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季虽然还未下雪,空气却冷得要命。顾彦旗从学校出来已经是傍晚,冷风嗖嗖的直钻人脖子里,他打着哆嗦买了一盒泡面,特意买了最贵的一种。你问为什么?因为此刻开始,顾彦旗就彻底脱离学校了,尽管毕业典礼之后又被叫去给教授帮忙整理东西,一直忙到天擦黑。至于为什么是买“高档”泡面而不是吃顿更好的,答案只有一个——顾彦旗在昨天的时候就丢了全部家当。他发誓再也不愿意回想昨天的事情,他宁愿相信自己生来就是一穷二白,也不至于走在街上看到一阵小小的龙卷风冲着自己飘来就吓得撒腿就跑。
“卧槽!救命啊,丫的这玩意儿为什么总追我——”
城市里经常可以看到很小的龙卷风卷着几个塑料袋或者宣传纸或是移动,或是在原地停留直到消失不见,所以没人会把这东西当回事,毕竟是科技时代,这种风也被证实为空气对流形成的小旋风而已。但这在顾彦旗眼里可不是这么纯良的样子。那分明是一条金色巨龙隐藏在漆黑的大雾里卷着一些垃圾气势汹汹地追着顾彦旗,时不时可以听到从它喉咙里发出的怒吼,仅仅高亢的一声嘶鸣就足够将顾彦旗震飞。
“啊——我不要脑浆开花啊!”
顾彦旗眼瞅着自己双脚离地整个身体腾空而起,条件反射地闭紧双眼抱紧脑袋。他可不想摔死的原因是脑袋磕碎,脑浆流过几层台阶,又或者没有摔死,反而摔成了脑震荡,变成了植物人,那他今后的人生也算是彻底玩完了。
其实真的摔下去也没这么惨,最多受点伤。人在受到刺激或者不正常条件下都有可能产生错误的判断。首先,你不知道这条龙的一声嘶鸣是否带有震碎五脏六腑的杀伤力,所以你无法判断如果撞上了是会在摔落之前死,还是摔落之后半残。顾彦旗想当然认为自己会被砸到楼梯上,但是故事怎么可能就这么平淡无奇?
顾彦旗绝对是被耍了。
因为当他等待许久都没有感受到疼痛的时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灌木丛,手上的泡面也不知去向,仅有的几块零钱也不翼而飞。周围是高大繁密的树林,再有什么就无法看清了,他能感受到的就是这里很冷,比城市里冷多了。但还未来得及搞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顾彦旗就感到全身上下一阵戳痛,喉咙此刻整被一根干枯的枝丫戳着,他扭着脑袋避开,方才能够辨别周围的情况。
他竟然摔进了灌木丛。
顾彦旗舒了口气,还好只是灌木丛不是仙人掌,否则自己恐怕小命不保。
不过等等……
他竟然摔进了灌木丛?!前几分钟他明明还在城市里被那条该死的巨龙追逐,眨眼间就穿越了?
“哦不……别玩我……”
顾彦旗哭丧着脸从灌木丛里翻了一下身子滚出来,第一次没能成功,像是卡在了哪里,再一用力整个人就翻过来。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皮肉肯定要被那些枯枝戳破了。但眼下不是他可以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必须确定这个地方是否安全,这种林子距离城市可能非常远,即使没有那条龙追,他一个人在这里过一夜也有可能被冻死,或者被哪里窜出来的野兽吃了。尤其是……他从小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要在这儿呆上一夜不被吃了也会被吓死。再看看天,已经黑透了,林子里到处都弥散着腐叶的味道,周围却安静的可怕。无法得知现在是几点,顾彦旗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联系的工具,这让他对那条龙更多了几分嫌恶。若不是它,顾彦旗也不至于落个连通讯设备都没有的窘况。
荒郊野外,夜黑风高,顾彦旗跪在地上哭的心都有了,不是他胆小,而是他除了能够看见那些飘来飘去的东西,还生了一副容易招惹那些东西的肉体!这回他一个人呆在阳气不足阴气极盛地方,身上连个高僧做法的佛牌都没有,就算告诉自己一定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夜,也发让他安下心。这种难以说服人的念头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顾彦旗觉得他这辈子很有可能就这么玩完了。
可是,他还不想死,他还没娶媳妇,还没有和小妹说再见,还没有把欠房东的钱还清……顾彦旗突然觉得,那些临死的人大概都像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样,会想到很多还没有完成的事。这样一想他觉得舒心多了,反正不是他一个有遗憾,有个伴儿不就皆大欢喜了吗?更何况,他本来生活也不怎么高兴,与其说寄人篱下不如说是挂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名,实则“自力更生”。
他边想着法子安慰自己,边在这片林子里兜兜转转的盲目走动,试图想利用自己仅存的一点运气走出这片让人忐忑不安的林子。他开始细数自己这辈子都得到过什么,比如一个玩具?或者……一个人的欣赏?他觉得,让一个人感觉到自己真实的活着最好的办法就是,被需要。堂叔的家庭其实很简单,但除了那个还不懂事的小妹以外,还真就没一个人喜欢他,更别提需要他了。堂妹又还小,他又怎么可能指望一个小孩子需要自己呢?所以顾彦旗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搬出去自己住了,毕竟是个成年人,出去打工可选的活儿也不少,至少不会被饿死。至于学费,显然是当年父母离世之后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财产在支撑,其余的当然被堂叔以抚养费扣除了。
想到这里,顾彦旗撇了撇嘴,觉得这样都能坚强的活下来,不就是被扔到荒郊野外的树林里了吗?这有什么怕的。于是他打起精神仔细认真的四下探寻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但这里漆黑无比,比只挂了一轮弯月的天空能见度好不了多少,起码月亮周围偶尔还能看见一颗星星呢,树林里连个此时连个鬼影都没有。但摸着走,指不定还能瞎摸出一条路呢?他觉得自己现在比起刚刚那样盲目的凭感觉乱走要好多了,便大着胆子吼了两嗓子流行歌给自己定神。
这不喊不要紧,一喊吓一跳,四面八方顿时被他的声音惊飞了夜憩的鸟,翅膀扑腾的声音合着膀子撞击枯叶的声音此起彼伏,顾彦旗冷不防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心脏搏动的声音又闷又响,着实让人不好受。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顾彦旗继续摸黑寻路,好像摸着走就能摸到某棵树与某棵树的纹理不同似的,偶尔弯腰摸到灌木他还要仔细辨认是不是自己刚刚摔过的地方,苍天保佑,他可千万别摸到蛇了。可是苍天是那么好说话的吗?所以他蛇没有摸到,反倒摸到了一只冰冷无比的手!
这只手正垂在一棵粗糙的树杆旁边,距离那棵树约莫有一拳多的距离。顾彦旗捏了几下这只一丝温度也没有的手突然顿住,僵着脖子扭头往旁边看去,黝黑的夜色里一双眼珠转动了一下,顺着视线可以看到那双眼睛正冷漠地扫向他,玻璃体一般的眼瞳折射出的丁点光芒像是有生命般随着瞳孔的移动晃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那双眼睛的瞳色居然蒙着一层莹莹绿光。顾彦旗当下就有种尿裤子的冲动,他哆哆嗦嗦也顾不上去注意那个轮廓是否是个正常的人形,松开那只手大叫一声就拼命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一路上只听着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呜哇……”
这是在做梦吗?这是在做梦吧!求拜托是在做梦!顾彦旗觉得他此生遇到的最糟糕可怕的事情都比在这种地方遇到这么一个不明生物要好得多。毕竟阿飘生前还是个人,毕竟那条龙虽然脾气不好总是愚弄他,但是它浑身金灿灿的,无视掉那缠绕的黑雾和垃圾看着也舒服,但刚才突然惊现的压根就不知道是鬼是人还是哪个深山里跑出来的妖怪啊!他甚至有些想念让他经历这些遭遇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跑了多久,顾彦旗上气不接下气,这种抱头鼠的经历他还是第一次体会,以前最多是被突然冒出来的阿飘吓一跳,或者被那条龙追到一半发现那家伙已经跟丢了。所以,当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已经离那只怪物有了几十丈远的时候,一回头却见它正抓着什么东西向自己跑过来,即使周围漆黑一片,但那双眼尽显狠唳之色,仿佛一个积满煞气的魔物!透过树枝洒下的零星月光被那瞳孔折射出诡异阴森的寒光,叫人一阵的脊背发寒,像是当头被浇了一桶冰水,连头皮都变得酥麻起来。顾彦旗只觉得心跳大脑一空,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一个趔趄让他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就惊恐地奔向另一个方向,脚下的枯叶被杂乱的脚步踩得“嘎吱嘎吱”作响,在这寂静的林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顾彦旗没了命的狂奔,几次都差点撞上树,又或者是被石头绊个狗吃屎,就连仓皇中脚崴了也没能阻止他加快奔跑的速度。他担心那是什么“幽冥鬼爪”,抓一下会让人皮肤瞬间溃烂饱受灼烧之苦之类的东西。他三步并作两步,逐渐能够准确的左绕右绕避开一颗颗或是歪斜或是笔直的树杆,遇到灌木他甚至能毫无意外地跨过去!要知道顾彦旗体育成绩一向不怎么好,最头痛的就是跳马这一项,对于一个成年的男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换做平常,顾彦旗或许会为此高兴地庆祝一下,但此时此刻惊骇显然占据了他整个身心,只有本能的求生意识支撑他马不停蹄地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