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策震惊的看向他,僵硬着身子颓然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晚这话,其实无比真实,曾经的晚儿的确已经死了,她是苏黎,不是苏晚。但听在苏策耳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成功的达到意愿,苏晚勾了一丝冷笑,转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与管家擦身而过,苏晚诧异回眸,什么事儿,怎的这般急匆匆?
她一转首,浑身一震,僵硬着身子看向正朝她缓缓走来的人。
院子门口,被众人簇拥着的男子,锦衣玉带,俊美绝伦。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似笑非笑的薄唇淡淡勾起一丝弧度,恰似三月桃花。狭长的凤眸黑如浓墨,深不可测的同时又带着审视在苏晚身上上下打量。
他似乎忘记了苏晚的名字,堪堪扶了额,方才抬头轻笑:“你是苏晚?”
拢在袖中的手捏起又放下,苏晚吸了口气,跪到地上,语气平静道:“臣女苏晚,给皇上请安!”
也在这时,大堂的门被打开,苏策匆匆忙忙从里面出来,当即跪在苏晚旁边请安道:“给皇上请安,微臣不知皇上驾临将军府,有失远迎,实在该死!”
“苏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朕突然造访,尚属冒昧,若是治罪,也该是朕的罪。”
“不不不。”苏策急忙辩解,涨红了脸,赫连清绝当即朗声大笑起来。
“苏爱卿不必这般当真,朕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他一示意,身边的内宫总管闵玉急忙上前扶了苏策一把。
“苏大人不必这般惶恐,皇上今日只是微服出巡,顺道过来看看苏将军。”
闵玉这一说,苏策这才堪堪擦了额头的汗站起身。见赫连清绝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向苏晚,他当即道:“这是小女苏晚,都是老臣chong惯了,那日才做出那般胆大妄为的事,皇上……”莫怪未出口,赫连清绝已经接过话题,“苏将军不说,朕倒是忘了,一月之后便是选秀的日子,也不知苏姑娘准备得怎么样。”
他摇起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眸中星光点点,恣意洒脱,若不是曾经与他一同生活了十年,实在难以想象,那道抄家灭族的圣旨,是从他口中出来的。
苏晚松开双拳,深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目光直视赫连清绝:“臣女定不辜负皇上的期待。”
“哦?”赫连清绝玩味的勾起唇角,眸间倒并无半分变化,苏策只觉话题又危险了几分,急忙轻斥苏晚道:“皇上亲临,还不去奉茶。”
苏晚眉心动了动,她自然知道苏策的意图,只是她现下并不想与赫连清绝一处。因为,只要与他一处,她便觉着全身血液始终处于凝固状态,让她忍了又忍,恨了又恨!
只是而今苏策吩咐,她唯有硬着头皮。心中忽一动,她已有了计较,欣然起身,去准备泡茶了。
她要让赫连清绝平静的生活,因为这一杯茶而打乱。她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茶被端上案桌,釉底白瓷的杯子,淡褐色的茶水,味道清香宜人。
苏策端起杯子轻抿口,满嘴清香,芬芳清凉。
他看了苏晚一眼,却并没有从她的视线中看出什么端倪,只得继续同赫连清绝说着话:“皇上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赫连清绝正端起杯子,闻言若有若无的勾起唇瓣:“怎的,苏爱卿劳苦功高这么多年,朕顺道来看看也不行?”
他唇边带笑,不急不忙的将茶送入口中。视线顿了顿,他只抿了一口,便将茶杯重新放回案上,神色间并无半分异样。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轰的一声断裂了。
她仿佛听到了心口血肉撕裂的声音,一寸一寸吞噬着她的心脏。
那种茶,她曾经泡过三年!记忆中,他甚至还将她拥入怀中,语气宠溺缠绵,“阿黎,这天下,也唯有你泡的薄荷茶,朕最爱喝。”
“阿黎,若是失了你,朕该怎么办……”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眼泪险些滴落下来,苏晚蓦然转身,快速出了大堂。她怎么还会这般傻的去乞求,他会有反应!他赫连清绝根本就没有心!根本就是冷漠无情!苏家一百多口人命不就是活生生的事实吗!
大堂内,苏策不知说了什么,赫连清绝轻笑着点头,视线看向门口离去的那道身影,微微凝滞。
苏晚大恸的回了房间,这么一消沉便是半月过去。
这日,素戈前来最后一次为她换药,拆纱布的手止不住轻轻颤抖着,苏晚瞟了她一眼,轻轻笑了起来:“做什么这般紧张,换颜术的时候也没见你手抖过。”
素戈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这是你的脸,我该幸灾乐祸期盼你脸上留下道疤才是。”
其实二人心里都知道,倘若换颜术成功,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现下,苏晚虽在打趣,笼在袖中的手,早捏紧了不知几回。
纱布终被层层拆开,二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苏晚的美,她曾经是见识过的,那时,她只有十来岁,眉眼却已是少有的出众,只是现下,也不知到底是曾经的苏晚太过美貌的原因还是素戈的医术高明,这张脸足以颠倒众生。
不施粉黛的面容上,两眉弯弯青螺黛,唇不点而朱,肤如凝脂,清澄水眸疏离而妩媚,却又凛然生威。
她身着一件粉色烟罗纱裙,裙裾绣着朵朵洁白梅花点点开来,腰若细柳,肩若削成,三千青丝垂于肩上,粉颈莹白如玉,愈加让人移不开眉目。
素戈叹了好半响,才复又为她擦上药膏,叹着气道:“你这样举世无双的容颜,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晚视线一凝,冷冷的勾唇:“福也好祸也好,皆不是我现下考虑的,都说红颜祸水,我只是想尽力一试,这样一张脸,究竟如何祸水!”
离选秀的日子只剩下半月,苏晚的脸已好完全,只是她现下并不想露出真面容,因此照旧用面纱蒙着。
苏夫人的禁足也已过了,却因苏策的惩罚,心中赌气,更加不愿意出来,苏晚去看过她两次,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她的探望。
苏晚虽心中遗憾,但到底觉着这样的决定是她最好的选择。他日她入住后宫,剩下苏夫人一人在将军府,她现下选择孤灯相伴,或许日后还能避开三夫人的迫/害。
这日夜里,三夫人房里的丫头春喜忽然造访,给她送来一套舞衣。明日是苏策40岁生辰,这个苏晚自然知道,只是从前的苏晚向来深居简出,大家闺秀懂的东西,她虽然也懂一些,却不精通,白海棠送她一套舞衣究竟是什么意思,答案不言而喻。
“三夫人这是存了心要为难小姐,要不奴婢将这舞衣送还给三夫人?”桃夭虽然跟了苏晚没多久,但苏晚警告在先,且待她还算亲厚,她也懂得报恩,事事都以苏晚为先,因此这会儿见了舞衣,跟着犯起了愁。
“她既有心送来,你还回去也无用,若是她在爹爹面前说个三言半语,只怕又成了我们胡乱闹事了。”自从上一回苏晚表态,苏策始终不怎么搭理她,这嫡女不受chong的名头又被坐得更实了些,若是现下一推迟,岂不正中了白海棠下怀。
桃夭想想有理,但一想苏晚的处境又担心起来:“奴婢说无用,要不奴婢去求求公子,他不论怎么说都是三夫人的亲儿子,三夫人总会看他几分面——”
桃夭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苏晚那因不悦而皱起的眉头。她急忙低头道:“是奴婢多嘴了。”
苏晚不语,挑起那件舞衣看了看,虽然是艳丽的红色,但质地却是上好的,若是加以修改……,“桃夭,你去将我的凤冠拿来。”
一大早,将军府内热闹非凡。
空旷的院子里,三夫人摇着团伞热火朝天的指挥着下人架设会场,有戏子在临时搭建的台子后面画着妆容,准备着午时的宴会。
远远的花园里,时不时有轻声笑语,那是苏府的几位小姐在练着今日的曲目。
相比于她的烈红,一色的绿罗裙,显出别样的朝气清新,再加上豆蔻年华少女们的翩翩舞姿娇,如此美好的画面,怎不夺人双目。
三夫人为让她难堪,倒真是煞费苦心。
“二姐,一会儿你表演的是什么节目啊?”几个女孩目露期待
“我的节目自然是秘密。”苏彤骄傲的昂起头,面上的得意之色无处遁形。
苏晚只瞟了一眼便转过眉目,一转身,却蓦的撞上一堵肉墙。男性身上特有的气息扑鼻而来,她一怔,忙的后退一步,腰上却多了一只手,蓦的将她带ru胸怀。
因为府内事务繁忙,桃夭早被三夫人喊了去帮忙,苏晚一人自然乐得其所。只是,她悠然自在,四处瞎转的后果便是,当下她被一男子揽入怀中,还不敢出声。 一抬头便撞入一双墨黑深邃的眸子里,苏晚浑身僵硬,却并没有从他怀中退开,只是撇过头,让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些,道:“王爷来得似乎太早了点,下人们都在忙活,只怕无人招待王爷。”
“有你一人招待,足矣。”赫连漠难得的勾了一丝唇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香在鼻翼隐隐缠绕,他觉着这样的感觉甚好。
苏晚回过头,凉薄的视线与他对视,当即疏离道:“王爷只怕想错了,苏晚也有事情要办。”
“哦?才利用完本王就要撒手不理,这倒着实是你的真本事。”
他强有力的大手依旧扣在苏晚腰上,二人此刻紧密贴合在一处,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就羞涩得不知所措了,只是现下的人是苏晚,她的太过于安静,倒叫赫连漠侧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