸涨得通红,他用手一把抓住了青年军官的衣领说道:“你们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告诉你这地我们不换。”
见领头的被那精壮汉子扭住,跟随的几个立时窜了上来,拔出腰刀对准了精壮汉子。“怎么,要动家伙!”精装汉子大喊一声。麦场上的村民顿时都操起了农具把那些官兵围在了中间。
“怎么?想造反吗?大清律法,围攻官差是要灭九族的。”领头的军爷大喝一声。精壮汉子松了手,村民们也稍向后退了退,但手里仍然攥着农具。
“大家都住手!”胡启在远处看到麦场情形赶紧跑了过来。他穿过人群站在了领头军官的面前便是一礼:“都是乡野村夫不懂礼数还望军爷海涵。敢问军爷高姓大名,来此有何公干?”
领头军官四周环视了一下见好几百人将自己带来的人围在中间,这要是动起手来根本占不到一点便宜。此时,见胡启如此谦虚说便笑着说道:“我乃是穆里马将军的护卫副队长图凌。今天来到这里是替将军传话。将军看上了青石屯这块地,想和大家换。”
“分明是用烂铁块换我们的金元宝。我们不换。”精壮汉子紧跟着便嚷道。“闭嘴!”胡启厉声喝道。精壮汉子看了看胡启,没敢再说什么。胡启对着图凌继续说道:“青石屯乃是先皇念我等参军征战有功所赐的土地,我们怎么敢轻易地换给别人呢?穆里马大人如果真是看上了这青石屯,还请他向朝廷禀明让皇上降下特旨。这样我等也有了遵循。图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听完胡启的话,图凌还想说什么但硬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觉得这老爷子看上去恭敬有礼,可是话里却透着一股强硬之气。这又是先皇又是皇上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队副队长和皇帝老子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原本想这么个破村子,说占也就占了,没想到还扯出这么多事情。图凌不敢擅自做主,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赶紧回去向穆里马大人禀报。”说完转身便走,几个军兵紧紧跟了上去。
傍晚额勒带着格布来到了胡启家里,额勒手里还拎着一坛酒。胡启一边赶紧招呼妻子弄菜,一边将叔侄二人让到房中,说道:“来就来吧,还弄这些做啥。”额勒咧嘴笑了两声说道:“这一是感谢胡老爹的救命之恩,一是今年庄家大熟庆贺一下。”
不一会儿酒菜齐备,胡启、额勒、格布三人围桌而坐。胡启不禁叹息一声:“唉!我看这好日子也是要到头了。”“怎么,老爹是为今天的事担忧?”额勒问道。“是呀!”胡启说道。额勒想了想说道:“多尔衮坏事后,鳌拜等人便开始猖狂起来。不过这些年来,都是在抢占正黄旗的土地。你们这土地乃是先皇所赐,我谅鳌拜还没有这个胆量。”胡启听完额勒的话摇了摇头:“我看未必,鳌拜现在正是盛宠之时呀。”此时,坐在一旁默默倾听的格布说道:“我觉得胡老爹说的有道理。想这鳌拜被称为满洲第一勇士,就连当年的多尔衮对他也是忌惮三分。多尔衮坏事,鳌拜则是拥戴圣上有功。所以他才敢大肆侵夺正黄旗土地,然则这样造成的后果皇帝想必不会不知道。如今,清兵入关不久,中原反清势力依旧顽强,像鳌拜这种勇猛之臣正是国家依靠。所以皇帝才对他侵吞土地一事睁一眼闭一眼。然则鳌拜及其部下都是一帮贪得无厌之徒,再加上盛宠他们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格布的一番解说入情入理,让胡启和额勒听的是直点头。待格布说完,胡启笑着说道:“遇见小先生,是青石屯之福啊。依小先生之意,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格布忙道:“老爹还是叫我格布听着舒服。依我之见,青石屯劫难将至,大家还是赶快避祸吧。至少要先把家里的重要事务先转移出去。”胡启点头道:“嗯!明天我就召集大伙赶紧办。”三人边吃边聊,一直聊了两个多时辰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