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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不同的目标

经过了在北京站13个小时的煎熬,我们终于在第二天黄昏时分搭上了发往集宁的专列。又是一趟长途的旅行,到达集宁时,已是翌日凌晨。

这里已是内蒙。12月下旬的天气,冰冷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痛。接兵干部整队训话:“同志们,累不累?”

队伍里很多人都没有回应,只有三三两两的声音无精打采的说:“不累……”只听语气就知道这一定是违心的话。全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胡子还没长出来呢,又都是头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乡,跑到这么远这么冷的地方来,谁不累谁是神仙。

张连长不乐意了,声音提高了八度:“累不累?”

睡眼惺忪的新兵们这时才像是被他的大嗓门震醒了,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回应的人也多了:“不累!”

一旁冷眼旁观的刀疤脸老迟这时好像从牙缝里冷冷的挤出了两个字:“弦儿兵!”

当时的我始终没参透这两个字的含义。什么叫“弦儿兵”?当然肯定不可能是“馅饼”。或者他说的可能是“邪门——兵”?也不对啊,我们这些小伙子一个比一个透着机灵劲儿,哪来的邪门?

张连长对我们的第二次反应表现出极有限度的满意。“同志们再坚持一下,克服一下困难,我们就地休息5个小时,然后坐下一班火车去往赛罕塔拉!”

天哪,5个小时?就地休息?这冰冷的地方,这见鬼的天气?我们当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到了赛罕塔拉,我们可以在宾馆休整一宿,那里有床,有暖气,有可口的饭菜在等着大家,同志们坚持一下,咱们都是当兵的人了嘛,这点儿苦还捱不过来?”张连长给我们画了个大饼,我们坐在背包上,脑中幻想着温暖的床铺、热得烫手的暖气管子、令人馋涎欲滴的猪肉炖粉条子……

“排长,我们能打开背包睡会儿不?”一个兵小声的跟李波嘟囔。他叫赵春利,跟我一样是个城市兵,年纪在我们这批兵里算是最小的一个了,当兵之前我们就认识。

李波有点儿犯难:“这冰凉的地,你的被子到部队后还想用不?还不得潮得拧出水来?再说这么冷的天儿你能睡着?就算睡着了你也得落下病根儿啊!”他把自己的烟掏出一根来给他。“来抽根烟,暖和暖和,精神精神吧!”

在去部队的路上,接兵干部和老兵们是不管制我们吸烟的。军务股的邢参谋说过:“想抽就抽吧,就这么几天工夫了,等到了部队,你们想抽也抽不上了!”

疲劳和困倦使我们都昏昏欲睡,有个叫战春波的自己不抽烟,但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拿了两条山海关,这时候就开始挨个儿给周围的人发烟,甭管认不认识。

战春波这个人也是我早就熟识的。我们俩同岁,他比我大几个月,但各方面都显得比我成熟些。他父亲就是从内蒙转业的军官,曾经在朱日和训练基地当军医,干到少校转的业,目前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的县医院里当大夫;他哥哥也是当兵的,比我们早两年,现在算起来,是名副其实的老兵了,部队驻地在云南。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应该算是军人子弟,因为父兄的缘故,他对部队的了解也远比我们深刻,毕竟他从小就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所以我们几个人在潜意识中都把他看成主心骨,就连接兵干部对他的态度也明显跟对其他人不太一样。

说实话,我之所以不顾家里人的种种反对,坚持要在这一年参军,也跟他有很大的关系。按照我父母的意愿,觉得我年纪还小,应该在家里再待一年,等到明年再说参军的事;尤其是在得知今年的这批兵全是去内蒙古边防团的,他们就更反对了。谁不知道边防苦啊?可是春波执意要去,我当时也没想别的,只觉得甭管去哪儿,好歹有他跟着,心里多少有点儿底,所以跟家里又哭又闹,好像还玩儿了两次绝食,终于迫使家里人松了口,把我送到了征兵站去体检。

春波、春利、我,还有一个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蔫了吧唧的张志国,我们四个人当兵之前就几乎天天泡在一起,打架斗殴、追学校里的小姑娘,凡是那个年代能想到的坏事儿基本都被我们干全了,由此我们也成了本地人眼中的“不良少年”、“社会渣滓”。说良心话,家里把我们送去部队,除了一开始说的指望复员之后能安置个好工作的愿望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家里管教不了啦,送到部队里去淬淬火、锤吧锤吧,没准儿还能有救,否则再过两年,我们一个个非得劳教所待着去不可。

跟那些农村兵大多数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当兵不同,我们几个几乎都是挖空了心思也要来当兵。每次那些已经在部队待了一两年的兄长们回来探家,我们总是会无比艳羡的打量他们那身绿军装,亲手摸一摸他们的肩章、领花、帽徽,那时候这身军装在我们眼里就是最威风、最时髦的打扮。

四个人里数张志国的文化水平最低,他只上到初一就辍学了,之后间或去砖窑搬搬砖,去建筑队筛筛沙子什么的干点儿零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社会上游荡,在我们那一亩三分地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他说话时喜欢手舞足蹈,善用肢体语言来弥补他话语上的错乱逻辑,并极喜使用象声词,每次听他说话,就像听单口相声一样,只要他一开口,往往一句无心之失就能使人捧腹大笑上好一阵,而他则经常瞪着双无辜的大眼睛四顾茫然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了。“嗨!”这是他惯用的开场白:“哥儿几个,我想家了,你们想不?”

大伙儿相对默然。废话,谁不想?从小长到大也没受过这份儿罪啊,冰天雪地的,离家那么远,能不想么?可大家谁都不好意思开口,毕竟才离开家门三天,而等待我们的将是最短三年的军旅生涯,现在就说想家,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我真他妈有点儿后悔了,可惜了我那辆自行车!”张志国抽起烟来比谁都狠,吧嗒吧嗒两口,一根烟燃下去多半截。

我们都笑。

张志国为了当这个兵,可算是下了血本儿。他家里本就条件不好,父亲在林业局烧锅炉,工资微薄,母亲无业,身体还一直病病殃殃的,他上边一个哥哥,下边一个弟弟也全都不让家里人省心。为了能顺利的穿上这身军装,他把自己的一辆山地自行车给卖了,卖了80块钱,请武装部的人吃了顿饭。

这就是当时的我们,虽然都穿上了军装,但当兵的目的却并不那么纯洁,保卫祖国在我们看来或许只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已。

觉是没法睡了,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赵春利从包里翻出了一副扑克,说干脆咱们打牌吧。我们都来了精神,好几个人聚成一堆,一边摸牌一边说真有你的,还想着带副扑克在身上。

这时候老迟凑了过来,在旁边看了两眼,说你们这牌玩儿得没意思,我来教你们个新玩儿法吧。

他随手拽了个背包坐在屁股底下,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两副牌来,跟我们的牌混在一起,一边洗牌一边叼着烟说:“在我们那里,这种玩法叫甩蛋子,人少来三四副牌,人多就来五六副,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全是炸弹,大的管小的,多的管少的,谁先出完谁算赢,听懂了么?”

这种打法确实简单易学,而且酣畅淋漓,解气得很。你出3个8,我就出4个6,你出4个10,我来5个Q,比的就是谁手里的牌更硬,拼的是手气,没多少技术含量。一圈下来,我们都练得娴熟了。但老迟显然对我们出牌的方式不大满意,他一边整理手中的牌一边眯着眼对我们说:“看你们出牌那个熊样,跟大姑娘似的,甩蛋子当然要像我这样嘛,往出甩,往出砸啊!有多大劲使多大劲,给我使劲往下砸!咱当兵的打牌就得打出个当兵的气势来!”说完他的胳膊在空中划出条夸张的弧线,几张牌啪的砸到地上,那声音真是相当的具有震撼力。“六个A!”

后来几乎所有的扑克玩法我都不记得了,只会甩蛋子一种。到了前沿连队后,每到大雪封山季节,甩蛋子就变成了我们唯一的娱乐活动。

几圈牌下来,我们跟老迟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再没那么拘谨了。这时也觉得他没那么吓人了,我就壮着胆子问:“排长,刚才你说的弦儿兵是啥意思?”

我们几个都看着老迟。老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弦儿,就是你脑子里缺了跟弦儿,懂不?”他的手指挨个儿从我们的鼻尖上一一指点过去。“到了部队,都给我放机灵点儿,当个好兵,别当弦儿兵,告诉你们,我收拾弦儿兵可是最有手段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的话。而且还没等到部队,就已经有弦儿兵半路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无比漫长的五个小时终于熬过去,队伍再次整装出发。

这次有点儿不同,我们不再是乘坐运兵专列,而是和地方上的旅客搭乘同一趟列车,只是列车上事先给我们腾出了两个空车厢。站台上站着几名头顶钢盔、胳膊上扎着有“纠察”字样红袖标的士兵,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儿,个个军姿笔挺,让我们这些刚穿上军装的新兵们既好奇又羡慕。

登车的时候又发生了一段挺有意思的小插曲:一群地方上的旅客拖着大包小包一路小跑过来,扒拉开我们就要往车上挤。估计他们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看到别的车厢都满满当当的,只这两节车厢是空的,当然全奔这来了。

纠察两步就跨了过来,一伸胳膊把为首的一个妇女拦住了。“大姐,对不起,您不能坐这个车!”

妇女一下急了,瞪圆了眼睛冲纠察吼:“凭啥?啊?我凭啥不能坐这车?”

纠察耐心解释:“大姐,这两节车厢是运兵专列,您还是往前走走吧,地方旅客的车厢还在前边。”

妇女不干了:“啥是运兵专列?就是只许当兵的坐不许我们老百姓坐呗?那你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从老百姓中间来的?你生下来就是当兵的啊?毛主席都说了军民是一家,军民鱼水情,你个小当兵的咋就这么大权力,还不让我坐车哩?”

纠察面对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有点儿招架不住。他毕竟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战士,作为纠察,对那些违纪的军人他可以铁面无情,但是对老百姓他总不能来狠的吧?

幸亏这时王军医过来解围了。

“大姐,您好!”王军医先笑容可掬的给那妇女敬了个礼,然后慢声慢气的说:“大姐,这两节车厢确实是我们给部队运送新兵专用的。您看看这些小战士们,刚刚离开家门,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当兵,本来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他们中间很多人都出身农村,可能长这么大也没几个人坐过火车,你看这天寒地冻的,他们光等车就等了5个小时,到了部队之后,还会有更艰苦的生活等着他们,难道从军路上的这几个小时,您认为他们不应该舒舒服服的坐一会儿吗?”

王军医这一番话说得那真叫一个漂亮!有礼有节,不卑不亢,我们一百多个新兵全都在心里头暗暗给他竖大拇指。那妇女不说话了,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气忿忿的把行李箱拿下来了。其他的旅客们一看这架势,也明白这两节车厢肯定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只好悻悻的跟着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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