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联系都是发短信的,手机QQ或者微信什么的还不太普遍。那天我和林薇提着水壶去水房打水,恰好遇到我们班的王禄丰和崔泽宇也在打水。王禄丰也是排头,在崔泽宇左边站,我们班四个排头从左到右依次是:王禄丰,崔泽宇,我和林薇。我本来是不喝学校水房的水的,只是打了它回去洗头,所以几乎天天都拉一个舍友来打水。水壶太大而且打的水是滚烫的,我根本做不到一支手端着水壶一支手把着水龙头,是崔泽宇帮我拿着水壶打水,让我开关水龙头。
打完水,他们俩跟我要手机号,我想本来就是同班同学就都给了。
晚上有人发短信给我,问了一句才知道是王禄丰。王禄丰是个瘦高的人,有点黑黑的,而且感觉说话什么的都很幽默,听班里他的初中同学说,他初中是个十足的小混混,成绩一直不太好,是中考超常发挥才考到市一中的。我只是感觉他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然哪那么容易就能中考突然脱颖而出成为黑马。
他先是问我:“是周雨瞳吗?”
我说“是你是”,没有标点符号。我想说的是:是,你是?当时宿管阿姨来查房了,我怕她发现我的手机所以赶紧打了字发过去,没想到王禄丰竟然看懂了,回了一句“我是王禄丰”。
他和我说了很久,总是东扯西扯说点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有时候也很搞笑,感觉和他聊天不是很无聊。可是第二天晚上我感觉训练很累,就早早的睡了,他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发了十几条短信过来,我第二天一早发现,竟然感觉心里有点小温暖。可是看到内容,我就有点讨厌他了。
他大概就是问我“今天累吗?”、“今天教官都没怎么让我们休息……”、“怎么不理我?”“睡了吗?”、“教官也真不是人,当我是军人吗?我怎么会有他们的体质……”、“明天我可不会让他好看的!”诸如此类。
我想起王禄丰昨天因为总是在队列里说话、总是接教官话茬让教官难堪,最后教官忍无可忍,让他出列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也许因为教官体罚他他记恨在心了才会跟我抱怨这么多的。
其实方御强相较于其他教官真的算很和善可亲的了,但是男生怎么评价他我不尽知晓,除了那次偶然听崔泽宇说了一句“教官好温柔”之外再也没和别的男生多接触,更无法得知他们对教官的看法。尽管方御强他不常在队列前露出笑容,也不和我们开玩笑逗乐,但是我所接触的女生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很关心我们,说有一个低血糖的同学晕倒他给了她一块糖,说他正午时分烈日炎炎教官就会带我们去操场的边缘找一块有树荫的地方,让我们站在那里训练,而他则站在阳光下,别的教官才不会为我们想这么多呢……
他的这些举动不光是感动了我,连我们同学都为之动容,我倒是记得她们说的班里那个女生低血糖晕倒,教官给了她一块巧克力(事后得知已经化成汤)的事,我当时嫉妒得发疯,狠狠用眼神睨着他,他当然不能明白这眼神的意义。但是因为他对我们这么认真负责,尽心尽力,我的心里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不知名的情愫。
我看着王禄丰对教官各种不满意的抱怨,心里不太舒服,一合手机盖就下床了。当天一整天,王禄丰和我说话我都爱答不理。
那天训练到11点多,休息的哨声还没吹响,方御强看我们有点萎靡不振,就让我们坐下休息5分钟。我们如蒙大赦,疲惫的坐下来。方御强看我们七扭八歪的坐姿,淡淡的说:“我怎么叫你们坐的?”(我怀疑在军队呆多了的人应该都有强迫症。)
军队坐姿都是盘腿坐,要坐的规规矩矩才行,他在队列前每次都是盘腿坐,腰板挺得很直,真的是坐如钟站如松,浑身上下都焕发着势不可挡的英气。
我看的喜欢,也盘着腿坐,怼一怼我身边的人,挨个叮嘱:“盘腿坐,盘腿坐,盘腿坐……”我们大都一改我们歪歪扭扭的坐姿,皆中规中矩的盘腿坐着,唯独王禄丰,他不耐烦地大叫:“教官你事儿怎么那么多呢?我们怎么舒服怎么坐不行?”说完直接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了,占地面积极大。
我心里厌恶,崔泽宇提醒他:“别忘了现在可不是休息时间。”
教官懒得理他,大概也是训练我们累极了,双手撑着地,上身往后仰了仰,好像在舒展他疲惫的腰肢。
这时候女生堆在津津有味地议论教官,八卦意味十足,我听他们谈及教官,不由的回过头去听她们议论:“你说教官多大了?看起来好小的样子……十八?十九?”
“哎你们说教官有女朋友了没?我估计有了。”
“你怎么知道有了?”
“你看他没事干就是在看手机,肯定和女朋友发短信呢。”
我有一瞬间的黯然,再次别过头去看他时,他的确已经在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真的是在和女朋友发短信?
这时候议论中的女生堆有一人叫康月的提议:“周雨瞳你去问问教官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
我不以为然,“为什么要我问?”
“你和教官关系好啊。”她说的理所当然似地。
“你怎么看出来他跟我关系好?”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有这种感觉……”她皱着眉头深思,“凭我强烈的女人的直觉,教官和你的关系绝对比和我们好。”
我鼓起勇气,看向离我距离仅仅两三步的他,放大了音量,“教官,你今年多大了?”至于有没有女朋友这种问题,我脸皮再厚也实在是问不出来呀。
他循声看过来,“问这干嘛?”
我倒是实在,指向刚刚提议让我问教官年龄的那群女生,说:“她们让我问的。”
教官低头轻轻眨了眨眼睛,抬起头,带着玩味的浅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嘴角已经微微上扬,“不告诉你。”
我嗔怪地看着他,追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依旧浅笑,假装在很认真努力地计算着什么,还故意掰了掰手指,难道是在计算他的年龄?我笑着想。当他正要说话时,躺着的王禄丰突然坐起横插一嘴:“教官装13呢,懒得跟你们说话。”
教官“呵”了一声,肩膀微耸了一下,我看出来他根本对他不屑一顾,也不想理他,但是我实在生气,喊了一句:“你能不能闭嘴?”
王禄丰也看了我一眼,感觉眼里有怒气,但因为教官已经让我们起立准备再次开始训练了,所以没回我的话。
我知道方御强只是想息事宁人,如果他真的一气之下让王禄丰滚出班级去外边站着别在他眼前招他烦(按我的性格我会这么做)的话,那站在主席台上对操场上的一切都一览无余的大队长不可能不会发现的,少不了诸多繁琐的批评、指点或者教育。不必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生气,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看向方御强,只感觉他的性格真好,不像我一样易怒暴躁,更不像王禄丰那样小肚鸡肠。
中午我给王禄丰发了一条短信,写了一长串字,我希望他不要和教官针锋相对,一句话一个刺儿的扎教官,那样教官会很难堪的。我还和他说,也许教官惩罚你惩罚的重了(其实我心里想说:你是罪有应得!),但是谁又能把事情做的、把话说得正正好呢?他为我们牺牲挺多的,你要体谅他,别太计较了(教官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你怎么比女人还小肚鸡肠小人之心呢?),就当是为了我们的班级。
过了一会儿,我收到他的回信,原以为我的劝告能奏效,可是看到他说的话我气得都快喷火了。
他说:“你是不喜欢教官?”
“说句公道话就是喜欢教官吗?你怎么能这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难道你觉得你每天这么言语上难为教官对咱们班级好吗?万一教官一个心理不痛快不好好带咱们训练咱们班在会操仪式上就拿不到名次啦!”
我几乎是秒秒钟把字打完就发给他了,合上手机盖的时候好像手机都快被我拍的断掉了。
其实……其实,看到王禄丰刚刚问我是不是喜欢教官的时候,我心里不单单只有对王禄丰的厌恶,不单单只有生气,更多的是心事被人知晓的惴惴不安,想要极力躲避辩驳。可无论我怎么辩驳,我总是心虚,就怕被人知道。
哦对,刚刚提到的会操仪式会在我们10天军训结束的那一天下午举行,领导们对我们训练的内容进行考核,还要在全年级评比第一、二、三名。
我收到的短信内容和我想的不一样,他竟然转移话题问我“你想找对象吗?”,我怒气还没消,说了一句“没想过”发过去后,把手机一扔,睡午觉。
午睡过后在宿舍楼下站队,将要去班级里听某老师的讲座的时候,崔泽宇低声问我:“你喜欢教官是不是?”
我心里一慌,震惊得睁大眼,但抬起头来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却带着几分阴森,我逼问他:“你上哪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就在刚认识四天的时间里就喜欢一个人?王禄丰跟你说的对吧?”
“嗯,”他嗫嚅着,说话音量和底气完全不和身高成正比,“王禄丰给我们看了你们发的短信,他说你肯定喜欢教官。”
“崔泽宇,我感觉你跟王禄丰根本不是一类人,从他说话、跟人玩闹什么的我就看出来他这个人很聪明,但是也奸诈,今天才发现他原来那么小心眼,那天教官罚他不对吗?军训第一天就说过了,长官没问话士兵在队列里不打报告是不能说话的,况且他还接教官话茬,说的都是些招人烦的废话,教官能不烦吗?幸亏教官性格好不跟他计较,要是别人的话根本就不好好训练咱们了,在会操仪式上咱们表现不好拿不到名次不是咱们班的损失吗?你还是班长呢,男生都这样了怎么不管管?”
“我也挺烦王禄丰的,尤其在他拿话噎教官的时候。行吧,我找个机会跟他说说,让他别那样对教官。”
我轻“嗤——”一声,“你可别说他,万一他也说你喜欢教官怎么办?”
他语气略带愧疚,有些讨好的说,“哎呀你别生气了,我刚才就是随便问问。”
我不说话,其实根本既没有生崔泽宇的气,虽然这人耳根软吧,但是感觉他是一个忠厚实在的人,说得少做得多,王禄丰总是每天一副大哥大的样子,大肆宣扬“有谁欺负我四班妹子就跟我说,我弄死他!”,可是崔泽宇却不一样,每次轮到我们宿舍倒垃圾整洁楼道卫生,他总是会上来帮我们把超大号垃圾桶提下楼去,帮我们倒掉再送回我们宿舍楼,我们再把它放回楼内水房。有了他,我们宿舍轮值的时候会省不少力气。
他又说,“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吧?”我问,“哪件事?”他说,“我说你喜欢教官的事。”我笑笑,“不会啊,其实你人很好啊,帮我们那么多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这时候在一旁默默无语了好久的林薇开口:“把你送给他当谢礼不就得了?”崔泽宇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大喊一声“四班赶紧站队!”,我看出他的尴尬,半开玩笑的骂了林薇一句,“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