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人手一根蜡烛,朝着有水滴声的方向缓步走去,烛影被拉长后,扯出一大片诡异。至于为什么要去有水滴声的地方,其实只是因为那里有水滴声。这让袁青虹想起监狱里的犯人,很多犯人会为了一根香烟而杀人,其实不是因为在监狱里香烟显得珍贵,而是因为得到越多的香烟,就越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其实香烟只是香烟,在平常世界,这东西有时候根本无人在意。这是最最无奈时候,唯一能给人以还存在的一种证明,只有搞清楚为什么会有水滴声,才能证明他们还活着,以及他们正在努力活着。
前方的轮廓基本可以推测了,他们掉到了一个冰洞里面,有水声可能是因为外面的风吹进来,吹化了冰洞上方的结冰,一滴水滴到了一滩水上面,他们应该在一处狭窄的地方,而外面有风的地方应该是个宽广处。既然外面有风进来,说明前面可能有出口,就算外面没有出口,那至少也应该有通往出口的希望,这个时候希望就是一切。
两人在这漆黑里面,倒是更默契了,袁青虹突然觉得,和二筒好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似的合得来,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互相都知道对方在干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虽然还谈不上心有灵犀同舟共济,但至少在这样的境地里面,二筒没有任何自私和无情的表现,让袁青虹心里很是感激。他们就这样默契又默默地往外走,但因为冰窟的温度实在太低,袁青虹开始有点发抖,他把大衣的钮扣全部扣好,并把领子竖了起来。
反正有的是空闲,一边走两人一边聊了起来,二筒起的头。
“怎么样,刺激吧?”
“刺激个毛。”
“是该吓吓你们这些富贵公子哥,平常舒服惯了。”
“你不是地仙门的人,怎么跟他们这么熟?”
“不关你的事。”
“你图什么?”
“图什么一时半会儿跟你也讲不清楚,这么说吧,我们是各取所需。”
“怎么说?”
“我只按我师父说的做,捞不捞钱我不管,他们说来掏粪我也得来。”
“你师父?”
“不瞒你说,我师父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莫泰房。”
“什么房?”
“操,忘了你是个白丁了。你连我师父的名号都没听过啊,他老人家要的是药材,不是什么金银。行里面的地老鼠哪个不知,出去后问问你老子就知道了。”
“药材?”
“别打听啦,好好想想怎么活着出去吧。”
“是你先开口的,又不是我主动打听。”
“嘴皮子挺利落,等一下叫僵尸专门打你的嘴。”
“你不也是话痨?”
“嘿----你这是要自断后路啊,要不我丢下你先走一步?”
“好了好了,不扯淡了。”
“扯完这顿没下顿喽,等等----有东西。”
袁青虹一个激灵,马上集中了精神。因为这时候二筒在前他在后,他不清楚二筒踩到了什么东西,被二筒突然一说,顿时紧张了起来。
“是人骨头!看来咱们不是头一拨啊,可惜这位高手没能出去。”说着二筒已经开始蹲下去确认。
“小心!这人没能出去说明前面有东西。”袁青虹提醒着二筒,接着两个人就条件反射把声音压低了下来,尽管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烛火的光亮极其有限,但两人还是看清楚了地上的尸骨。因为这里是低温环境,所以地上的尸骨竟然还没烂透,地上的干尸上身和头还留着皮包骨,下身却只剩白骨两根。因为尸骨身上没有任何现代的东西,比如钮扣皮带扣打火机什么的,所以应该是古代的某个高手。只是奇怪这人的腹部插着一把短刀,乍一看好像是自杀而死的样子,好不容易深入到这中枢腹地,怎么可能又会在这里了结自己呢?令人费解。不过单凭一个人能到这么深的地方,这人绝对不简单,或者----他还有同伴。看尸骨身上的袍子,头上的发髻,还有一个画着符文的皮革袋子,好像是个道士。不过更奇怪的是这道士所带的皮革袋子上,竟然有一个类似日本的望族常有的族徽一样的标志,一个圆圈里两把短刀拱卫着一朵花瓣。不过族徽这东西在中国古代也有,所以也不用很在意,只是那尸体短小,看起来还真是像一般概念里的日本人。不过现在他们身不由己,也没空帮人家料理尸骨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死在这里。显然,从外面到这里再死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外面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如果是从里面跑到这里死掉的,那就吓人了,说明里面有连高手都无法应付的东西。再者,如果是从里面跑到这里死掉的,那他是从哪里,怎么进来的?
“对不住了前辈,晚辈今天受困在这里,不但不能帮您料理尸骨,还得借您的尸骨来用用。”二筒说完利落地掰下了一根大腿骨,并用道人身上的碎烂布料做了个火把。
有了火把后,虽然照射的距离有限,但在心理上让他们感觉安全了许多。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客观情况没有任何变化,但人自己的心理能主宰自己心中绝大部分的恐惧。就好像人在平地上走直线和在独木桥上走直线一样,走的路线一模一样,但在独木桥上的话,十个人有九个人会担心自己掉下去。此刻的他们就是这样,这火把不是照亮了整个空间,而是驱除了他们心中的胆怯和阴暗,让他们底气足了很多。往前大约走了十分钟,越走越冷,慢慢的,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群让他们难以置信的东西----冰尸。
很多赤身裸体的尸体,被一大块冰块冰封在里面,尸体的姿态千奇百怪,与其说此刻进入了一个藏尸库,还不如说他们进入了一个行为艺术博物馆。只是无论这些尸体的姿势怎么样,每具尸体的表情看起来都极其痛苦,甚至有些尸体显得异常狰狞,仔细再看的话,除了痛苦,竟然还有怨毒。他们的姿势,看起来好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瞬间冰冻的,可因为他们全部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结论又倾向于,他们是事先被统一处理加工过的。可问题是,谁制造了这些冰尸,目的又是什么?
那个番僧的墓里面有冰尸,一般逻辑讲,肯定是那个番僧干的好事,可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可以简单地定义为一种陪葬,只是用了特殊的仪式?还是这些冰尸因为别的原因,受到了某种惩罚?难道他们是制造这个墓的一部分工匠?
显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答案。两人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些冰尸,径自朝冰窟的深处走去。在经过一具冰尸的时候,可能是心理作用,袁青虹老觉得有具冰尸在盯着他看,无论走多远,那冰尸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他讨厌这种感觉,于是加快了步伐。越来越冷了,与其说他们在逃离这里,还不如说他们正在接近某个寒冷地带的中心,都搞不清楚他们是在逃亡,还是在自投罗网,是在远离危险,还是在越来越接近危险。
“二筒,不对劲啊,我感觉咱们不是在远离危险,好像是反而离危险越来越近了。”
“你以为我傻啊,可******除了往里面走,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以前没有遇过这么凶险的墓吗?”
“没有,你出现后我就开始倒霉了,净是些古怪的东西。”
“我感觉很不好,好像前面有东西正等着我们。”
“那你回去,我先走了。”
二筒也够缺德的,连这个时候还不忘揶揄袁青虹一番。的确,二筒根本不怕没有袁青虹,而作为一只菜鸟,袁青虹现在如果离了二筒,那还真是死路一条,眼下是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也得闯闯了。顶着冰寒大约走了有十五分钟,两人发现脚下越来越滑,他们所处的位置,仍然被大片的冰块所覆盖。
“对了!”二筒突然说道。
“怎么了?”袁青虹问。
“咱们是在一个湖上面,只不过湖面结冰了。”二筒以忽然醒悟的语气说道。
“湖?在这地下几百米的地方有个湖?”袁青虹不敢相信。
“没错,你不觉得脚下很平滑吗?山洞是不可能这么平滑的,除非他们一尺一寸地去磨,咱们现在还在那番僧藏身之地的外围,所以根本没人也没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在这里打磨山洞,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下面有个天然湖,而它结冰了,所以脚下又冷又平滑。”说完二筒又拿出打火机凑近地面,仔细看了一下周围和脚下。
“果然是个湖,难道那番僧在下面?”二筒嘀咕着说。
“不对,我明白了。我们马上要接近真正的陵墓了。”袁青虹突然明白了。
“怎么说?”
“知道紫禁城当初是怎么造出来的?”
“人骨堆出来的呗。”
“我不是指这个。当初为了造紫禁城,要用到的大量的巨石和木材,因为体积和重量过于粗重,根本不可能一根一根用人力或者车马拉过来,所以当时的工匠想到了在冬天的时候,在北京城里一路打井,然后往路面撒水并让其结冰,再把石材和木材通过冰面拖到施工的地方。因为冰面很滑,所以这样大大减少了人力的浪费,加快了效率。既然咱们下面是个湖,而且结了冰,同样的道理,我们前面应该会有座陵寝或者其他什么建筑,这冰面是用来运材料的天然通道,而且,咱们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从上面到下面的通道不是直的,而是有坡度的,不是人家好心想给咱们留条命,而是当初运材料的时候,材料不能垂直地丢下来,材料必须通过一定程度的坡度滑下来,才不会被损坏。这么解释的话前后应该通了,咱们应该正在接近杨琏真枷真正藏身的地方。”袁青虹对二筒说了自己的推测。
“合情合理,不简单啊袁老师。”
“少废话,看看那龟蛋去。”
两人加紧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