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场雪,太阳倒是高悬灿烂,我整理完东西打的回范家,到时已近傍晚。
我提着行李,路上车人并不多,我慢慢的沿路走,积雪被我踩得噶叽作响,不敢走快,怕滑倒。
开了门,一股香气扑鼻,厨房里范婶正在烧东西,她听得关门声,见着是我,忙拿了毛巾擦手。
“小瑾,你回来了,我还准备让你范叔去接你呢,路上雪都化冰了,不好走啊。”
我笑笑,放下行李,“要不要我帮忙?”
“好啊!我都活好肉馅儿了,你包的饺子好看。”她笑着亲昵的拍拍我的手。
范叔不在家,一问才知是去菜市场了,今天路滑,范婶要出去买菜,他不让,拿了单子自个儿去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回来了。
范婶活的馅里放了鲜虾,猪肉还有饽荠丁,范婶说放点饽荠,到时候吃起来肉才不会那么腻,而且爽口。
范叔回来时,我还在包饺子,范婶拿着一箕正下锅。
“小瑾,你来了。”范叔笑呵呵的和我打招呼。
“老头子,都买回来了?我看看。”
“都照着单子来的,又不是没买过,有什么不放心的。”范叔朝我挤眼睛,背着我向范婶努嘴。
我弯弯嘴角,范叔和范婶爱拌嘴,范婶爱唠叨,范叔呢,倒是像个老顽童。
出门时,天已经黑了,外面又飘起了小雪,风不大,倒是并不冷。
范婶摸摸我的手,“小瑾,再带件衣服,手冰冰的,别感冒了。”
“穿了很多,您知道我的手一向不暖的。”我笑着道。
“噢,明天我给你弄点茶水喝喝,那是别人介绍的土方子,对付这个最有效了……”
“好啦!天都暗了,你再说,医院里那小子不知道怎么望眼欲穿呢。”楼道口传来范叔的声音。
“这个老头……”范婶嗔道,拍拍我的手示意我下去。
等范叔的车到医院时,已经七点了。我和范叔道了个别,让他回去时小心开车。
冷风起了,我把围巾拉高捂住半张脸,摸摸饭盒底,还是热的。
医院的林荫道雪都已经扫到两边,我带上帽子,快步跑向住院楼。
忽然脚下一跛,我忙抱紧怀里的饭盒,还好只是一踉跄,人倒是没有滑倒。
脚有些扭拐,借着晕黄的路灯,我靠到一边的梧桐下,慢慢把鞋子脱下来。
按了几下,有些生疼,我叹了口气,旁边有个石椅,该是梧桐挡着了雪,椅上干净没有湿。
刚才蹲下时,好像听到什么声音。我坐在石椅上,四下环顾。
倒真找到了目标,石椅后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趴缩在下面,小身子一抖一抖的,不时轻轻的叫唤几声。
我把围巾解下来,包好饭盒放在椅子上,然后蹲下来看那小家伙。
我脱下手套,手指头点点它的头,白色的毛发,一小撮一小撮的并拢竖着,有些脏了。
再动动它的耳朵,它报以呜呜的回应,抬起小脑袋对上我,小巧的黑色鼻子,一双玻璃球样的眼睛,一副懵懂的表情。
它有些怯怯的伸出舌头,耸动鼻头,想要舔我的手指。
我想了想,收回了手,还是没有碰它。
到了范东璃的病房外,能听到里面电视放出的声音。我笑了笑,敲敲玻璃窗。
“进来。”
我扭开门,看到范东璃翘着脚,垫着枕头看电视。
“饿了吧。”我展颜,晃晃手里的饭盒。
他朝我招手,笑着说道,“冷吗?”
我摇摇头,把床下的折叠小桌翻上来,坐上他的床沿,把饭盒拿出来打开。
“你包的吧。”他夹了一个。
“这里还有。”我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盒。
他笑着拉过我的手,“陪我再吃点。”
房间里开着空调,我把外面的羽绒服脱掉,想了想又去洗了个手。
透过洗手间的玻璃,刚好正对林荫大道,我站了一会儿,才出去。
饭后,把东西简单收拾后,我扶着他慢慢躺下。
事故发生到现在差不多有50天了,医生说会再拍个片看看骨痂生长程度。
范东璃每天都坚持锻炼,虽然不能大幅度,但是简单的手指伸缩,慢慢加大的画圈,都没有停止,避免粘连。
医生说过以后锻炼到屈伸的角度达到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慢慢好了。
范婶刚开始的时候,还熬了骨头汤,老话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嘛。
倒是被医生数落了,骨头愈合期间,不能喝骨头汤。万一补过了头,受伤的骨头会比其他地方大些许的。
这么一说,给范婶吓出了一身冷汗,以后不管吃的用的,都会提前问过医生护士。
这段时间,医院来学校去的,这方面的知识我倒是真的懂得了不少。
我拉过椅子坐,范东璃却是一定要我靠到床上来。
我故意打趣,“范教授,你手脚都不行,还想干嘛。”
他眯起了眼睛,我自觉不对,忙站起想溜。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我怕他动到另外一只,不敢使力,只好装可怜向他讨饶,“范东璃,我错了。”
“越来越调皮了。”他捏捏我的鼻子。
范东璃的床不算小,我脱了鞋乖乖挨着他。
他的右手圈上我的腰,我靠着他的肩膀,不说话,手轻轻上下抚着他的左胳膊。
手一顿,我抬头看他,“范东璃……”
“那时好不容易养胖一点,一手刚刚好,现在……”他的手顺着我的腰,正抚捏我的胸口。
我捂住他的嘴,脸烧得厉害,“你……你都这样了,还不安分。”
他捏捏我的脸颊,“生气了?”
看我瞪他,他搂紧我,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最近辛苦了。”
我蹭蹭他的耳朵,摇摇头。
他拍拍我的头,“今晚呆这里吧。”
我点头,把枕头又垫高,让他的腿翘得舒服些。
我侧过脸看窗外,路灯映照下能够看到纷洒的雪花,“又下雪了。”
他挑挑眉,“怎么了?”
我迟疑了会,把遇见小东西的事情告诉了他。
“想收养?”
“也不是,凑巧遇到,觉得可怜,只是怕它是流浪狗,有传染病,嗯……不敢抱上来。”我老实的回答。
“我倒是不知道你喜欢小动物,”他顺顺我的头发,“去看看吧,如果有缘,小家伙还在,那就收养了。平时我不在,也好陪你解解闷儿。”
“现在?”我心里还真有点蠢蠢欲动。
“旁边有一家宠物诊所,不让你去,怕你今晚都睡不着。”他刮刮我的鼻子,笑着打趣我。
雪下大了,我撑开伞。沿着一排梧桐树,走至石椅。
我呼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小家伙一动不动的趴着,我点点它的头,它发出呜咽声。
我笑着抱起它,很轻,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狗。
许是骤高,手里的小东西,扭动身子,舌头一下下舔我的指缝,直哼哼。
等我从诊所出来,我弯弯嘴角,倒不知还是只狐狸狗。
检查结果只是虚弱,并无传染病,只是依旧打了一针。
医生说还是放在他这里过夜,明天过来领。
并非是同情心泛滥的主,如果刚才下楼未见到这小家伙,也就只能作罢。
不过我还真未养过狗,看着小小怯怯的,倒还真让人好感徒增。
下次陪我出入范东璃病房,身边多了一个护航者,我叫它:多多。
小家伙很黏我,冲我摇尾巴,倒是一个劲的吼范东璃。
范东璃揪着它的尾巴倒挂,然后丢给我,“怪不得……”
见我疑惑,他咳了一声,“异性相吸,同性排斥。”
我捂着嘴笑,小家伙也好像似懂非懂的叫唤着,垂着屁股,四肢扒着我的腿,小脑袋一个劲的蹭着我的手臂,把我的手指含入口中。
范东璃弹了它一记耳朵,“过年回去吗?”
“说过陪你的。”我揉揉小家伙的耳朵。
其实新居已经可以入住,各种装修也差不多完结,房产证我也已经拿到手了。
只是接近年关,今年的迎新大概要在医院里度过了。
“和家里说过了吗?”
我点点头,母亲是知晓的,至于父亲,他现在对于范东璃的态度上,我有些摸不透,倒是不好说。只是我在未放假前,也与他报备过了。
范东璃现在恢复情况良好,即使以后有什么后遗症,父亲以这个为由来纠察我们。
未知的事情,等发生了再来烦恼好了。
范东璃的片子已经出来了,显示骨痂连线了,医生说可以大幅度锻炼。
年三十,我来时,他正在用左手面对着墙,五指慢慢的往上摸,寒冬腊月,范东璃都出了满脸的汗。
他的脚还不能受力,坐在病床边,人侧着面对墙壁。我忙上去扶住他的胳膊,有些埋怨的说道,“怎么不等我来了再练习啊,万一摔倒呢。”
他笑着看我,“倒是我着急了。”
我掏出纸巾,给他擦汗。然后给他按摩胳膊肘,“好点吗?”
范东璃点点头,然后目光对着门口,“就说这护花使者怎么会不来。”
我回头看着呼呼喘气,蹦到我脚边直打转的多多,笑出声来。
晚上,我陪范东璃呆在病房。
本来也邀请了范叔和范婶,只是到了最后,他们俩却是推喃的找借口走了。
多多不肯走,一直绕着我的脚转圈圈,范婶想抱它,小家伙发出呜呜声,直起身子,两只爪子搭抓着我的裤子,小尾巴不断加大摇晃的幅度。
我抱起它,手托着它的屁股,它马上讨好的伸出舌头舔我的脸,脑袋不停蹭着我的下巴。
范东璃一把抓过它的脖子,看着他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似图扭脖子汪汪直吼。
“想留下来?”范东璃道。
我怕多多动着范东璃,上去抱过它,就见小家伙毫不迟疑的冲他吼了一嗓子。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小家伙还真的好像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
我拨了些食物在小碟子里,放到床脚,多多自得其乐的埋脸甩尾巴吃得欢快。
范婶装了两大饭盒,饺子,鲜虾,汤圆,炸春卷……
范东璃喜欢吃虾,别人送的鲜货,直接放水里煮,没有加什么别的调料,我剥了几只放到他的碟子里。
“趁热吃。”他勺了几个汤圆给我。
都是自己包的食物,料足皮薄,很是好吃。
不能免俗,收拾完东西,已经近八点,我抱着多多靠在范东璃怀里,一起看春晚。
多多团在我怀里,两只小爪子趴着我的手,肚子还上下起伏。
我轻轻按了下,小家伙发出呼呼的声音,牙齿来回啃着我的手指头。
范东璃揪提了下多多的耳朵,看着它呲牙咧嘴鼓起肚子,我轻笑出声。
这个晚上,大年除夕,我和范东璃第一次共同度过,地点却是在病房。
我想即使过去多年,这个跨年之夜,也都会一直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