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日光有种说不出的清澈,肆意地从淡蓝的天空铺散下来,给地上的景致缀了灿灿的光亮。将军府的后花园,依旧湖光水色,清新怡人。荷花池里,又新开了几朵睡莲,有几只野鸭飞过,溅起了水珠凝在圆圆的莲叶上,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沈玉卿到时,栗苏苏已在凉亭里候了片刻。着一身浅紫衣裙的少女今日分外乖巧,她款款起身,带了友好的笑意,盈盈一礼,声音糯糯:“夫子早安。”
沈玉卿有些讶异她今日的礼遇,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栗苏苏叫未央将备好的点心拿上来,无比真诚地与沈玉卿道:“夫子一早从宫中赶来,一定还没有吃早饭吧。学生看时辰尚早就备了茶点,是未央做的,很好吃,夫子尝尝吧。”说罢,亲自给沈玉卿倒了一杯茶。
沈玉卿闻言微挑了眉:“给我备的茶点?未央做的?前几日不一直是你娘亲准备的么?”说罢,就坐下将栗苏苏倒的那杯茶喝了又道:“你今日似乎比之前来得早了。”
栗苏苏脸上的真诚顿了下,笑了笑,更加真诚道:“以前是学生失礼,在此给夫子陪个不是。学生已经想通,学生虽然愚钝,但有幸能遇夫子为师,实在应该把握好机会,好好学习弹琴,不再造次惹夫子不快。阿爹说夫子很有才华,如今见夫子本尊又生得芝兰玉树,想来气度更是不凡,前几日的事,夫子您断不会与学生计较地,是也不是?”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漂亮,将沈玉卿夸到了天上,将自己贬进了尘埃。栗苏苏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若想求得他人的帮助,最大的诚意莫过于,先将他哄高兴。
沈玉卿被她左一个“夫子”右一个“夫子”绕得有些晕,据他多年的人生经验,栗苏苏此刻的表现就是典型的非奸即盗。于是他笑了,也许夏日的晨风还带了些许凉意,栗苏苏听见沈玉卿声线有些清冷道:“前几日你都有哪些表现,不巧,昨日回宫的时候碰上了令尊,他向我问起,我便一一如实答了。啧啧,早知你今日改邪归正我就该委婉一些。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那些失礼,我这个气度不凡的夫子是不会在意了,但,令尊会不会在意就不是我所能知晓的了。”
栗苏苏觉得,接下来她该说什么,才能将这败局挽救回来呢?!
沈玉卿大概不习惯一下说这么多的话,就又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悠悠道:“今日的茶煮的挺香。”看着那几样点心也颇为精致,就使玉箸夹了一块,果然入口即溶,甜而不腻。便笑着与未央赞道:“你这做茶点的手艺倒是不俗。”
未央见沈玉卿一脸的气定神闲,担忧地看了一眼向来淡定此时却一脸挫败的栗苏苏,回道:“沈先生谬赞。”
栗苏苏见她最爱的茶点入了此时在她看来十分可恶的沈玉卿的口中,愁伤地叹了叹气:“沈夫子,我可是真的来投诚的。你这样未免有失一个夫子该有的修养。”
沈玉卿听她这样说,才恢复了行常的神色淡淡,慢慢与栗苏苏道:“你有什么事直说了便是。绕这么个弯子却是不必要。”
栗苏苏闻言奇道:“夫子你不喜欢别人对你好?”
沈玉卿以为她会顺着这个话题引出今晨她大献殷勤的目的所在,却不料来了这么个问法。便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既然你不想说你的事,那就开始今日的琴艺教程吧。”
栗苏苏去扣起了袖子上缀着的珠子:“听说夫子你当年谱了一首很著名的曲子,叫作,嗯,叫作《广陵散》,你能不能教给我。”
沈玉卿闻言倒是怔了一下,声音淡淡的没有情绪:“你是听哪个说的?此曲非是我作,是一位友人赠予我的。”顿了下,接着道:“你就不能选一首别的曲子么?这首曲子,唔,以你现下的水平,是很难驾驭的。”
栗苏苏有些失望:“我,我也是因为有一个人很喜欢这个曲子才想学的。而且,水平不好,我可以练呀。”
沈玉卿没再搭话,只道:“昨日那首采莲曲你练的怎么样了?”
栗苏苏坐到琴旁,指法熟稔地将曲子弹得流畅自然。
沈玉卿这才有些相信她的“真心投诚”,露出了当栗苏苏教习夫子以来第一抹赞赏的笑:“你于弹琴方面还是挺有悟性的。”
栗苏苏面无表情:“多谢夫子鼓励。”
沈玉卿便开始教她第二个曲子—香山吟,自然又比采莲曲多了曲调上的抑扬顿挫和指法上的纷繁复杂。
栗苏苏因为学不成《广陵散》,现下显得有些精神不振。
沈玉卿教了两回,见她勉强记得指法,曲子却连不成调。墨色眸子里划过一丝无奈,叹了叹气,与栗苏苏道:“那《广陵散》,我曾与友人有约定,不轻易外传。”
栗苏苏闻言,一向深厚的脸皮居然红了红,她感慨道:“我总以为一个曲子拿来大家一起分享才好,又叹自己水平有限,弹不了那么好的曲子。听你这样说,《广陵散》既是夫子与友人的信物,我原不该觊觎。那么,接下来,让我们好好练琴吧。”
沈玉卿悠悠笑道:“难得你还有这么知书达理的一面。”
栗苏苏:“……我要练琴了,夫子你去喝茶罢。”
不一会儿,凉亭里断续的琴音渐渐变得悠扬。浅紫衣裙的少女仔仔细细地翻飞着指法,依旧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目光淡淡地望着水面,似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