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小镇,十里青石长街,喧嚣繁华,长街之长,尽头是一片青翠竹林,竹林很静,偶有青鸟的鸣叫之声伴随清风,幽静如画。
竹林的边缘处,伫立一座竹子撘的二层风雅楼阁。竹阁的前方,摆上了两张条形竹桌,竹桌上放着许多栩栩如生的竹雕,有马有牛,有刀有剑,有花有草,还有人。
竹阁的屋檐下,一位身穿粗布青衣的老者,手握蒲扇,一脸悠闲躺在竹椅上,眼睛微闭,两鬓黑发之中,还夹杂这些许雪白。
一位中年人,怀抱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眼神却放在竹桌上的竹雕,难以掩饰的喜悦。
中年人精挑细选,选择了一个猴子竹雕,递给了怀中的小孩子,小孩子接过猴子竹雕,咧开嘴笑了。
中年人也露笑意,掏出几个铜币,放在竹桌上,朝竹椅上小憩的老者说道:“老先生,钱我放在这了。”
也不管老者有没有听见,便抱着开心的孩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时不时有人来到竹阁,挑选了一个满意的竹雕,便放下钱,自行离去,钱有多有少。老者眼也没睁一下,似乎钱的多与少并不重要。
竹阁的后院中,一位十五岁少年,少年名为风易寒,同样是一席青衣,坐在竹荫下,竹手中握着一把小刀,认真雕刻手中的竹,白皙的双手沉稳如山,每一刀都下的为精准,如行云流水一般,别有一番意境。
竹屑随着风易寒手中的小刀飞舞,轻轻吹去细碎的竹屑,风易寒继续专注手中的竹雕。
竹阁二楼里,珠帘垂下,里边盘坐了一个美妙纤柔的身影,虽不见人,却见其影。
只见她素手轻抬,随意在琴弦上一拨,叮咚声中,犹如山泉流淌,沿着枯石的缝隙,缓缓流淌。
竹阁二楼,传出一曲悠扬婉转的琴声,余音绕梁,为这平静的竹林,平添一道古风香色。
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而竹椅上的老者却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
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老者背上一捆草绳,腰间别着柴刀,竹雕需要的竹材已经用光,打算去到竹林深处砍几段优质的竹材。
那天下着鹅毛小雪,纷纷落到老者的单薄的长衫与布帽上,天气寒冷,老者呼出的气都形成了冷雾,一席单薄长衫覆体,却不见老者有一丝的寒意,面色如常。
随着老者的远去,雪地上居然一个脚印都不曾看见,从始至终,老者似乎从未踩在雪地上,只是贴着雪地前行。
竹,凌寒不屈,经历过风霜雨雪,方能成材,也只有经历万千挫折,而不被摧毁的竹子,才是竹雕材料的上上之选。
老者专门挑选那些枝干遒劲的老竹。一把柴刀,在老者的手中挥洒自如,划过竹枝时,丝毫不见有任何停顿,切口齐整平滑,一根带着青叶的竹杆被斩成许多截。
雪停了。
老者背起一捆青竹,往来时的路走去。
“呜呜……”大雪无痕,传出一阵婴儿啼哭,在这廖无人烟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楚。
老者停住了欲要离去的身子,双耳微动,辨别婴孩啼哭的方向。老者转过身,踏雪而去。
竹林深处,一堆翠绿青叶上,躺着一个白色襁褓之中的婴儿,婴儿面色苍白,很显然被严寒冻的不轻,嘤嘤之声不停。
老者将背上的捆竹放在一旁,走到婴孩旁边,轻轻地抱起了婴孩。见婴孩身体虚弱,寒气入体,老者眉头微皱,手掌轻轻按在婴孩的额头,一股股灵力被输入了婴孩身体,暖了婴孩的身体,帮助婴孩一点点的驱除寒气。
“还是个男伢子。”
老者收回手,婴孩停止了哭泣,面色红润,挥舞着肥嫩的小手。
“咦?”
老者打量四周,忽然看见远处有几滴殷红的血。老者抱着婴孩快步走到血滴之处,蹲下身,伸出手,触碰到那血滴上,脸上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老者顺着血滴的方向看过去,血滴延伸了数寸便踪影难寻。
“居然是精血,看来是遭遇大劫难了,才会燃烧精血,想必是这孩子的亲人吧,这苦命的孩子啊!”
话毕又望了一眼怀中的婴孩,婴孩体内没了寒气,竟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咦?”
原来襁褓之中还有物件,之前藏在襁褓的夹缝中,并没有瞧见,随着老者的跑动,隐藏的东西就现了出来。
老者拿过的物件,被一块灰布包裹着,打开灰布,看见了一块方形玉柬,玉柬之下是一本金面线装古籍。
“九叶天书?想必是留给这孩子的遗物吧,唉!”老者将神识探入玉柬,又说道,“风清扬之子,风易寒!”
老者轻叹了一口气,将玉柬与九叶天书重新用灰布包裹好,放回了襁褓之中。
“相逢即是缘,从今以后,你就跟着老朽吧。”
老者抱起婴孩,砍下的竹材也不曾要,径直回到了竹阁。
寒衣归竹榻,何处海棠花!
一目曲终了,竹阁前的珠帘一掀,走出一个俏生生的动人女子,只见她青丝低盘,披在肩后,粉面桃腮,如画眉眼,虽然是一身并不华贵的衣服,却尽显水灵灵的女儿家神态,特别是一双妙目,盈盈闪动。
竹楼有好女,自名为婉晶。
小口一张,传来一道空灵之声:“吃饭了!”
老者从梦境中醒来,耸耸肩,一脸和蔼的笑容,摇动着蒲扇,闲庭信步走进了竹阁大堂。
后院的青衣少年风易寒,听到这声音,微微一笑,放下手中刀,和竹雕,利索地拍拍身上的竹屑,绕过竹廊,步入竹阁。
“来,小竹,爷爷,快坐下!”商婉晶拉出竹椅,让老者坐了下去。
“晶儿,竹儿,你也坐,呵呵。”老者坐下后,也招呼两人。
竹桌上的菜肴不多,皆是素食。
竹扒了几口饭,擦了擦嘴角的饭粒,说道:“爷爷啊,为什么你总是不给那些竹雕定价呢?”
老者哈哈一笑,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入嘴中嚼了嚼,说道:“竹儿,一件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制造的人给它定的价,而在于使用的人觉得它值多少。嗯,晶儿,味道不错啊。”
因为风易寒酷爱雕竹,小名为竹。
商婉晶腼腆一笑,说道:“多吃点。”
风易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下头继续扒饭。
老者看着风易寒似懂非懂的样子,放下筷子,接着说:“每一个东西,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有它存在的价值。而这竹雕,它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人们带来快乐,但是不能让条条框框限制了它们给人们带来的快乐,就不能够体现出它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商婉晶掩嘴微笑,轻轻推了一下风易寒,说道:“小竹好笨啊,我都听懂了,你还要爷爷解释。”
风易寒抬起脑袋,反击道:“你才笨嘞,雕竹雕了好几年,一个完成品都没呢,这才是笨!”
“哼!”
商婉晶娇嗔一声,翘起小嘴唇,猛地吹起额前青丝。
“哈哈,莫要调笑你妹妹了,她不会雕竹,却弹得一手好琴,为人要多多学会谦让,不卑不亢。”老者见两兄妹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哼,听到了没?”商婉晶冲风易寒做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又对老者说:“我才不是他妹妹,我可比小竹大了一天,我是姐姐。”
风易寒不服地撇过头,说道:“我比你大,快叫哥哥!”
商婉晶眉头一挑,说道“才不要呢!”
老者见此,不再说话,乐呵呵,继续吃饭。
真的要计较起来,老者也不知到底是商婉晶大,还是风易寒大。
风易寒四岁那年,商婉晶的母亲因病去世,至此,她父母双亡。她的父亲去参军了,参与了燕国与周国的边疆战争,便渺无音讯,再也没有回来过,多半是醉卧沙场。
古来征战几人回,战争对于参军壮士来说,很可能就是一去不复返,长眠于沙场,很残酷。
后来,老者收留了商婉晶。因风易寒长得比商婉晶高大,便是风易寒为兄,晶为妹。商婉晶对此一直不服,一有空便说,风易寒为弟,她为姐。
直到如今,两人都十五岁,差不多有十年之久,两人一直争论,至今无果。
对于老者的来历,除了他自己,也许没有人知道。
很多年以前,有人见到老者身受重伤,逃到了这片竹林,后来,一夜之间,竹林边缘便建起这亭台楼阁。
一日,有人按耐不住内心好奇,来到这竹阁前,蓦然发现这竹阁前摆放了许多栩栩如生,神韵十足的竹雕,那人万分欣喜,正欲开口。
突然传来老者浑厚的声音,“若喜欢便拿去吧!”
那人听到这话,欣喜若狂,踹着喜欢的竹雕便离去了,自此,老者的名气便是传开了,每日来买竹雕的镇民数不胜数,而老者却未明码标价,镇民们喜欢给多少,便给多少。久而久之,镇民们都知道,长街尽头有一老翁,小楼竹阁出神雕竹。
即使是风易寒与商婉晶,也不知晓老者的姓名,老者也只是让他们两人叫他爷爷,每每两个人问起老者的身世问题,老者便止不住叹气,一脸悲伤萧然。
从此老者便在此处养伤,居住。除了有时候偶尔上镇里去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老者很少走动。
这一住,便是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