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过去凌云还是没回来，哨岗也没打电话。没出大院儿就没事儿，郑毅坐沙发上叹气，他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什么东西！
老爷子的电话倒是来了，问了几句，郑毅敷衍过去了。接着赵晓天电话，要出门聚餐活动，郑毅骂了几句，挂了。这眼看着晚饭的点儿了，这小兔崽子还不见人影，早饭没吃，午饭没吃，昨儿晚上也没吃，他是要绝食呀！“喂，我是郑毅，你好……请帮我看一下监控录像，刚才我儿子从家里跑出门去了，他现在在哪儿？……对，一身儿黑色的衣服……出门了？出大门了？！谁让他出去的？！”郑毅一下急了。“谢谢！”挂了电话就往门卫岗跑。郑毅一路冲到门卫岗，心里急得要命，这驻地不在闹市区，他跑出去是往哪儿跑啊？
郑毅来不及责怪哨岗，只能火急火燎问了凌云的去处，得知没坐车往迎泽路去了，再回家开车去找。郑毅仔仔细细沿街找，快要十一月，天黑的挺早，这边又比较偏僻，路上车不多，也就凌云身上没钱，又穿着家居服，出租车要是载他估计是人贩子。开出去快十分钟，郑毅见着凌云了，下车跟着，他没马上去抓凌云，他的情绪不好，他不想再起冲突。凌云可怜兮兮在前面走，一边抹眼泪一边抽嗒着哭，跑出来他又没地方去，就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走。
郑毅就跟在他身后十步，他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不再跟凌云发生正面冲突，好好把事情说开处理了。这边是城市近郊，基础设施等一些设施除了驻地里的建设的比较完全，其他很不发达，就这路边一些饭店，修车行，商店都很萧条，路灯也没亮。凌云就在前边深一脚浅一脚哭得稀里糊涂的走，郑毅在后边儿跟着，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已经开始想怎样进行部队营房的普查了。郑毅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反正就是前面挺刺耳的一声刹车声，他惊醒抬头看，一辆车就停在凌云面前，凌云往后摔。郑毅两步赶上去一把就抱起了凌云，凌云捂着自己的额头。“碰哪儿了？”郑毅焦急地问凌云。“头……头……”凌云疼啊。“手拿开！”郑毅拿开凌云的手，看着额头上磕红了一大块，往青紫去了。那车就停在他们旁边儿，司机打开车窗探出头看，没下车。郑毅抱起凌云，看着那司机，终于给自己无处可去的烦躁与怒气找了个出口。“你怎么开车的？！看不见孩子吗？！这是丁字路口！上主路你开这么快干什么？！”近乎是吼了。可怜那司机是外地人，来打工跑搬家的，刚完活儿回家急了些，这条路上人少，他少了些注意，上主路没减速，凌云太矮，完全在他的盲区，他是真没看见啊，要不是那“咚”的一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撞了人。“我……我没看见……”看见郑毅的军装了，又听了郑毅一口的京腔，司机骨子里开始怯。“上主路减速你不知道啊?！驾照怎么考的？！开这么快你赶着投胎啊？！”郑毅很少说不文雅的话，尤其对外人，但是他真没绷住。“对不起……我……我赔……”司机本来就嘴笨，被郑毅骂的后背一身汗，听说京城里水可挺深，这军人警察根本惹不得啊。“赔！你赔得起吗你？！说得轻巧！老子儿子让你撞着玩的吗？！你蹲这儿我撞你一下子抵消成不？！”郑毅已经口不择言了。“爸爸……”凌云震惊了，他没见郑毅在外面这么失态过。“你有事吗？爸爸马上带你去医院啊！”“没事儿……我就是碰了一下……我没看路……”小声说。“……那那……那你想咋办……”那司机吓得舌头都打结。“咋办？！滚！给老子滚！你记住了，上他妈的主路减速！减速！开车你不仅握着自己的命，还有别人的听见没有？！”“是是！谢谢！谢谢！”那司机如蒙大赦，赶紧开车跑了。目送那辆小昌河离开，凌云有些紧张，郑毅这么生气不得跟他急啊……“还疼吗？”结果郑毅特别温柔，揉着凌云的额头。“恩……不疼了……”凌云紧加小心。“怎么回事儿？”特别耐心，语气柔和。“恩……就是……我没看见台阶，摔了一下，撞他倒车镜上了……”“你走路不看路？嗯？”亲着凌云的伤，特别柔和，跟刚才的火爆判若两人。“恩……我没看见……”凌云揣揣，这感情变化有点儿剧烈啊……“吓坏爸爸了知道吗？”“对不起……”郑毅没再说话，亲吻凌云的伤处，静静立了很久。他心里想起的是宛粼，以及宛粼被车祸带走的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梦。
“以后不许乱跑知道吗？”“知道了……”凌云已经忘了哭，安心的趴在郑毅怀里，听着郑毅的心跳声，觉得心里的那些难受误解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郑毅身上的沐浴露好香啊。凌云走神的闻着味道。“乖……”郑毅抱着凌云慢慢走回车边，路灯亮了，凌云觉得眼前的情景好美好美。“爸爸我爱你。”凌云在郑毅耳边说。“嗯。”郑毅应了声。“你是不是……也不那么讨厌我？”“爸爸怎么会讨厌你呢？爸爸昨天心情太差，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态度不好，爸爸向你检讨好吗？”“好！”凌云开心的亲了郑毅一口。“你是爸爸的唯一，儿子。”郑毅低声说。“恩？”凌云听不懂。“爸爸很爱你，以后不会再伤害到你了，爸爸保证。”“好的！”凌云开心的亲郑毅。“一会儿去趟医院，爸爸害怕你撞到。”“好。”上车回到大院，在门口郑毅下车。“下车。”叫凌云也下车。凌云莫名其妙也跟着下车。“你们班长呢？”郑毅走到哨岗面前，“让他出来。”“是。”那小哨岗往回跑。“刚才谁放他出去的？”班长出来郑毅不管他热情的笑容和敬一半儿的礼，直接就问。“是谁啊？”班长有些惶恐，赶紧问身边的小哨岗。郑毅没多大实权，但是他们认识郑毅不为了郑毅本人，这是太子爷，那孩子是孙太子爷，就他们分区司令也惹不起郑毅。“报告！是王宇！”“叫他出来！马上！”“怎么了？郑参谋，刚是有什么事儿……”“等他出来，我有话要问他。”郑毅面无表情，神情冷峻，言语疏离。凌云看出来郑毅这是要走那种风格了，冷漠高贵范儿。“班长？”王宇出来了，十分摸不着头脑。“郑参谋……”班长怯怯的。“谁让你放他出去的？”指着凌云质问。“啊？”王宇摸不着头脑。“谁让你放他出去的？”“我……这孩子我经常见……挺熟的，就让他出去了，没拦……”“他跟我闹矛盾从家里跑出来，我以为他没出大院没出来找他，刚才追出去他正好被车撞了一下。如果我知道他跑出大院了我是不是可以早点儿找到他，是不是可以避免事故？”“……”“他一个七岁的孩子，穿着家居服哭着往外跑，没有大人在身边，难道你不应该至少问一句吗？这外面是郊区，万一他走丢了我上哪儿找他去？”郑毅整个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严酷审视，毫不留情的批评。他没在军区下属面前摆过架子，没打着自己老子的名号要求过任何特殊待遇，也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过，对下面这些人他从来除了微笑，宽和的形象之外，没有过什么情感外露。这件事儿实在是惹着他了，他以为哨岗没电话凌云就出不了大院，结果可好，哨岗直接放出去了！要哨岗有什么用？“郑参谋，实在是对不住您，是我们工作的问题……”“我认为你对于哨岗这一工作的职责理解不到位，并且存在严重失职。”严厉的瞪视王宇。“是我的错！对不起郑参谋！我接受处分。”“对！郑参谋，您说，我们接受处分！”班长急啊，这太子爷是真不留情面，发脾气了啊，这可怎么办啊？“我没有直接给你处分的职权，也没有这个想法。”“不不，您……”“我不是要给你们处分，我只是提醒你们，之所以设这个哨岗，就是为了节流，审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轻易出不去，我希望你们以后注意这个问题，不能只关注外面进来的，里面出去的也要注意，尤其是家属。”“是是！您说的是！”“还有，你们记住他，”拉过凌云，“今天的事儿我和孩子都有问题，孩子乱跑，我没有尽到我的职责。所以你们以后都记住他，我不和他一起，请你们向我确认之后再放他出去。”“是！没问题！您放心！”“凌云，你今天做得不对，刚才爸爸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听见了。哥哥，也有我的错，对不起。”凌云觉得这个小哥哥好可怜，赶上郑毅发火，挨了一顿骂。“不不，是我们的责任，郑参谋您放心，这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我向您保证！以后再有什么情况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向您通报！”“好，谢谢你们的配合，麻烦你们了。”郑毅拉凌云离开了。“您慢走，您慢走！”一众人敬礼。
“走吧，回家。”郑毅拉着凌云上车了。“爸爸，你还生我气吗？”在车上凌云还是问了一句，这郑毅今天情绪不对啊，起伏不定，不免让人忐忑。“爸爸回家和你说，你想想自己做错什么了。”“哦……”“麻烦您给看一下儿，孩子在倒车镜上撞了一下，有事儿吗？”还是带着凌云去驻地医院了，虽然凌云觉得没什么必要。“您稍等，我看看。”“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点儿瘀肿，我给您开些药，给孩子用上消肿了就行。”“诶，谢谢您了！”回到家，不早了，郑毅担心凌云饿坏了又犯胃病，给提前喂了胃药，之后赶着进厨房忙活了，熬粥做菜，现在他一个人做这些事儿也不像以前那么生涩了。凌云开开心心去看电视了，爸爸多好啊，给他出头，骂那个叔叔了呢，可是对他又很温柔，没有骂他。“吃饭了。”“恩！爸爸我饿了！”凌云一溜儿烟儿跑过来坐下。“今晚必须喝完一碗热粥，不然会犯胃病的。”“好！”凌云埋头喝粥。“吃点儿菜。”饭后郑毅去洗碗，凌云和许翼扬打电话去了。“干爹你吃了吗？”“吃过了，你呢？”许翼扬漫不经心，翻开报纸，一边儿看着。“我喝了粥，爸爸做的粥很好喝！”“怎么了？你胃不舒服吗？”“没有，爸爸担心我会犯，我没有犯。”“怎么，没有好好吃饭吗？”“恩……我有三顿饭没吃了……”“为什么不吃饭？”许翼扬惊讶，合上报纸，郑毅带着孩子还能三顿都不吃？“我和爸爸闹脾气了……刚才才和好……”“闹什么脾气？”语气有些严厉。“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凌云有些害羞，想想其实还是自己的小心思。“你爸呢？”“他在洗碗。”“你让他洗完碗给我电话！”“好。干爹，你这周在干什么呀？”“工作。”许翼扬又翻开报纸。“你什么时候来北京？”“过年。”“那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多久？”“还不清楚。”“我想你了。”“恩。”“你呢？”“没事儿就挂了吧。”许翼扬淡淡来一句。“干爹，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有事情跑去找你，你会要我吗？”许翼扬没言语。“不会吗？”“你别动那个歪脑筋，老子要是知道你敢没大人乱跑，老子见着面先抽死你再说。”“那也就是我可以去找你了？”“你试试吧。”许翼扬冷冷的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凌云很高兴，至少自己不是没地方可去。“……”许翼扬无奈。“挂了。”“好，干爹再见！”“爸爸，爸爸！干爹让你给他电话。”郑毅洗完出来凌云就喊。“你说什么了？”郑毅解下围裙，琢磨着许翼扬知道了估计又是得数落自己。“我没说什么，就说我们闹脾气了……”“爸爸先上去了，一会儿叫你就上来。”“好。”凌云继续看电视。
“哥。”“怎么？你们俩谁赢了？”许翼扬嘲讽。“不是，那小子吧，他把老爷子的枪给拿了，我收拾了他一顿。之后我没控制好情绪，说了两句重话，他跟我置气呢，不吃饭，要找你去呢。”郑毅无奈，这事儿说出来自己也不光彩，挺尴尬。“不错啊，置个气能三顿饭都不吃，还是你水平高。”许翼扬一听，还是很生气的。“我……生气，这脾气上来了吧我也没控制好……关键是凌云他无理取闹……”郑毅也没什么可说的。“真有本事！”许翼扬冷声嘲讽。“他太气人……”“他多大你多大！你跟个孩子还能置得起气来！你有本事！”“……我也有问题，我知道……”想起凌云被车撞了一下，郑毅心里就后悔，这是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的！“他那个性格你不清楚吗？和他置气你有意思吗？”“……”郑毅心里犯嘀咕，凌云给车撞了一下的事儿说还是不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带好孩子？自己多想想！”“知道……”“他还好吗？还在老爷子那儿？”“回家了……”算了说吧，许翼扬不得骂得他难受死。“工作和搬家的事情你要着手处理了。”“明白。”“和他好好说！”“知道。”“挂了吧。”“哥再见。”郑毅如释重负挂了电话。“凌云，你上来一下！”郑毅在楼梯口喊一嗓子。
“爸爸。”凌云进来。“想了些什么？”“爸爸你真好！”凌云上来就钻郑毅怀里了。“恩，还疼吗？”亲亲凌云的伤处。“不疼了。”“你觉得这次的事情咱们有什么该总结一下吗？”“恩，我以后都不和爸爸闹脾气了。”“凌云，你是不相信爸爸吗?为什么总是担心爸爸离开你呢？爸爸不会的你知道吗？”“我就是……因为爸爸以前都不和我在一起……我有一点儿害怕……”凌云垂下眼眸，语气酸酸的，又酝酿眼泪。“爸爸以前……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是部分因为你妈妈……”“那如果我没有回来……爸爸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凌云泪眼朦胧的看着郑毅。“怎么会呢……”郑毅亲亲凌云的眼睛，心里不舒服，如果凌云不回来，他们可能真的一辈子是没缘分作父子的。“唔……我害怕……”凌云哭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