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没甚异样地趋近替保洁阿姨捂头止血的人群,冷观月手掐诀印,预备出手,蓦地一位帅气小哥出现在餐厅门口,喊道:“请问,这里哪位是冷观月,冷先生?我家老板有请。”
冷观月听到问询的时候已停住身形,却也恰好给了厉鬼绝佳的机会。灰色鬼影桀桀怪笑之中,飞扑往半躺半卧在凳子上的保洁阿姨。“糟糕!”冷观月暗道一声,方知不妙。突然间,那个帅哥儿身后猛地串出一条黑影,黑影甫一入厅,立即从中又漫射出四面八方的黑色气丝。餐厅内,活人除了冷观月,每个人的眉星都被其中一条黑线命中,被命中之后一下子全都成了木头玩偶一般。说是迟来,那是之快!当所有人被黑色气丝定住的当儿,也就是厉鬼刚刚扑到保洁阿姨头顶的瞬间!紧接着,黑影的轮廓亦当显示,啻见他双臂微曲,左右手拇指和食指两厢抵住,其余六根手指像是展开的羽翼尽力张开。
不见黑影再有别的动作,但听一声:“吸!”厉鬼飞驰在空中的影团,乍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拽出,继而厉鬼发出一声惨叫,缩小的同时穿过菱形指扣,一转眼又已被黑影吞入腹中。
“黑先生!”冷观月见怪不怪道。
“还你!”黑天不说二话,那本被他要走的破烂古籍已扔给对方。
冷观月接住古籍道:“黑先生悟到了?”
“哼!”黑天愠色表露。
冷观月将古籍放入怀中,笑笑道:“黑先生还是放不下世俗的财富吧。”
黑天走向门口的帅哥儿,一拍其脑门把他唤醒道:“你回去吧。”
帅哥儿显然是忠字当头,为老板之命是从,转身间已退出用餐厅。
“要想习练《玄武天地》,就非得酒色财气四大皆空?”黑天略显茫然地问道。
冷观月轻松道:“什么是空?滴酒不沾,是空吗?非要禁欲戒色,才算空吗?一定要视金钱如粪土,那才是空吗?心平气和,虚怀若谷,难道就真是空之根本?”
“不是吗?”黑天脸上的茫然之色愈加浓重。
冷观月滔滔而论:“酒,酌而不酗;色,食而不淫;财与气,稳持而不傲骄,这……”
“这是空?”
冷观月摇头道:“这些,也不过是空的一部分。”
“那什么才是空呢?”业界成名近千年的黑天,居然在急切地向一个尚未归入业界的年青人追问请教。
冷观月不答,而是走到他原来要坐的座位,把餐盘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桌上,然后托着空盘子,举到黑天面前:“空谷沉纳,虚怀天下。”接着又指着就是中午也是灰蒙蒙的天空道,“天空天空,天,就是空!”
“高高在上?”黑天略有所悟道。
冷观月依然摇头,指指自己,指指黑天本人:“我们本来是空,有思想而实!我们本已据实,而有了思想,参悟空禅。”
“我本是空,我本是实?空思实之,实之空悟?”黑天念念叨叨。
冷观月叹道:“悟空之道,觉色之径,千万不可着相而执念!黑先生,简单来说。”
黑天听到后面四个字,霍地抬头催道:“快说快说!”
冷观月微笑道:“玄武即是天地,天地便是自然,自然而顺应。其实这本《玄武天地》,不用刻意修炼。而且从一开始,她的奥义就已显而易见。”说完,冷观月从别的桌上拿来没有喝完的汤水,就用手指蘸着,在不锈钢的桌面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道:“玄。武。天。地。”四个字全部写完,因为冷观月的随意,汤汁或散或汇,字又变得模糊。
黑天冷酷的面目阴晴不定,一会儿是思之不透的懊恼,一会儿又是似有所得的欢喜,忽然!黑天双臂乍然伸直,五指箕张,一道遮天蔽日的黑色披风随着他狂霸的笑声,霎时封住门樘全部光线,而这个面馆不大不小的餐厅一时之间仿佛坠入了漆黑深渊,并且这倒深渊之中,除了黑天的狂笑,还有他那句怡然觉悟:“哈哈哈哈哈哈……四字如流,如梦似幻,自在之观,空自在观,大观自在!”
冷观月面对黧黑如墨的处境,听着狂者的高呼,泰然若之,不置可否。
“好!”一声断喝!面馆重归光明!黑天阴恻恻地盯着眼前的年青人,面上的狞恶亦正一点一点的聚集。少顷,黑天傲然笑道:“小鬼!看在你助我参透的份上!我留你一个全尸!去死吧!”故技重施,和那晚毫无二致,一掌当胸,推往冷观月的心坎!
汹涌而至的掌力,不说别的,光看黑天在发掌时两边眼角溢出的黑丝,就能忖度出他这一掌的石破天惊!
半年多的修炼,虽然精神觉悟已经远超于恩将仇报者的前之又前,但半年的内劲也就堪堪硬受当晚三成的相试,而不是当下的……十二成全力!
《玄武天地》,虽然从一开始就已把书中的奥义显露无遗,但是那些看过它的人似乎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只要不是《玄武天地》真正的传承者,亦绝对无法觉察——书中的字句,为什么单独立出来是那样的朗朗上口,简单明记,而真要将她通篇背诵,却除了传承者之外而无人能够默念记全呢?
因为!啻有那几个真的视虚荣而无睹,见财富而不用,得文武而勿恃,有无喜,失不悲,来而纳,去不留的“普通人”才能,信而不迷,通而不涩,明而不显!
“哈哈哈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不同于黑天阴鸷的狂霸,这时的笑声听上去,是一种凌然傲物的王者霸道。
“哈哈哈哈哈哈……”紧跟着又是一道笑声,而这一道笑声之中又不同前二者霸和王,狂与傲,这道笑声就只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开怀大笑,那~是一种心情爽朗的豁达。
第一道笑声,在某一瞬间加速了黑天对冷观月的煞手,可直到第二道笑声后发先至,黑天并拢的五指已生生贴住冷观月依旧面带浅笑,古井不波的面颊鼻端。
拖住黑天肘腋,第二道笑声的主人由衷赞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好深的定力!”
第一道笑声的主人,缓缓步入餐厅,身材颀长,国字面容,不怒而威,啻听他,冷冷道:“果然不愧是戚老儿的传人,单是今日,五色天出之其三,后辈!你虽死犹荣!”“诶~~~老黄不要吓着后生晚辈。我来跟他说。”外貌和善的矍铄老者把冷观月拉到另一边,道:“小兄弟,先给你引见一下。这一位。”左掌摊开示意黑天道:“黑天尊者,姓黑名天。想来你们是老相识。那位,神气兮兮的。”颀长老人听了剑眉一蹙,并不发作。矍铄老人已接着道:“黄天大帝,黄天应。我。”指着自己,虽然老人左手一直直来划去,但他那只右手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冷观月的肩胛要穴,“我姓红,红天荡。通道都叫我红天散人,嘿嘿,懒散的散。”
冷观月穴道被人挟持,却依旧漠然地问道:“另外两位是?”
“哦~”红天荡即刻明白冷观月问的是谁,于是回道:“我们几个被合称五色天的老家伙,可不止五个人。其中蓝天是组织,绿天是组合。不过巧的是,蓝天的头领和绿天那两个小老弟的姓氏也正好与他们的名号相配。”
“红老儿,你的话太多了!”黄天应以命令的口气不耐烦道。
黑天深具城府,诡计多端,但这时也是被红天荡不厌其烦的啰嗦整的不明所以。
红天荡看到两位“老友”的神色,知道再说下去不只是啰嗦,恐怕要被当鸡婆,所以咳了咳嗓子,略觉尴尬的对冷观月道:“小兄弟,不是我们非要你死。但是你活在这世上,势必给社会带来忒大的损失!”
冷观月心里头雪亮——就他所处的社会和世俗,是不允许他那种不把名利放在心上的人所存活的,否则,人人都去学他那种透彻觉悟,那么这个社会高层的利益链或者叫做统治系统,势要奔溃瓦解。且这种连强如五色天之类亦无法免俗,愚昧至极,可怜至极,可笑至极的莫须有之罪,也正是当下世俗对冷观月之流,对“道”之流的误解!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因为知道自己愚昧,而害怕别人揭露自己的愚昧,并且装出一副智慧的模样来伪装或掩饰自己愚不可及的丑恶嘴脸。而这种愚昧,有时候也被称作“利益”!
“所以。”红天荡的面目惋惜非常,可立场的不同也确实替他担去不少的罪恶感,“小兄弟,你还是自裁而死吧……”后面的话红天散人已再也说不出口,那只挟持的右手也离开了冷观月的肩膀,“唉~”
冷观月一一看过三人的嘴脸,没有不屑,更没有害怕,只是恬淡礼貌地鞠了一躬,在三人愕然注视中,回到原来对面的座位,吃起那两份完好的拌面和刀削面。
黑天看了红天荡愈为尴尬的表情,嘿然冷笑之下,对黄天应道:“哼哼哼哼,你们两个装腔作势的玩意儿,最后还不是要我来动手!好,今天这个恶人!我黑天再做一次,有何妨碍?”脚步一错,绕过红天荡,双掌一拍即开,上攻冷观月耳后风池,下击腰眼,若然打实,冷观月哪还有不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