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为天下,为公理,为道义,不畏权贵,为百姓洗雪沉冤,所铡皆是贪官污吏,十恶不赦之人,开封府青天之名亦是百姓口中赞誉。
正因如此,南侠展昭弃江湖入庙堂,扶助青天,亦成为一时佳话。
花千影竟然会去对付包拯,若包拯有任何闪失,那他……
云缨心念暗想,眸光一颤,看向花千影正色道:“包大人是难得的好官,从来都是以百姓福祉为先,你怎能加害于他?”
“包拯是不是好官与我何干?”花千影冷哼了声,只觉得云缨说的无比可笑。
“你要对付的是我,何必牵连他人。主上要我回去,我回去便是,但是,你得先把解药给我。”
话音刚落,秦穆蓦地开口道:“千影,把解药给她。”
“秦穆哥哥,你怎得到现在还护着她,她闯下的祸,耶律大王早对她有了杀心,你这样只会把自己也赔进去。”
花千影见秦穆仍是维护云缨,不由得气得直跺脚。她处处为他着想,他却一点也不领情。
云缨道:“你若肯交出解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花千影面上一喜,自腰间荷包中取出一物置于桌上。
此物方寸大小,形似泪珠,晶莹剔透,只是所触之处不过片刻间已覆上一层薄霜。花千影惯用毒物,他俩素日里见过不少,此物倒是头一回见,却已被它散发的寒气所震慑。
“这是师傅最新研制的玄冰,寒毒无比。”花千影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不过尚未研制出解药。”
秦穆一听,皱眉道:“无解的毒药你拿来做什么?”
“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解,师傅正在研制,还没完成罢了。”花千影努了努嘴,转向云缨,“你若肯试药,我自有法子说服耶律大王,若我不给你解药你便会死,这辈子是离不了我。相信耶律大王是不会怀疑我的,你便能乖乖留在辽国,秦穆哥哥也不会受罚,如何?”
“好,我答应你。”云缨点头,毫不犹豫地拿起玄冰。
花千影见她正要服下,忙开口道:“这可吃不得。玄冰你只能置于身体某处,让毒慢慢渗透入体内,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回去见我师父。”
偷偷瞄了眼秦穆,见他冷着张脸,又补充了句:“我无意取你性命,可若你毫发无伤的回去,耶律大王那也不好交代啊……”
“那包大人……”
“若你照做,二日后毒会开始侵入体内,我见着了自会替包拯解毒。”
那夜回去之后,云缨便将玄冰置于束腰处紧贴肌肤,毒王的毒果真厉害,这只是开始渗入,她已觉体内寒冷无比,需得用内力调息方能压制寒毒。
隔日一早,秦穆携花千影来到清月草庐。
“你觉得怎样?”秦穆踏入屋内,见云缨正坐在榻上运功,面色苍白,本就纤瘦的身子更是叫他心疼。
云缨缓缓睁开双眸,淡淡一笑:“不碍事。”
“哼,就知道你心疼。”花千影坐在一旁没好气的嘟囔道,“放心吧,待回去后师傅取下玄冰再调养段日子便会好的。玄冰不入体,毒不死她。”
云缨问道:“包大人如何了?”
花千影叹了一声:“这几日开封府守卫森严,展昭更是寸步不离,我寻不着机会给包拯解毒。”又抱怨道,“这展昭守着,我想救也没法子,包拯可真得要死了。”
云缨抿紧双唇,垂眸肃立,半响,抬眸道:“我会把他引开,今夜子时之前,他回不了开封府。”
秦穆摇头:“不行。你现下这个状况怎能与他交手?”
“秦哥哥,你先带银铃去大名府,我稍后会与你们会合。”云缨迎上他的目光,静静道,“他既然怀疑我,却没有说破,对我,总还有份情意在。他不会对我怎样。”
秦穆皱眉道:“你这般相信他?”
这一问,她无法回答,展昭已猜到她欺瞒他,为何不说破,她无法断言,只是她知道,包拯绝不能因她而死。
云缨眸色黯然,默立半响,开口道:“我与他之间,早晚要有个了断。”
夜空幽暗,无星无月。
云缨独自瞧着草庐的一切,回想着往日的点点滴滴,陈州一遇的青衫男子,此处再会的朱衣身影,湖畔凉亭的烟花之夜,他的笑容,他的话语,他的一切一切……
……你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你这又是何苦……
……他若知晓你的身份……断然会离你而去……
自己又何尝不知,自己究竟在期盼什么,奢望什么,眷恋什么……
纤指轻拂着琴弦,苦涩地笑了笑,烟花虽美,终究是昙花一现,是该醒了……
今夜,该做个了断。
包拯昏迷不醒已有五日,公孙策与御医束手无策,若说中毒,又察觉不出中毒症状,若说没事,有岂会昏睡五日不醒的道理。
这几日包拯气息日渐微弱,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展昭在一旁心急如焚:“公孙先生,竟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公孙策边诊着脉,边摇头:“大人的症状倒与展护卫之前情形类似……学生实在不知是何毒所致。”
展昭又道:“先生学识渊博,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公孙策叹道:“学生生平所学有限,若论能人异士,隐居关外的大有人在。”
“关外……”展昭似乎想到了什么,“莫非与使节被害有关?”
公孙策道:“虽无证据,但大人此时遭人毒手……或许是有关系。”
展昭抿着下唇,右手紧紧攥着巨阙,暗暗思忖:会是……与她有关吗?
此时府内突然骚动起来,“有刺客!快捉刺客!”
展昭闻声冲出屋子,转入后院回廊,但见一黑衣蒙面人正与府内衙役缠斗,侍卫的兵刃都已被打落在地,衣衫上已被划出数道口子。黑衣人手中似在挥舞着什么,银光所及之处,已是细细的裂痕。
能造成这个伤痕,他所知之人,只有一个。
展昭神色一凛,凌空跃起,一掌劈向黑衣人。黑衣人向后跃起,足尖一勾,顺势将一把大刀踢向展昭。展昭避让之际,黑衣人已攀上院墙,一跃而出。
夜凉如水,展昭追逐着黑衣人影来到了东郊。
此处他再熟悉不过,抬首瞧了瞧清月草庐,大步踏入院中。
黑衣人立于草亭琴台前,断断续续地拨按着琴弦,听见脚步声,遂取下面纱,转身对上来人。
“果真是你。”展昭面色平静,声音淡漠。
云缨苦笑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展昭眸光闪动,神色复杂的凝视着云缨,缓步走上草亭,云缨侧着脸,没有看他。
“陈州遇见你……”
“任务在身。”
“京城遇见你……”
“任务在身……”
“周侍郎的名册吗?……”
云缨垂眸静立,并未回答。
“那采花贼……”
“一时兴起罢了。”
展昭阖起双目,声音沙哑、低沉:“河间府……”
云缨静静道:“许蒙是我杀的。”
“使节与公主……”
云缨紧咬着下唇,她认与不认已经没有差别。
展昭以为云缨不答便是默认,睁开双眸,转过身,双手用力抓住云缨双肩,逼着她面对自己。
这一刻,他与她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如隔天堑。
“那包大人……”
云缨迎上展昭的眸光,她清晰地看出,他希望可以听到一个“不”字。她几番犹豫,几番欲言又止。但是,她是耶律宗齐派来宋境是事实,任务在身是事实,瞒着他……亦是事实,包拯因自己而昏迷不醒……还是事实。
于现在而言,这毒是花千影所下还是自己所下,并无不同。
云缨哽咽了喉咙,久久说出了二个字:“是我。”
今夜之后,她将永不踏入宋境,如果恨可以让他释然,就让她背负所有的一切,从此消失。
展昭双手微微一颤,缓缓松开,转过身,瞧不出面上神情。
她的出现是有目的而来,那些事那些人他竟未曾想过会与她有关,是何时起他对她这般不设防?只因初见那时她出手了结通缉要犯?还是为姑娘家除去采花贼?竟让他以为她是个侠义为怀之人。
可自宫里查得的那两条线索,这个答案他不是不曾想过,他虽有怀疑,可心里仍是抱有丝丝侥幸,而包大人,终因自己的犹豫身中奇毒。
如今由她亲口说出,不过是断了他的妄念。
……展某也未料到陈州一别,竟有机缘再遇姑娘……
偶遇?机缘?呵呵,世间上的事从来只有必然。而他,竟把如此简单的道理忘的一干二净。
“烟花……璀璨、夺目,却迷了展某的双眸……”
刹那间,银光闪耀,呛啷一声——
剑,已出鞘。
琴,已断裂。
“往夕今夕,你我之间,犹如此琴,情谊永决!”
情谊永决……云缨身子猛然一震,后退了半步。
话音刚落,展昭剑锋一转,直抵云缨玉颈,愠怒道:“交出解药。”
云缨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那是她不曾见过的神情。是失望,是愤怒,还掺杂了一些她无法辨清的神色,只是无论有些什么,已不再有昔日那温煦的眼神。
云缨阖上双目,强忍下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恨她,不就是她希望的吗?可当她真正面对时,竟是这般椎心之痛……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绪,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拖着他。
云缨睁开双眸,一掌推开巨阙,借力侧身回旋,已跃至院中。刚一落地,只觉剑气逼近,右手一扬,一道银丝已缠上巨阙剑身。
银丝自云缨皓腕银镯中引出,纤细而透亮,展昭仔细一看,冷冷道:“原来银镯里的银丝便是武器,难怪徐氏兄弟和采花贼的身上会有细细的伤口。今日展昭掌中青峰便要会会姑娘的兵刃。”
巨阙抽身,已挣脱银丝缠绕,展昭凌空跃起,剑气凌厉,直击云缨面门。云缨踏出燕飞月,堪堪避开这一击,同时右手回旋,银丝在面前划出一道亮弧,逼得他退开。
剑光流转,银丝如流萤般飞舞,二人交手已不下五六十招,招式间仅是缠斗,并无下杀招。只不过对云缨颇为不利,与展昭交手需得用尽全力,玄冰的寒气又渗入体内,自己不仅要留有真气抵御寒毒,还得应付展昭。
云缨惨白的面色更是雪上加霜,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心念一转,步履间蝶舞翩飞,身形轻盈,夹在银丝与巨阙的流光闪烁中,忽隐忽现。
银丝的出招变幻莫测,生平罕见,此刻招式的转变令展昭心中警觉,他料到此招凶险,略一失神便会败于下风。可是,他不明白为何云缨在攻势中仍有保留,不过不管如何,包大人需得解药救命,他亦不会手下留情。
刹那间,风急影动,云缨踏出凌波仙,身形一闪,已出现至展昭面前。倏忽间,银光闪烁,一道银丝已缠绕巨阙剑身,云缨顺势出掌,掌中注入内力,无声无息,已袭向展昭胸口。
展昭此时已闪避不急,正欲硬生生受这一掌。
只可惜,催动真气过猛,一股寒气在内力注入掌中一瞬反噬自身。云缨眉心微蹙,掌势渐收。
高手过招,胜负便在刹那。云缨陡然间的变化,使展昭看出此击破绽,内力一催,剑身一震,巨阙挣脱银丝,一声低吟,直直刺入云缨腰部。
剑,停留在她的身体里。
展昭蓦地松开巨阙,怔怔地看着那纤弱身影缓缓落下。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贯穿云缨全身,她身子缓落间,唇角微微扬起。
原来万般痴念,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心,只觉被利箭所穿,竟比腰部的伤口更痛。
云缨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子,鲜血喷吐,猩红一地,抽出巨阙,紧紧按住伤口。另一只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粒褐色药丸,扬手一掷,“你……你要的……解药……”
云缨强撑着身子,靠在院中大树旁,唇边渗着鲜血,气息微弱,一字字道:
“展昭……这一剑……我……还给你……今日之后……与君……陌路……”
展昭凝视着眼前之人,手微微抬起,似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又缓缓凝住,伸出的手滞在半空中,始终没有再伸向前。
忽然间,一股杀气破空而出,一只玉箫以迅雷之势急旋袭来,由远及近,展昭向后跃起,已退至一丈外的草亭前。
玉箫回旋,握在一玉袍男子手中。秦穆离开后,心中始终隐隐不安,未赶到大名府,便折回来瞧瞧。云缨身份被识破,包拯又频死,他决不相信展昭会手下留情。如今她又受制于玄冰,根本不可能是展昭的对手。
院内的情形使他怔然,云缨靠在树旁气若游丝,双手按住腰部,鲜血不停地从纤指中流出。
这一剑,伤的不轻!
他果真料的不错。秦穆紧紧攥着双拳,眸光一颤,这傻丫头……
“秦哥哥……”云缨一见来人,浅浅一笑,低唤出声,无力地闭上双眸,顺着树干,缓缓滑落。
秦穆见云缨伤势惨重,再顾不得其他,疾步上前稳住她身子,抱起她,离开了清月草庐。
深夜冷风沁人,展昭肃立一旁,神情似有些怅然若失,不过瞬息间又复与平静,行到巨阙旁,俯下身,瞧见巨阙上的血迹,伸出的手微微顿住。
剑穗旁,一缕微光隐隐闪烁,扫开残叶,竟是那个玉琴。
展昭拾起巨阙,随手将玉琴收入怀中,飞身赶回开封府。
包拯昏迷的这些时日,宫里也发生了件大事。
庞贵妃在御花园赏园游玩时被一宫监打扮的刺客刺伤了手臂,同游的张贵妃受惊过度而小产,刺客当场被御前侍卫擒拿,因无法逃脱便服毒自尽,其胸口有狼图腾纹身,且在其身搜得辽使来京的密函。
此事经多方推断,揭示西夏为破坏宋辽交好而行使的刺杀行为。
使节暴毙应是被刺客刺杀,玉阳公主极有可能是瞧见了刺客破绽被杀人灭口,但仅仅是推断,并无实质证据,终因寻不得进一步线索,皇宫命案就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