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了手,露出手心里一道道被划开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但是却让他心里平静。既然机缘巧合让她被虏到他的身边,那他绝不会让她再次离开。他定了定神,唤来陆安书帮他包扎上伤口。
陆安书进来时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种压抑让他有些难以抗拒。望见宫主滴血的手,他的心更是一惊。恐怕,刚刚同探子说的话并不是很让人愉快。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然后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宫主,那探子已经离开了。”
朴兰璟“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摊开的手上血迹满布,“安书,你注意一下星月阁里住着的人,恐怕她们并不是孟少凡说的那么简单。”
陆安书应了一声“是”,恭顺的开始用绷带包扎伤口。通常,他身上带着的绷带并没有用处,这还是第一次给自己的主子包扎。所以,他的手有些抖,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想了良久他才说出心里的疑惑,“宫主,可否让人监视一下孟尊者?”
朴兰璟的手指微微一动,随即道:“不用了,你意会错了。”
陆安书不再说话,跟随宫主这些年,他早已经知道了宫主的脾气。他随和却带着一种让人臣服的霸气,聪慧却不狡诈。宫外传说宫主滥杀,可是他知道宫主很少动手杀人。一般,都是圣女做主。开始他还真的认为那两个女子有些特殊,唯恐是孟少凡起了异心。宫里的人,没有哪个可以说是一辈子忠心,只是表面过的去而已。听主子说是自己会意错了,他松了口气,看来孟少凡在宫主的心里还是很信任的。那,为何要去监视那两个女子?他疑惑了,然而却不敢问。
包扎好伤口陆安书便退下了,朴兰璟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住的地方走去。由他住的残阳殿刚好可以看见星月阁,也许还能看见她。他摸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嘴角竟然有了一丝笑意。若是能认出来,恐怕在她闯入的那一瞬便认出来了吧!想起她面对他时流下的泪,他心如绞痛,即使不是原来的样子,依旧牵扯出她的伤痛,所以她才会愣愣的望着自己哭,哭的他心里一阵阵的愧疚。
残阳殿犹如名字一样,在这样黄昏的时候望着残阳如血,映照着整个大殿。殿里处处绘制着残阳图案,一片通红,犹如火焰般的灼烧着。楼顶正是一处空旷的眺望台,原本就是五层的楼,在整个残阳宫里最高的地方。落日时分,也就是这里才能看见残阳。残阳,之所以叫做残阳无非是在告诉自己,许多事情早已经一去不返了。
此时,朴兰璟便是在这高台之上望着不远处。那里种满了星光草,中间是一处阁楼。草丛之中有着一处石桌,此时牵系着他心的那个人正在那里坐着,独自一人似乎在想些什么。他心里一动,她是否在想她的孩子,或许在想独孤轩,也许,也许还会想起他。
慕容轻絮坐在石桌旁,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她似乎总是在漂泊,由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由一个人的阶下囚变成另一个人的阶下囚,被困着,永远没有自由。她想起了当初在镜湖的日子,悠闲自得,每天都是很开心,同七哥,同爹娘,同瑟兮僩兮。可如今,见不到爹娘,而七哥……她心里一痛,她如今却不想见七哥。七哥不再是七哥,僩兮不再是僩兮,瑟兮早已离她而去。
风吹过来,带着一片花香。这种味道香香甜甜的,似乎是梨花。她站起身,顺着梨花的香味走。出了星月阁的地界,来到不远处的另一处阁楼。这阁楼耸立在漫天的梨花海洋之中,很高,大概有五层。残阳如血,洒落在雪白的梨花上染出一片殷红。难道,这里的主人也喜欢梨花么?她原本是喜欢梅花的,可是十多年前再也没有种植过梅花。取而代之的却是梨花,雪白的梨花。
她一路向深处走去,总感觉这地方有着那么一丝的熟悉。然而,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踏入梨花林,处处飘香,跟着便是一道紧随的目光。周围一片冷意,分明是有人动了杀念。慕容轻絮忙停下脚步,看来这林子里有人。莫非,这是个禁地?心里一紧,竟然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一个人影由身后闪出,她小心翼翼的回过头。眼前的男人有二十多岁的年纪,他身穿一套玄色长衣,头发披散着,几片梨花花瓣隐约的留在了他的发间。他脸色略显苍白,双眸却透着冷意。背后背着一把插入剑鞘的剑,用布裹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说。
她有些愣住了,刚刚那杀气显然就是他散发出来的。既然有杀气,为何他却不动手?慕容轻絮静静的望着他,见他只是同自己一样的盯着看。良久,她才缓过神来,举步便要往前走。
“这里,下次不要再来了。”他开口说,目光却跳过她望向了她的身后。
慕容轻絮加快脚步路过他的身侧,他竟然依旧站着未动。她回过头望了一眼,这处处雪白,然而却不能再来。身在屋檐下,她不得不去示弱来迎合。此时的她,早已过了那好奇的年纪。林中若隐若现,似乎有一座宫殿。一个身影高高站在顶端,目光幽深的望着这里。她能感觉到,但却不知道对方是谁。心里微微沉寂,转身离开了这里。
朴兰璟依旧站在残阳殿的高处,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看的清清楚楚。黑影闪动,直到他的身侧才停了下来。双膝一曲单跪与他的面前,声音依旧冷的让人发指。“主子,她已经离开了。”
“嗯……”他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想解释。他也想过,不是不想见,而是怕见,怕她看出任何的端倪,猜出他是谁。残阳殿,往往擅自闯入都是一个“死”字,唯独她,他更是下不了狠心,事先安排了只要她离开。
残阳的最后一道光也隐遁在了山后,整个山谷陇上了一层夜幕的颜色。他依旧站着,穿着蓝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支洁白的玉箫。隔壁的星月阁院内早已空了,那个独坐的女子早被丫鬟扶着进了阁中。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慌忙的跑到了残阳殿内,一口气连着上了五层楼。陆安书觉得即使他身上有些功夫,可是这样依旧感觉到累。他喘着粗气,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锦布。“主子,离宫的新消息。”
提起离宫,朴兰璟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因为脸上的面具而未被人瞧见。他转过头,拿过那份锦布。“你去帮我将圣女请过来。”
陆安书不明白,他只是知道发生了大事。然而,这并不是他所能知道的。锦布虽然经过他的手,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看过。作为一个跟随着,知道的越少活的时间就越长。此时,听见主子用如此冷漠的声音说话,他身体竟然有些发抖。然而,他却依旧站起来,匆匆忙忙的离开去寻找圣女。
朴兰璟收回心绪,他暗中查探了十年,无非是要躲开他。可是如今,他却依旧找上了门。他没想过夺回江山,更不想回到那座看起来表面光鲜的离宫之中。那里困着他,也困过她。他曾经想过,带着她离开,可是却没有机会。想起她,他便又一次望向一边的星月阁。此时,她在他的身边,可是却不能相见。既然他追过来,那他便不能再坐以待毙。他要她好好的生活,就在这残阳宫内。这是他欠她,他想要弥补。
墨香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高高在楼顶愣神的朴兰璟。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他愣神了,以往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那一抹修长的身影似乎让她心里泛起一丝不安,这样的感觉只有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有。十年前她有过,那时他一心扑在慕容轻絮的身上,垂落之间由堂堂的王爷变成了北国的一个落魄乞丐。然而,又是一番潮起,她终于在最后妥协的带着慕容轻絮到离国,助他登上皇位后默默离去。他的心不在她这,墨香很明白,明白的犹如残阳殿外的这片梨花一样白。她微微叹息,无论如何她总是无法得到他的爱,即使是怜爱,就像那个诅咒,那个当年师姐用生命化成的诅咒。
“你不是爱他么?那我就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他的爱。”
沙哑的声音,带血的脸庞,一双幽深的瞳。墨香身子一震,似乎墨音就站在她的面前。“不,我不要。”她癫狂般的嘶吼出声,打破了这一片宁静的天。墨音的幻影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一片白花花的梨树林。望见周围的一切,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她的师姐当初恐怕是被伤透了心,所以才会那么的恨她。可是,她却觉得她完全跟她不同。至少师姐爱的那个人与朴兰璟不同,而她更是同慕容轻絮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