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水镇气候炎热湿润常年多雨,但像今天这样迅猛的暴雨一年也没有几次。黑压压的乌云盖着头顶,闪电隐没在雷云之中,使人心慌胸闷,硕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前几日骄阳火辣的气息。
因为这场暴雨来的并非没有征兆,经验丰富的小贩们早就收拾了自家外摆的摊子,有条件的搬回铺子里继续卖,没条件的则打道回府休息。
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密集的雨幕扫过刚才还喧闹的大街,空旷的街道显的冷冷清清,有一种婉约的意境美。
芒水镇客栈门口有一对少年少女驻伞而立,男的身形瘦弱,面色苍白,一身蓝色华贵长袍,用一根墨色腰带系着,做贵公子打扮,却留着个寸头甚是怪异。
一旁的少女身材高挑和那少年相当,姿容美丽,身着蓝色叶裙,头戴五彩花冠,手中还撑着一把竹伞,竹伞不大,所以少女身躯紧挨着那位公子,以免他被雨水淋到。
路过之人看到此景,纷纷将愤慨的眼神投向那位娇贵的公子哥,而被众人无声谴责的娇贵公子哥——柳念衣则神色平静地和身旁紧挨着的柳汐说着悄悄话。
“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呢?”柳念衣轻声念着,作45度角仰天文艺状。
“?大概再有两个时辰这雨势才能变小,至于什么时候停,恐怕得明天了吧。”看着云层,柳汐认真地说道。
柳念衣只觉脑门一道黑线,转过身装作恶狠狠的样子盯着柳汐。
“公子盯着我做什么?小汐哪里说的不对?”柳汐缩缩脖子,拍拍小胸脯好似担惊受怕,但嘴角的笑意却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柳念衣盯着她纯净无暇的面容,忽然邪邪一笑,说道:“小汐,公子教你演话剧好不好?”
“什么是话剧?公子为什么要小汐学?”柳汐迟疑问道。
“话剧很好玩的,小汐学会了可以陪我一起玩啊!”柳念衣大灰狼似地哄着说道。
“不学行不行?”柳汐似有所觉,怯怯问道。
柳念衣笑了一下,说道:“不行!听话。”
“哦。”
……
同一时间,卫家村外小树林,一群身穿墨绿色衣服的刀客戴着斗笠藏在林间,为首之人没有拿刀,同样戴着斗笠,但在背上背着一把长剑,身着灰色劲服,浑身透着一股凌厉气息。剑客身前站着一位体格健壮的大汉,脸上还涂着墨色的兽纹。
“卫虎,东西在哪?”剑客开口问道。
“东西一直被卫流贴身带着,小的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请大人再宽限我几日,一定将东西献上。”卫虎脸色焦急。
剑客不以为意,淡淡说道:“不必了,告诉我卫流在哪?”
“这?……小的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在芒水镇吧。”
“无聊,走。”剑客朝身后打个手势,示意手下跟上,便当先一步向卫家村里走去。
“大人,不能啊!主上答应放过卫家村的,再给我几日时间,我一定……”卫虎趴在地上话没说完,腰间遭到重击,被剑客一脚踢飞了出去,撞在树上昏倒在地,口鼻渗出鲜血。
“废物。”剑客淡淡说了一声。雨淅沥的下着,暮色渐临,一道惊雷照亮了身后众刀客漠然的脸。
“鸡犬不留。”剑客挥了挥手,伫立不动堵住村口。
刀客们在雨声的遮掩下杀意凛凛的进了卫家村,剑客抱臂小憨,过了小半个时辰,村子里仍然静悄悄的,剑客发觉不对,双目凌厉地盯着村内。
“谁?出来!”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雨幕里显现,柳卫仍然是一身灰衣打扮,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过仔细看去,会发现他体表附着一层透明光膜,雨水顺着光膜流下,丝毫没有打湿他的衣服。
“你就是卫流?没想到你竟然是修士,看来那些废物都被你杀了。”剑客说道。
柳卫并不做声,伴随着雨声,一步一步朝剑客走去。
“装神弄鬼,无聊。”剑客不屑的说道。
“死吧。”剑客背上长剑突然出鞘,一道寒光撕开雨幕,瞬间刺穿了柳卫的胸膛,血雾喷洒出三尺有余。
……
芒水镇客栈客房外寒风刺骨,客房里却是暖意融融。
柳念衣兴高采烈的言传身教。
“来跟我念,‘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停呢?’,表情忧伤一点,稍微仰下头看天空,看远方,对,别笑,严肃点,对,对,保持这个姿势,再来点眼神,什么眼神?当然是悲伤的眼神,要那种feel,prefect!,咳,不许笑!这是艺术,艺术懂吗?!重来一遍……”
“公子为什么要我学这种悲伤的词呢?”柳汐忽然开口问道。
柳念衣一怔,收起笑闹的神色,想了想回答道:“人向往追求美丽的事物,而有一种美叫悲剧美,破碎美,那是一种无法永恒长存,便学烟花般绽放霎那的震撼心灵的美。这世上总有不开心的事,悲伤的事我们无法避免,所以既然悲伤是改变不了的,那就让它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使人为它心碎吧,流泪吧,永远记住吧。这样,不好么?”
柳念衣目光灼灼,陷入了狂热之中。柳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皱着细细的双眉,湿润的眸子眺望窗外远方,五彩花冠上的花朵被窗口的风吹地瑟瑟颤动,她纯净无暇的小脸像画儿一样抹上了散不开的忧愁。
“雨要下到何时才会停呢?”空谷幽兰的声音响在柳念衣的耳边,她轻声呢喃,如情人细语,耳鬓厮磨,语气却苍白无力,使闻者心碎,见者伤心。
柳念衣痴在一旁,陶醉在此情此景不能自拔。
“公子,我学的像不像?”柳汐回头一瞧,望着柳念衣的呆样噗哧一笑。
柳念衣被从陶醉中惊醒,看着柳汐的笑容,没由来脸一红,尴尬的咳嗽一声,说道:“嗯,学的很好,公子我再教你一个。”
……
“无聊。”剑客轻啐一口,转身欲走,柳卫高大的身影却并未如他想象般倒下,他皱起了眉头随手御起长剑斩向柳卫的头颅,补上这绝命一击。
“当啷!”一声清脆的钢铁撞击之声,剑客闻声看去,只见柳卫似是从背后拿起了一面大盾牌,盾牌黝黑发亮,看起来坚不可摧,他双手持盾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你的剑太细了,你的速度太慢了,所以还是你去死吧。”柳卫淡然的声音响起。
剑客脸色一变,“大言不惭!”,伸手一抓,长剑飞入手中,他单手持着长剑,脚下一顿地面,整个身子便如鬼魅一样冲向柳卫。
剑光如雨幕密不透风,寒光招招直逼柳卫的周身要害,却被那面黑色大盾频频格挡,只在柳卫身上划下一道道浅浅的血痕,剑客心中焦急,他不善久战,往日修为比他高的对手也死在他的快剑利剑之下,没想到此番竟是遇到了克星,可惜大人下了死命令,自己退也退不得。
剑客神不守舍,气力消退,柳卫抓住机会,猛地一个双手盾击砸向剑客,剑客大惊之下慌忙躲避,还是被砸的脚步一个踉跄。
柳卫趁机将大盾掷向剑客,剑客见躲闪不及横剑格挡,此时柳卫腰身微微下蹲,双腿不丁不八,一前一后,力从地起,腰身一扭,身拳瞬时合一,“虎咬!”,一声低呵,只见柳卫拳上包笼了一团黑气,黑气翻滚如恶虎扑食,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瞬间没入了剑客的胸口。
鲜血从剑客的胸口的空洞滴答在草地的水洼中,胸口中的心脏都被轰成了碎渣,凭着身后的修为,剑客吊着一口气问道:“没想到……我……竟死在了……你手中,那面黑盾……你到底是谁?”
“无名之辈。”柳卫漠然开口。
“大哥,全部抓住了,按照你的吩咐放走了两个,三姐和九弟跟着,你的伤……”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卫家村中走出,柳七抿着薄薄的嘴唇有些担心地问道,眼中有忧伤,有眷恋,有爱慕。
“我没事,小七,走吧。”柳卫捏了捏柳七的手,随即放开走向远处。
身后柳七感受到手中似乎还残留的温暖,陷入回忆,最后露出一个悲哀的神色被坚定的笑容掩去。
……
话说两头,柳念衣的话剧教导(调教)课进入了最后最关键的时刻。
“小汐,前面学的都不错,但要表达的感情都很简单,这最后一个就难了,要表达那种似是而非,非常模糊,非常复杂的感情,但同时也是最美丽的艺术啊,只要学会了这个,小汐你就算从我这里毕业了。”柳念衣郑重其事,神色严肃。
柳汐褪去鞋子跪坐在床上,纤细修长的双腿之上盖着薄薄的稠被,睁着她灵动的眼睛盯着柳念衣看,待到柳念衣讲完重重点了点头,已经被教导(调教)成一名虽不明觉厉但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了。
柳念衣很满意柳汐的回应,说道:“首先你要表现出笑容,不错,要笑的很纯真,发自真心的笑容,然后跟我念,‘我知道哦,我什么都知道哦,所以我不怪你’,嗯,做的很好,但关键在这里,要说出话的同时留下眼泪,而且要表现出那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眼泪的神情。”
柳汐照着柳念衣说的试了几次,但一看到柳念衣的脸就想发笑,哭不出来。“公子欺负人,故意不让我赢,这怎么哭的出来!”柳汐和柳念衣玩的久了胆子大了起来,也越发活泼了,扯着柳念衣的袖子发起了小脾气。
柳念衣看到终于难倒这位天赋惊人的“小影后”,郁闷的心情疏散了一些,但他还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没欺负你,只有你练好了这句话,公子我才能说下一句啊。”
“什么下一句?”柳汐放下柳念衣的袖子,好奇的问道。
柳念衣清了清嗓子,温柔地说道:“嗯,我会保护你的。”
柳汐双颊瞬间绯红,湿润的眸子对上柳念衣的双眼,眼神变得迷离,她忽然坐起身爬在了榻上,光滑的绸被滑落一旁,绸被下的蓝色叶裙有些散乱,露出了一截弧度惊人的纤细晶莹的小腿。
柳汐缓缓靠近柳念衣,俯身凑在他耳边,香甜的少女气息伴随着甜糯轻柔的嗓音送入了柳念衣耳中。“公子会一直保护我吗?”
柳念衣顿时浑身发麻,脑上更是冷汗直冒,面色僵硬,心中苦笑玩大了。
“咯咯……”一连串银铃般的娇笑响起,柳汐调皮地向柳念衣眨眨眼。柳念衣这才反应过来被耍了,心中感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