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一夜没睡,不是因为地铺冷,实在是心烦气躁得很,加上秋月晚上毛头毛脑的那么一个熊抱,搞得王五那颗久旱的心竟然有了一丝的湿润。
听着床上传来秋月微弱的鼾声,王五更是心魔难禁,心猿意马,心绪如脱缰之马驰骋不已。王五本来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妻子很爱他,他也很爱妻子,可是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天公好像喜欢跟这对幸福的人儿作对似得,不知道哪一天,爱妻突然觉得胸闷,腹痛犹如刀子般割着地痛,后来找了大夫,大夫详细看了看妻子的病情,脸色沉重,最后跟王五招了招手,叫了他出来。
“你媳妇腹部生了个异物,按照以前的医书记载再加上老夫的经验判断,是个不治之症,老夫也无能为力,按照病情进展,你媳妇断活不过三个月,你还是给她好好准备后事吧。”
“可是,大夫,我娘子也就是最近才感到不适而已,况且她胃口很好,不像什么大病呀,会不会大夫你搞错了呀?”
“断不会判断失误,此病不发则已,一旦发病的话则来势凶猛,这般跟你说吧,你媳妇腹部上的那个异物,就像个吸血鬼,专门吸收那些精血营养,而且割了也没用,一割再生,病情更会发展迅猛,如果你不信老夫的诊断,可以另找高明。”
王五没说话咯,这不啻晴天霹雳,一下子把王五给炸蒙咯,只呆呆地送走了大夫,然后强颜欢笑进房看媳妇。
媳妇见他进来,连忙问道:“五哥,大夫说什么咯?是不是什么大病,为什么大夫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呢?”
王五强笑道:“你想多咯,大夫叫我出去是看你睡着咯,怕在里面谈话会打扰了你休息。大夫跟我说咯,不是什么大毛病,等一下我到镇上按他药方抓上几剂药就好咯。你别想多咯,快睡吧。”
媳妇看了看王五,本来就冰雪聪明的她怎么可能没发现王五说话的时候故意在勉强挤出那丝笑意呢,于是喃喃说道:“五哥,你就不要骗我呢,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这些天越发得像刀子捅似得咯,五哥,我真不怕死,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
王五心里防线一下子崩溃咯,大声哭道:“老胡就是个脓包医生,说什么留香镇名医,我呸,我看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家伙,赶明儿我带你去找更好的医生。”
妻子阿梅听了也笑着说:“就是,我也觉得他庸医一个,不然的话屁大的事儿怎么搞成这样呢?”
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王五和妻子阿梅不见咯,镇上那个豆腐摊档子也空无一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白天或者是晚上,没有人知道。
王五也不知道带着阿梅找了多少个所谓的名医,所得的结果只有一个。阿梅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相反,她很快乐,有人或许觉得她很傻,如果不傻的话,怎么会明知自己死期将至却还能够活得那么开心。
阿梅其实不傻,真的不傻,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幸福的女人,找到了一个这么疼爱她的男人,这个男人甚至可以为了她而失去自己的生命,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样还值得让人开心呢,所以她很快乐,她的肉身承受着病魔的疼痛,心灵却是无比的欢愉。如此真爱,即便阎王立即招了她的魂儿,阿梅也是乐意的。
但是阿梅又很心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这般疯狂地为了自己去寻遍所有的名医,看着他那张憔悴得令人心疼的脸,心里又暗暗恨自己怎么这般不争气,为啥要让爱人这般的操劳操心。
有一天,阿梅实在看不下去咯,道:“五哥,咱们都已经找了八十三个所谓的名医咯,我看再找下去结果也是一样的,不如咱们就不要找吧,好吗?”
王五道:“不行,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阿梅,我也希望你不要泄气,如果你真走咯,我也不······不活咯。”
阿梅听了眼睛润润的,笑道:“我的傻哥哥,你怎能说这么傻的傻话呢?你还这么年轻,即便我走咯,你千万要给我好好得活下去,我会在天上化作一颗星星在看着哥哥你的。”
王五抚摸着阿梅日渐消瘦但仍美丽迷人的那张俏脸,不禁动情地道:“阿梅,你是我王五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也是我王五这辈子唯一的妻子,不管孰生孰死,我心非你莫属!”
阿梅听了也不禁热泪盈眶,道:“五哥,阿梅也爱你,阿梅成为你的女人,这是阿梅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可是,特别这些天你的照顾,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但是,命就是命,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其实这辈子遇上你,你我相互爱慕,我早已经知足咯,真的,这些天我想咯很多,以其明知不治还盲目求医,不但损失财物更加令人劳苦不堪,如今时日不多咯,我们何不开开心心过完最后的日子呢?”
王五沉默咯,阿梅说得很对,如果每天都这样忙东忙西去求医,不但舟车劳顿,而且过得不够快乐,如果阿梅带着遗憾离开,自己真是更加追悔莫及咯。
当下也不再说什么,王五只紧紧抱着阿梅,阿梅身子瘦的非常快,就像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人儿一般,腰细得手可盈握,心里一痛,热泪流了下来。
阿梅就像一只快乐的瘦弱小精灵,伏在王五厚实的胸膛,抹着他脸上的眼泪,不禁笑着道:“五哥,你好不羞,怎地像个小娘们似得一天哭个没完的?你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不如我小女子么?再说了,整天如此哭哭啼啼的,我怎么忍心高兴起来呢?难道你想我上路的时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离开吗?”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呀。”
“五哥,我想请你做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嘛?”
“当然,别说一件,就是一千件,一万件,我也愿意。”
‘“嗯,我相信你。我希望你从今晚开始每天晚上都讲故事给我听好吗?我跟爹一样,从小就是个戏迷,不管什么戏,都喜欢听,你能答应我嘛?”
王五为难咯,说起做豆腐,他是个行家,豆腐能做得要多嫩有多嫩,要多白有多白,可是要说讲戏,那还真难倒了他,王五为了哄阿梅开心,于是乎绞尽脑汁支支吾吾将自己以前听过的或者经历过的事儿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
连王五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讲的故事是有多蹩脚有多乏味,可是阿梅的笑点还真够低的,一个晚上不停地咯吱咯吱笑个不停,连王五都差点以为自己讲得有多生动有多有趣。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咯,阿梅越笑得越来越小声咯,最后连眼睛都挣扎半天才能动一动眼皮子,滴水不沾,也没再吃得下任何食物。
阿梅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最后拼尽全身力气凑到王五耳根前,有气无力地道:“五哥,我快不行咯,但是这些日子我真的过得非常开心,谢谢有你的陪伴五哥。以前我听说戏的说咱们的东方有一片海,听说那里的水蓝蓝的,天也蓝蓝的,风也是蓝蓝的,我从小就向往着海,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能看一看海,五哥,你能带我去吗?”
王五怎么能拒绝呢?
遗憾的是阿梅没有看到那片海,就走咯,走得很开心,因为她脸上还挂着笑容走的。王五遵照阿梅的遗愿,将阿梅的尸体火化咯,然后把她的骨灰撒向潮涨潮落的大海,从此和大海朝夕相伴。阿梅走咯,离开了王五,不,阿梅没有离开,她化作一只无处不在的小精灵,住在咯王五心里的最深处。
后来王五回到了留香镇,回到了他和阿梅的家。镇上的人也没人问阿梅为何没回来,因为很多事情不需要问也知道答案。人们从此再也没有看见王五做豆腐,他变成了说书人,每一场戏都说得那么投入那么生动,有人说他卖弄文墨,有人说他故弄玄虚,只有他知道,他只有讲好每一段戏,才能对得起那位永远坐在他面前痴迷听戏的观众,那就是—阿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