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自愈……”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拉的很长,犹如吹过耳边的清风一般。
我的眉头不自觉的拧起,只感觉心里的愤怒在一下下的冲击着。强势,且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阿轩的样子,那栗色的头发,褐色的眼眸。
我的耳边北儿一声声的唤着“母后”,嘶声竭力的哭喊着,还有……他,跟着她掉落悬崖的样子。舌根处传来的疼痛让我清醒了不少,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能杀他的时机。若是他死了,我同凝儿便能活下去,留下独孤轩的血脉,重新与北儿相聚。
偷偷的伸出手,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摸上了盘绕的发丝之间。悄悄的将赤金琉璃彩云凤舞簪拔了下来,握在手心里紧紧的,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将它插入他的心窝。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仔细的盘算着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他似乎在想些什么,如同青山远黛的眉紧紧的锁在了一起。在我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来都是谈笑风生,连谋夺江山毅然如此。
如今,难道就是因为太医的那句“只能自愈”而紧锁眉头么?
许是感觉我在看着他,他忽然回过头来,深邃明亮的眼睛恰巧与我撞在了一起。还是那个样子,十年的时间似乎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留下的只有一抹深邃。见我清醒他的脸上爬过一丝让人很难察觉的喜悦,转即便唤了我一声“絮儿”。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恨恨的盯着他。手心里满是细密的汗,凤舞簪子锋利的尖锐似乎割破了我的手心。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根发簪,阿轩送的。北国皇后的信物,上面镶嵌着一块深紫色的琉璃玉,晶莹剔透形如凤目流转。
他转身坐在我的床边,缓缓的探出手拂上我的脸颊。“絮儿,你是我的。”
我皱起眉头,他的手很暖却让我感觉到排斥。手里的簪子缓缓的往上移,此时没有选择,只能一击必中。
他收回那温暖的手,眼睛重新变回了那种毫无波澜的深邃。“絮儿,我会想办法将北儿接回来。虽然他是北国的皇子还是他的孩子,但他也是我的侄儿。”
提起北儿我心里揪起了下,眼前似乎又回到了当时,北儿的呼喊和阿轩那样不舍的眼神。我猛然坐起,用尽力气将手里的发簪插入他的身体里。
锋利的割开了他身上穿着的丝绸白衣,刺入那片我曾经依靠过的胸膛。鲜血染红了那片白,不知是我手上的血还是他由心口流出的血。
望见那一片红,手竟然抖了起来,松开发簪却迷茫了……是他,是他设计杀了独孤轩,是他设计让我失去了我要守护的幸福。十年了,他还不放过我。可是我的心竟然痛了,竟然痛了。他是他啊,我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与我,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以前的种种浮现在了眼前,我与他在镜湖山庄的种种,然而却头痛欲裂。
周围响起一声声的惊呼,立刻有胆大的宫女上来将我按住。我笑了,然而却根本听不到笑声。我没有反抗,任由那宫女压制着。脸贴在床头的缎面枕头上,一片冰凉。
“下去,都下去。”声音冰冷的让人不容置疑,整个屋子重新静了下来。那老太医原本想要上来看看他的伤势,可是步子刚刚迈开便又缩了回去。刻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片惊恐,若是他出了些事情那自己的性命也必然丢了。
制住我的宫女松开了手,恭顺的站到了一旁。脸上的惊讶之色完全露在外面,望着我的眼里满是厌恶。不忿之间,还是缓步倒退出了门。
待宫女退下后,他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另一只手则是撑着身子坐在床边。他望着我,然后将胸口上的那支凤舞簪拔了下来。
温热的血喷出,落在了我的脸上,犹如一滴滴的泪水一般缓缓的流淌下来。那张白皙的脸此时变的更加苍白,然而他却依旧挂着一丝苦笑。声音沙哑,却没有丝毫责怪我的意思,“絮儿,不要哭。”
此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流下泪来,倔强的咬了咬唇,死死的盯着他。很显然,即使我拼尽全力依然没有办法将他杀死。我在最后一刻还是有些退缩,没有将整个发簪插入他的胸膛。他,毕竟是他啊!
他缓缓的探出手,我则是敏感的向后躲去。他眼中被刺痛了一下,然而依旧探过来用那带有温暖的指腹想要将我脸上的血与泪擦拭干净。“无论你怎么恨我,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们分别了十几年,我忍受了十几年,****夜夜见不到你的日子你知道有多难熬么?”他停止了动作,将手掌摊开,一道道的血痕在上面很是刺眼。他低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动着,然后接着道:“你出嫁的那天我就发过誓,我一定要把你夺回来。”
我不敢相信的望着他,心里满是恐惧。为什么?这个地方,让我伤痕累累,他还是毅然决绝的将我拉回来。我的逃避,无疑是给他修整的时间,连累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背负着一段有一段的人情债。债好还,情难清。
如今他却告诉我给我造成所有伤害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只是因为他一个人而已。曾经,他是多么的疼爱我,可是如今……
他淡淡一笑,“好好休息,如同在山庄里一样。”他站起来,望了我良久才道:“昭月我会让奶娘看着,你先养好身体再来照看她。”
我望着他转身,望着他走出房门,望着那太医战战兢兢的跟在他身后离开。斜靠在床头,深深的感觉到疲惫狂袭。手上的血已经开始结痂,微微一动都会被扯裂开来。他口中说的昭月应该就是凝儿,如今我并不担心凝儿过的不好。
从我醒过来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凝儿已经出生,而且被照顾的很好。他虽然杀了阿轩,但是却不会伤害我的孩子。评论的便是那一句他会把北儿接回来,如今,我只能等。
“夫人,药煎好了,可以服用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宫女,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她穿着一身的粉装,眉目清秀略带瘦弱。我细细的盯着她看,竟然将她吓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我张了张口,想要唤出她的名字,然而口里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我笑了,果然是迷了心智,如今我已经有口难言了,竟然还记不住这个教训。
细细又看了一遍才发现她与她只是长得很像而已,并不是她还活着。
她见我苦笑愣愣的望着,眼里清澈且带着迷惑不解。手里端着的药甚至都有些洒出,惹得旁边的两个宫女怒目相向。
“还不赶快放下退出去,打扰了夫人休息。”
两个宫女之中比较高的宫女似乎并不喜欢我,从我醒过来她脸上就一直带着一层冰霜,且每次望我的眼神中都写着厌恶。的确,她们是这燕国宫中的女人,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可如今我来了,且又这样不明不白的。若是有心的宫女,大概都不会喜欢我。于是她才忙喝退了那个粉衣丫头,冷冷的口气听起来很不舒服。
我望着那粉衣小宫女诺诺的退出房门,一点点的将那两扇开着的木门合拢。比起身边两个看似伺候我实则监视的人来说,我情愿一个刚刚见过一面的小宫女来服侍。即使她看起来笨拙,可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总会让我有种可以放心的感觉。
一直未曾说话的宫女此时才走到桌边将那药碗端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她缓缓的将药碗端给我,放到了我的唇边。
我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药碗,苦涩的味道让我的心缓缓的裂开。手缓缓的抬起,接过来却没有想喝的意思。
我抬眼望了下这宫女,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麻木的样子,似乎就是那种每过一天便是一天,没有希望,犹如一潭死水。许是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变成她的这个样子吧!
药的味道很苦,苦到心里,然后留下那抹久久不会散去的味道。我缓缓的闭上眼睛,实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去面对。
如今我很疲惫,总想要一睡不醒。可是,我还不能。凝儿出生了,可我还没有看过她一眼。还有北儿,他独自一人在北国,会不会害怕,现在会不会哭喊着找我?我的心,总是悬着放不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来了。身上穿着的依旧是白衣,一片雪白让我看着不禁就流下泪来。记得十年前,他也是这样的一身白裳。可是十年前与如今,他与我都变了身份,他不再是他,而我毅然不在是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我儿时学会说话第一声喊得不是“娘亲”也不是“爹爹”而是“七哥”。
许是他不知道,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我将他视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是他却硬生生的毁灭了我所拥有的一切。阿轩,我是否对不起你?即使我恨他,可是却杀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