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当苍浮城的车轮在路上日夜不停地跋涉时,另一边也没有闲着。
浮城的衣衫由贵气的镶黄条锦袍,换成了朴素的白袍,纯白色,白得不染一丝纤尘。
在边草河边饮马时,流青一回头就惊艳地看到了那袭白衣在夕阳中的样子,这般多情绝伦、举世无双。不愧苍凌人誉他为第一美男子,那种美,恍惚让人心醉。
后来,坐下喝水时,眼角看着那白衣,流青常常想那白衣沾上鲜血会是什么样子,那一定更动人吧。一缕秀发因不停地奔波松散下来,使她看来拥有了一种落魄的美。
张开扛着他的大刀,猛地灌了一口酒。深秋的荒草长得很高,在他身后摇晃着。
灰娘依旧弯着嘴角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和身边的人,她看起来很安然,她从来都很安然。她喜爱这荒原秋景,却不过分留恋,就像这同行的人。
折剑在其中最像一个护卫。他时刻将心神放在白衣公子身上,思虑好一切。
气氛沉静而不压抑,由于浮城身上的儒雅多情,而生出一种淳朴的情素来。他们之间友好谦和,好似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
而跟随在后的一批伪装好了的随行的人们似乎热闹多了。
于此同时。
荒凉山庄,一只飞鸟落在了地上,羽翼不见一丝血渍。
“太慢了。”
“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永远只有一次。你只能是马前死卒,去吧。”
女子无言,抬头是一双令人惊讶的眼,一双不应属于杀手的眼睛。
荒凉山庄,江湖最没人性的杀手训练营,和最臭名昭著的残心阁遥遥呼应。这里,人被当做野兽一样训练着,那些被遗弃的人、那些最优秀而没有选择余地的人就在这里日夜受着炼狱的磨炼,直到淬出一件最毒最利的武器。
一个人,曾从荒凉山庄走出,又走进了残心阁。命运就是如此地捉弄人,而所有耀眼声名的背后,就是这样的满布着狼藉的血迹。
一个无知稚幼的孩子,一个重情义的女人,在荒凉山庄和残心阁的铁鞭下,会变成怎样的生存形态。
冷三娘,是否还能对你抱有期待?
三娘的剑,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无情而正派?
一朵花飘零到了南方的画舫上。
窗中美人慵懒地躺着,紫色面纱长长地覆在桃花般的面颊下。她柔柔抬起玉手,接住了这朵从岸边桃树上飘进窗内的孤独的花。
“是时候了吗?最后的约定。萧郎,你要的是我的朱砂痣,还是我的眉心血?”
南霄边界的一个专事贸易的小城风池里,上官夜和一群将士们不动声色地呆在一家客栈内。
大军已经把这个小城包围了,因为宣布不攻打这个城池,把它当做自留地来用。所以还保留着之前的繁荣热闹。人们虽然想逃,可是城门封死了,没人走得了,也没人进得来。
尽管如此,这一群人还是很戒备,吃穿住行都由专人负责,影更是全神戒备地守在暗处。
他们在等最好的时机,因为南霄一些背地里的行动,他们常常彻夜挑灯谈论商讨。这次战争恐怕是最难打的一次了。
军师赵长奇呵了一口气,样子有点困乏。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好好睡觉。”
“谢少主!”
出了门,老将张鼎一把拽住赵长奇的衣服,
“哎,我说赵长奇,少主几天奔走劳累的,都没睡个好觉,你倒先困了。”
赵长奇嫌弃地看了这个粗苯的老头一眼,“我说张鼎呀,我睡了,你不睡吗?”
“可是少主。哦!军师,明白了。我可越来越佩服你了。嘿嘿。”
“啊……困死我了。”军师打了一个打呵欠,留下精神尚还不错的老头。
这张鼎对打仗可热血十足啊。李言之摇摇头,走向自己的房间。
众人都走了,上官夜的屋子里顿然静了下来。他起身打开窗子,让凉风吹进来,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好你个萧肃,我倒要和你玩玩儿。”他弯唇露出邪邪的笑。
回头看见那黄色的秘谏,不禁有些不悦。苍浮城来对他来说多了些约束。他抖抖肩膀,一脚踢开拦在面前的矮凳。
远征出师,本就不利,加上粮草匮乏,所以应当速战速决。大家心里都明白。
可是,事有蹊跷。就在这大军压境的时刻,南霄完全没有战争的紧迫,反而全国举办了选美大赛!
这要是上官夜来举办倒没有什么,南霄王子萧肃突然举办就奇怪了。
传闻,这个萧肃一向不近女色,洁身自爱得很。举办就举办吧,人家王子选个美也没什么的。关键就是这次选美非常隆重,涉及范围几乎覆盖整个中岭。不知这萧肃使出了什么本领还请来了名动八方的花灵夫人,引得各国名士纷纷慕名前来。
如果说要把美人和江山相提的话,世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花灵夫人。人们曾不惜发动一次次祸国殃民的战争,只为一睹美人芳颜。
自从在梁羽国宴上,花灵一曲彩袖舞雨霖花后,成了各国国君的梦中情人。花灵夫人的画像从此遍布大江南北,在扇面和小人书中流传开来,其魅力经久不衰。
花灵,有如魔咒,天生是上苍派来魅惑世人的,凡人怎能抵挡。
而且,花灵本无情。
关于花灵的战争很快就开始了,梁羽在一年内被西河大将欧阳磊所灭。
西河又很快惹来灭顶之灾。欧阳磊为了花灵杀了西河皇帝,引起了唏嘘一时的血屠长圣殿事件。
悲愤之下,西河国师联结小国西浮,采用诡计斩杀了叛将欧阳磊。烧了其为花灵夫人建造的临澜小筑。当时花灵夫人身着大红嫁衣,无力地趴伏在梳妆台上。
杀了这个祸国的妖精,天下就太平了。老国师疯狂大笑起来,看着花灵夫人的长裙染上火舌,眼中是发亮的火光。
在梁木倒塌、一片火红中,老国师拔起护卫的剑自刎在破败的国土上。
一片鲜红刺目的热血。
西浮将军昆离守在旁边,冷笑着。西河已经完蛋了。
当他看见花灵夫人在火中惊慌绝望的样子时,一股怜惜之情涌上心头,这个女人好生绝色。他在国师尸骨未寒时,派手下扑灭大火,去救花灵。
在场的西河勇士们都愤怒了,他们是老国师从欧阳磊的党羽之外,用心召集来的爱国者们,有的曾是西河的将领。在老国师死时,他们都流下了泪水。
他们自然和西浮兵打起来,后来都成了临澜烈士,一个亡国最后的烈士。
当然,花灵被救了,昆离将她扶上千里良驹,踏过老国师和那些死士的尸体,飞奔而去。
身后昔日诗情画意、竹影姗姗、充满浓情蜜意的临澜小筑,如今已成一片火海。
欧阳磊,一位曾经的英雄、护国的猛将。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为卿如此,可值否?
西河就这样被依附在他边上的小国西浮给灭了。后来,又一分为三。
关于花灵的战争从来没有停过。
甚至,曾经苍天齐对花灵也念念不忘。想插足一场战事,因为此时花灵已经不再只是一个美人了,她更是力量和权势的象征,唯有霸主得之。
上官苍凌听后,决然交出军权。面对两者择其一的选择,天齐只好放弃了花灵夫人。后来,他常常打趣地说道:“花灵夫人可比不上朕的阿凌啊。”
“哦?苍齐竟有这样的美人。”
“那是,朕的阿凌独一无二。”
就此闹出了不少笑话。
就这样,经历几次国破家亡后,花灵夫人成了红颜祸水的代名词。不过还是为群雄所逐。
后来,在一场混战中,花灵被一位国主金屋藏娇了。那位国主倒是聪明收敛,没有人知道是哪个国主得到了花灵,人们也不知道最后花灵到底去了哪里。
至此,长达十年的花灵之乱才平息下来。
沉寂了十年后,花灵突然出现了,这想想也会迎起混乱。
12岁就出名的小女孩,如今已是32岁的妇人。不过,或许对于男人来说更加具有诱惑力吧。
现今,萧肃将花灵夫人请到南霄,即便打败南霄,有花灵夫人在,无疑是南霄给苍齐的一个诅咒。
虽然,上官夜无所顾忌,可是事情一乱就不好办了。
用孙德的一句话来说:“这次的选美大赛搞得也忒……忒隆重了,八百年难……难遇一……一次!”
很多有分量的人都汇聚到了南霄。
中岭出名的十大美人也因花灵夫人的美誉自愿或被迫汇集到了南霄紫金苑。
各国的富贾、公主皇子、王妃、皇后甚至国主都到了南霄看热闹。随之而来的自然是金钱、护卫、高手以及……军队。
要是弄不好,搞得那几个国家都团结起来,一起对付自己,那也是很棘手的。特别是在一场生死大战之后。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想也不能乱动。
上官夜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几个大胆的主意在脑子里乱撞,搞得他心头热血阵阵。
这很危险,他知道。
可是,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吗?就像那次救二皇子,差点要了他小命。可是要不是冒这个险,他上官夜估计还是太后手里的软柿子、没力量的走狗,即便一个小小的太监都可以嘲笑侮辱。
现在呢?他得到了自己的军队、得到了二皇子死心塌地的信任和爱护、得到了皇上的重用。
一切都来自于一场生命的赌注。现在,是不是又到了下注的时候了?
他捏紧拳头,额上渗出汗来。
当初,他什么也没有,只有残生苟活。只想死或爆发。所以,有不顾一切的决心和力量。
如今他什么都有了,一念间就会一无所有,包括他现在不想失去的脑袋。
事情变得艰难,而他的勇气和力量却没有增加。他厌恶现在的自己。
他又站起来,走到窗前。
此刻,他很孤独,甚至寂寞。他想去找个女人。
他想许多女人爱他,确实许多女人爱他。爱他的女人比爱浮城的还多。
他却仍觉得他很需要爱,爱这个东西太随便了,太轻薄了,他永远也不够,可是有时候又觉得永远都不需要。
以前,他时常对爱情失望,他很容易喜爱一个女人,只要她足够漂亮,他就会为她失魂落魄、茶饭不思地惦记着。可是得到后,就会慢慢失去兴趣,感到乏味。
女人不过是消遣的玩物罢了。他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爱过一个女人。
爱情,到底是什么滋味?就在这个夜晚,他莫名其妙的涌起一阵深切的渴望。
这是深爱他的那些痴情的女子们永远也不会想到的。她们可以接受他冷酷无情、可以接受他的轻薄花心,就是不能接受他深情的内心,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窗外似乎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召唤着他。上官夜伸出手,像是要在黑夜中抓住什么,来填补内心的那一片难受的空漠。
其实,上官夜的父母就是深爱着对方的,虽然对于感情上官夜根本一窍不通,都是凭本能而来。但也许他骨子里是一个专情的人,只是痛苦和欲望污染了他,蒙住了他清明的眼。所以他的心总是那样漂浮不定,难以停留。
上官夜这样的人会得到一份真情吗?谁又能知道呢?他回到了床上,对明天似乎多了一份期待。
上天在高处睁着他公正的眼,地下无知的生灵们还在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