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廷忠狼狈不堪地被人扶回驸马府,亦即安平侯府,早有人飞报驸马都尉任狂澜。
任狂澜好梦正酣,被人叫醒,心中之愤怒可想而知,将几个当值的亲随骂的狗血淋头。当他听说兄弟被人打了,起初还有些不信,披衣下床来到花厅,只见二弟任廷忠躺在一张软榻上,大呼小叫。几个郎中正手忙脚乱地为他敷药治伤。
任廷忠一看大哥来了,顿时来了精神,本来身上只痛了三分,现下便是痛了个十足十,哭声震天,叫声动地,一边哭一边道:“大哥,你要给小弟作主呀!你若不给小弟出这口气,那小弟也不活了!”
任狂澜皱了皱眉,道:“二弟,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任廷忠一怔,他当然不敢说是自己夜闯青楼,强抢一个青楼女子而被毒打。旁边那个师爷是个乖巧圆滑之人,连忙上前道:“驸马爷,事情是这样的。”
当下详细将任廷忠如何出外玩耍,遇上了禁卫军统领尉迟鹰。双方略有争执,二公子便惨遭毒打,至于任廷忠如何强抢民女,意欲逼奸之事自然略去不提,只说二公子是在青楼玩耍后挨打的。
任狂澜越听越怒,心忖:尉迟鹰,我与你一殿为臣,虽无交情,你也不该如此不念同僚之情。更何况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你殴辱我兄弟,那是摆明不将我任狂澜放在眼里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任狂澜终究也是一个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物,虽然年过不过三十,但却胸有城府,极善审时度势,不像他兄弟任廷忠,草包一个,只知吃喝嫖赌。当下强压怒火,问道:“还有什么?”
那师爷察言观色,知道驸马爷的怒火已被挑了起来,当下又将尉迟鹰的每句话都添油加醋说了一遍。任狂澜勃然大怒,举手一掌,拍案而起,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张红油楠木八仙桌四分五裂,成为一堆碎木。
屋中侍候的郎中、丫环、家人无不脸上失色。连任廷忠也知趣地止住呼痛。任狂澜素来喜怒不形之色,看来今天是怒不可遏了。只听任狂澜冷冷道:“那尉迟鹰真这么说?”
那师爷急忙赌咒发誓,道:“驸马爷尽可去向刘四、五二虎他们查问,小人若有半句虚言,便教小人天打雷劈。”
任狂澜烦燥地一挥手,那师爷知趣地闭上嘴。任狂澜在屋中来回踱了二圈,喃喃道:“尉迟鹰,你好大的狗胆,打了我的兄弟,还敢出此狂言,分明是藐视于我,欺人太甚。”想到这里,怒不可遏,猛地大声道:“来人,召集府中护卫兵将,披挂整齐,本驸马要亲自去将尉迟鹰这厮的狗头揪下来喂狗!”
家人慌忙出去传令。任狂澜气呼呼地屋中转了两圈,一眼瞥见任廷忠嘴角含笑,满脸俱是兴奋之色,不禁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不妥不妥,这尉迟鹰的禁卫军都是千中选一的勇士,府中更是高手如云。我府中这班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真要打起来,只怕捡不了什么便宜。何况此事若是闹大,对自己也不利,皇上目前对尉迟鹰是恩宠有加,他又是殿前太尉宫牧野的义弟,轻易动不得,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多半另有隐情!”
任狂澜深知自己这个宝贝兄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更兼好色如命,素日里便极不安份,四处惹事生非,各有司衙门看在自己面上,才不去管他。此番听师爷所说,完全曲在对方,多半是维护之言。尉迟鹰此人,深沉机智,决不会没来由做这么一个恶人,公然与自己作对。想到这里,任狂澜心中已拿定主意,此事不宜闹大。
正在这时,家人来报:“护卫兵将已全数聚齐,听候驸马爷调遣。”任狂澜挥手道:“没事了,叫他们都回去睡觉。”那家人一怔,忙道:“是,驸马爷。”转身跑去传令。
任廷忠本来正在高兴,满以为大哥会为自己出头。此刻一听,心中一急,也忘了身上伤痛,忙道:“大哥,你……你不准备替小弟出头了?”
任狂澜脸色阴沉,厉声道:“你还敢再提出头二字?若不是你成日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怎会惹上这种麻烦!从今日起,你好生待在府里思过,不准再出府招摇,听见没有?”
任廷忠不知兄长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心中委屈万分,哭丧着脸道:“是,大哥。但…大哥……小弟这顿打……就算了么?”
任狂澜冷冷一笑:“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谁敢动咱们任家的人,你大哥都绝不会放过他的。”至于怎样“不放过”,任狂澜心中也已有计较:“尉迟鹰,明争不行,那就来暗斗,我倒不信,你一个出身寒微的小小军官,能斗得过我?”
尉迟鹰回到统领府,也曾想过,自己打了任廷忠,任家的人只怕不会善罢干休,尤其是那个驸马都尉任狂澜,更非等闲之辈。但一连过了十余天,也没见任家有什么异常举动,心中便也渐渐有些松懈。
适逢这几日得到消息,宇文护的心腹党羽──“阴山六怪”中的仅有三人出现在密云县一带。这三人都曾助纣为虐,残害过不少正直大臣,实可说罪大恶极,当日除奸之时,这三人见机快,乘混乱之时侥幸得以逃脱。
尉迟鹰与“阴山六怪”也颇有过节。当日盗取密函,他虽伤了“冷焰掌”苏晓晓,却也挨了“无情女”莫三娘一剑。此番正是天赐良机,公私兼顾,当下禀明武帝,挑了南翼、楚扬和十名好手,亲自带队前往。
尉迟鹰执掌禁卫军后,深知消息灵通之重要。他熟读《孙子兵法十三篇》之余,对其中《用间》一篇极为欣赏。
孙子日:“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尉迟鹰明白,禁卫军乃百战精兵,骁勇善战,它的职责和任务也和任何一支部队不同,是专为应付任何突发事件的。但若消息不灵,耳目闭塞,再精锐的部队也难以应付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当然也就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唯一的应对之策,当然就是孙子所说的“用间。”尉迟鹰思虑许久后,专门拨下巨款,以长安为中心,大肆收买、安插眼线、细作,以期逐步建立起一支极为庞大的情报网,慢慢遍布北周全境,甚至北齐、南陈、西域等国。
一开始自然人手经费都是严重不足。尉迟鹰采纳部属建议,将当年被宇文护及党羽所害,被逼身陷囹圄、家破人亡之人尽皆昭雪,并适量资助银两,使其可以重新生活。其人感恩之余,自然也就愿为禁卫军效力。此番能查到“阴山六怪”的下落,便是一个当年曾为“阴山六怪”所害,现下正在密云县开一家小酒楼的眼线所报。
尉迟鹰循此线索,带人扑至密云县。阴山三怪却已离去,但尉迟鹰发下缉捕密令,广布眼线,终于在大王庄找到了三怪的藏身之处。
双方一场恶战,老四“枯竹杖”史天铎被尉迟鹰用重手法震碎内腑而死。“无情女”莫三娘重伤被擒,“冷焰掌”苏晓晓也被楚扬擒获。
回到长安,尉迟鹰便入宫见驾。武帝却并不在宫中,内侍言道皇上现正在南苑校场观看西域龟兹国进贡的异兽。
尉迟鹰一听,大感好奇,他虽已是统领万人的将军,但却也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好奇心极重。一听有番邦进贡的异兽,也顾不得鞍马劳顿,立即赶往南苑。
甫至南苑校场,便见甲士林立,旌旗如海,将一个偌大的校场围得不泄不通。尉迟鹰亮出身份,自然是立刻放行,同时有人飞报武帝。
尉迟鹰本想到校场近前去看是何异兽,忽见殿前太尉宫牧野从观礼台上下来,匆匆走了过来。尉迟鹰刚想施礼,宫牧野已一把拉住敢他的手,满面兴奋地道:“兄弟,你回来的正好,这下全看你的了。”
尉迟鹰丈二摸不着头脑,诧道:“大哥,你这是怎么啦?莫非又出什么事啦?”宫牧野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却也不是坏事。”当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