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妹是个人名。可能他爹娘想再要个女孩儿,也可能怕他不好养活,总之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算账很精明。一次约朋友去茶馆喝茶,一壶最少一百多元,好的一壶七八百,一斤茶泡出五十壶,老板赚大发了。心中暗想,这宰人的茶馆再也去不得了。于是就想起了茶叶批发零售一条街,一天,故意去买茶,心里暗自寻找着以后喝茶的地方。
于是就见到了有妹。有妹的茶叶店开在一条歪歪斜斜的街上,两开间,一月房租几千元。进门是个柜台,上面摆了不少茶具。一南一北两张茶桌,用来招呼客户品茶。墙上挂满了普洱,靠墙是一溜冰箱,里面装着铁观音和龙井。靠着冰箱的箱子里,装着他老家出产而且又是他最爱吹嘘的福鼎白茶。墙的高处挂着一些关于茶叶的照片,还有两幅匠气十足的字画,贴在墙角,不是个位置。门口有个茶几,上面放了个紫砂的大金蟾,他说这个是用来旺财的。冰箱上面有个佛龛,供着财神,常年点着香火。一看这个陈设,就知道有妹太想挣钱发财了。
有妹是福建人,待人很热情,不笑不说话。一边招呼我入座,一边问我喝什么茶。我说,随便,但要拿好的。他眉毛一扬,铁观音,秋茶刚到。沏好一尝,味道果然不错,香气足,回口甜,也不酸,引得我连连称赞。有妹见我夸他的茶,有点儿得意,也有点儿兴奋,回身从冰箱里拎出个袋子,说,尝尝这个,正宗的兰花香,我今年就收了三斤。尝了好茶,刚才的茶就没有味道了。我问,这个是极品吗,多少钱?他说,这个不卖,就是让人们来这里喝的,如果卖得一千,可商场里要五千才拿得到。我又问,茶馆里得卖多少?他说,茶馆没有,他们来我这里拿茶,每次都是拿二百元一斤以下的。我说,那就拿二百的,半斤。临走,他硬塞给了我几包兰花香。
打过交道后,感觉有妹是个实在人,分量足,价格低,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来这里白喝茶,不买货。于是就经常去喝茶,有时不买,有时买。再后来,和他熟了,干脆就是去喝茶,不买茶。有时喜欢找几个朋友一起去,一边喝茶一边侃大山,很惬意。还有时,在办公室谈事比较累,在茶馆或咖啡厅谈事还得掏腰包,就会约同事或商业伙伴到他那里边喝茶边说事。他一见我来就高兴,总是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亲自沏茶,亲自斟茶。他知道我喝得急,一般在别人面前摆一杯,在我面前摆两杯。他也知道我喝得浓,常常喝过三四泡就换茶。我们说项目,谈经营,他极愿意边点头边笑着随声附和,有时还要插嘴说几句。每当这时,我会说,你住嘴,我说事你别插嘴,你快倒茶。于是他就赶紧倒茶。
后来我体会,真正要喝茶,还得找有妹,不光是他那里品种多,可以挑着喝,关键是他沏茶有手艺,味儿好,自己弄不成。尽管他送给了我一个飘逸杯,比在杯子里泡茶好喝点儿,但终究不如在他那里喝得有味道。光去喝茶而不买茶,心里不落忍,中秋就送他月饼,过年就送他熏肉,他过意不去,叫他老婆煮了一堆茶鸡蛋送给我。一个冬天,我喝茶喝饿了,就拽着他去吃涮羊肉,我买单。他连说好吃好吃,一连吃了几盘,吃得满脸通红。一到新茶,有妹会给我打电话,约我去品鉴。我要说好喝,他就很高兴。他这个茶叶店,一年挣几万块,能养人,但发不了财,我劝他做点别的生意。他说年轻时开过煤矿,行情不好,一吨煤卖七块钱,赔了个底儿掉,于是一门心思卖茶。时间长了我发现,他卖茶销量不少,但价钱太低,利润太薄。我点拨他提点儿价,他不解地自言自语,那顾客不就都跑了?我继续给他出主意,把收来的茶分出类,好的卖高价,挣钱;一般的走正常价,养店;差的低价抛出,聚人气。他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太麻烦了,也不好算账。我说,你又做买卖又嫌挣钱麻烦,有病。他不无憧憬地说,以后会好的,茶城正在建,我下了订金,租一个好位置,有暖气、有空调,肯定比现在好干,到时开张你可要过来捧场。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房主又要涨租金,有妹没有讨价还价就答应了。合上手机,他叹了一口气。
今年,有妹终于进了茶城,面积增加了两倍,装饰一新,还搞了一间喝茶的雅间,一间棋牌室,雇了两个胖胖的女孩儿当售货员。他儿子三十岁,溜溜达达地给他打下手,因为没有房子,至今没有对象。我去新店喝茶,对他说,你是鸟枪换炮了,该挣钱了。他依然笑着说,布置新店借了五万,现在每个月赔五千,不过没事的,总会挣到钱的。
但愿他能挣到钱,也但愿他能给儿子买个房子,娶上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