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杨万钟葬好之后,杨万钟的妻子舍不得儿子喜儿,便决心不再嫁人。然而,尹氏整天唾骂她,不给她吃饭,吵着要她改嫁,要把她撵走,她没有办法,只得离开杨家。
杨万钟留下的孤儿也是早晚受到尹氏的打骂,吃饭只能等家人吃剩下之后,才能去吃一点残羹冷炙。
过了半年多,喜儿变得十分的瘦弱,只存一口活气而已。
一天,马介甫忽然到来,杨万石嘱咐家人,千万不要让尹氏知道。
马介甫见杨父又和原来一样,衣衫褴褛,邋遢不堪,感到很奇怪,又听说杨万钟已死,便顿足哀叹。
喜儿听说马介甫到来,便跑来依恋他,上前直叫“马叔”。马介甫见他一副瘦弱的样子,已认不出来,仔细看了好久,才惊叹道:“你为何这般憔悴。”杨父才把发生的事告诉他,马介甫忿恼地对杨万石道:“我以前说你不是个人,果然没有错。你家只有这么一个男儿,叫他死了,怎么办?”
杨万石不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眼里满含着泪水。
马介甫坐在那里说了好久的话,尹氏已知道他来了,她自己不敢出来撵客人走,就让人出来叫杨万石进去,扇了他耳光,叫他把马介甫逐走。
杨万石含着眼泪出来,脸上被尹氏打过了痕迹都还存在。
马介甫恼怒地道:“兄不能在悍妇面前树立威严,难道就不能下决心把她休了吗?殴打父亲,杀死兄弟,你竟然能安然地忍受,这是怎么做人的?”
杨万石伸了几下手臂,像是要有所行动,马介甫又激他,道:“如果她不走,理应杀她,你就立即杀了她,不要害怕。我有两三个知交好友,官居要位,我让他们给你说话,确保你没有事。”
杨万石似乎下定了决心,应了马介甫,便负气走进去。刚好碰到尹氏从里面出来,,尹氏叱问道:“要做什么?”
杨万石见到尹氏又害怕起来,原来的念头,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惊慌失色,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一紧张,就道:“马生叫我把你休了!”
尹氏感到十分恼火,就回去找道具杆杖,杨万石十分的惧怕,便跑了出来。马介甫一看那样子,就知道他没敢说,就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于是,打开自己带在身上的小箱子,拿出一勺药,和了水,让杨万石喝下,道:“这是丈夫再造散。我平时不轻易给人,就是因为他对人没有好处。现在,不得已才拿出让你服下。”
杨万石喝下,没一会儿,顿时觉得忿恼之气,充塞在胸间,像被烈火冲烧,一刻也不能容忍,就站起来,大吼大叫地跑到房里。尹氏还没来得及问,他抬起一脚,踢向尹氏,尹氏站立不住,颠颠倒倒地被踢去了几尺远。杨万石立即又把手,握成拳头,上去就是对她拳打脚踢。尹氏到处都被踢打,可还在那里叽叽喳喳地骂个不停。杨万石从腰上拔出佩刀。尹氏骂道:“拿出刀来,你敢杀死我?”杨万石不说话,上去,一刀割在她的大腿上,他准备再割,尹氏见他真的是发狠了,尹氏便不住地哀求。杨万石那里听她的,又继续一刀割下去。
家人见杨万石那样凶狠,都跑出来看,见他真的对尹氏下起手来,害怕闹出人命,都上拼死把他拉开。
马介甫也才走上去,捉着他的手臂,道:“干的好!”杨万石余怒未消,老是看着尹氏,很多次都准备跑过去,马介甫制止了他。
过了一会,药力消失了,杨万石失魂落魄,又变得和原先一样,唯唯诺诺,毫无杀气。马介甫嘱咐他道:“杨兄不要气馁,经过这一次整训,夫人已有所惧怕。你之所以一直被欺辱,不是一天两天的缘故,只因为你一直都那般懦弱。现在,你已脱胎换骨,不可和往日一般,再心切气馁,知道吗?”
杨万石仍是有些战战兢兢地道:“我刚才如此发狠,不知马兄走了,她又会怎么收拾我?”杨万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杨兄千万不能如此丧气,现在她已经惧怕你了,从此之后,你要在她的面前打起精神,树立起威严来。”又接着道:“不信,你现在进去看看,看她怎么对待你?”
杨万石一进屋去,尹氏两腿发抖,心里十分害怕,拉婢女扶着她,想跪着来见杨万石,杨万石见她如此,阻止了她,叫她坐下,她才没有过去。
杨万石出来对马介甫道:“果如马兄所言。”杨父也感到很高兴。马介甫道:“这样,那我也该走了。”杨父和杨万石都挽留他,说让他住几天再走,马介甫道:“我要到东海去,只是顺路,来看望一下,想不到杨二兄已不在人世,让人很是伤痛。好了,以后要好好主掌好家事,我们还有相会的日子。”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尹氏的伤全好了,仍然十分的敬畏丈夫,也对家里随意打骂。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又觉得杨万石没有什么办法管制她,渐渐地又开始戏弄,嘲笑杨万石,开始随意辱骂杨万石,过了一段,尹氏见杨万石并没有发什么威,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爱怎么打骂,就怎么打骂,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杨父不堪忍受,在一天夜里,就离开了家,出家做了道士。杨万石也不敢去把他找回来。
过了一年多,马介甫有到来,知道了情状,知道杨万石无可救药,恼怒地把他责骂数落了一通,立即叫过杨万钟的孩子喜儿,让他骑在驴背上,带着他就走。
从此,乡里的人都看不起杨万石。负责一省学校生徒课考功名的提学使,去巡察,觉得他品行低劣,也把他的考取功名的权利给取消了。
过了五年,家里又遭到了火灾,家里的财产都化为灰烬,并且火还延烧到了邻家。村里的人抓着,到郡守那里告状,郡守对他做了严厉的处罚,要他赔偿邻家的损失。因此,他家的家产便渐渐的没有了,连一间住了地方也找不到。平时,由于尹氏过于凶悍,和邻里的关系很不好,杨万石又做不了主。现在他们碰到了灾难也没有人乐意帮助他们,邻近的人家或村舍都不愿让杨万石和尹氏暂时地住一段。尹氏的娘家兄弟,也恼怒尹氏平时的作为,也不愿收留他们。
杨万石实在没有办法了,在尹氏的吵闹下把小妾王氏点质给了富贵人家,带着尹氏南下谋生路。
到了河南的边界,盘缠渐渐地要花光了,尹氏不愿再跟杨万石走,整天闹着自己要另嫁他人。杨万石拿她没办法,只得任由她吵闹。当时,那里正好有一个屠夫是单身,就用一些钱把尹氏买了去。
杨万石孤身一人,只能在村子城郭间乞讨过日子。一天,到了一处大户人家,想在那里讨些吃的,看门的人呵斥着不让他上前去。正在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位官人,杨万石伏在地上,隐隐啜泣。官人看了他很久,问起他的姓名,杨万石照实回答,官人惊叹道:“是伯父啊!为何变成了这样。”
杨万石也抬起头来,仔细看那位官人,认出了是自己的侄儿喜儿,不觉大哭起来。喜儿道:“伯父快起来,快进屋去。”
杨万石就跟着他进去,见里面金碧辉煌,十分豪贵。过了一下,杨父也扶着一个小孩从屋里出来,父子兄弟相见,悲喜交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杨万石才把家里的遭遇,自己为何流落到此说了出来,各人都嘘唏感叹,也对尹氏十分痛恨。
原来,马介甫带着喜儿到了那里,过了几天,又出去把杨父找来,让祖孙住在一起。又请来老师教喜儿读书,喜儿十五岁之时就考中了秀才,进入县学,成为了县学的生员,第二年就又在乡试中考了第一,中了举人。然后,马介甫又给喜儿完了婚,才准备离去,祖孙两人怎么也舍不得,哭泣着挽留,喜儿道:“没有马叔,喜儿今日不知道在何处,现在,正是喜儿好好孝敬马叔的时候,马叔怎么就要走呢?”马介甫道:“其实,我不是人,我是狐仙,道友们已等我好久了,现今,你已长大成人,一生福禄不浅,我已没有什么挂碍,我现在就去了。”说完,就走了。
喜儿把这些事告诉给了伯父,不觉悲恻凄楚,又想到以前和庶伯母王氏一起遭受的苦难,更加感到悲伤。于是,就让人带着钱把王氏赎了回来,和杨万石一起过日子,过了一年多,生了一个儿子,杨万石也把她扶了正,成了嫡妻。
尹氏嫁给屠夫以后,还是一样的蛮横无理,过了半年,一次屠夫忍受不了,发起怒来,把她绑起来,用鞭子一阵暴打,尹氏痛楚难耐,惨叫起来,邻人才知道。屠夫一鞭一鞭地抽,尹氏一声声的惨叫,声音把周围的邻居的惊动了,众人过来看,才把屠夫劝住。
不管做什么,只要不和屠夫的意,屠夫总是随手就打。尹氏总是小心翼翼,不敢又什么违拗他,对他服服帖帖,不敢有半句不从。可是,屠夫非常的蛮横暴戾,每次从外面喝醉酒回来,就对尹氏进行毒打詈骂。到了此时,才想起自己以前是怎样对付别人的,自己所受的苦,正是自己以前对别人那样。
一天,喜儿的夫人和伯母王氏到普陀寺去烧香,近村的农妇都去参拜。尹氏站在人群中,犹豫徘徊,不上前去。王氏故意问道:“这是谁家的娘子?”家人回答他道:“是张屠夫家的妻子。”就呵斥着她向前去,给太夫人王氏稽首。王氏笑着道:“这妇跟了屠夫,应该不缺肉吃,怎么变得这样嬴弱?”
尹氏既羞愧又恼恨,回去之后,就想死了算了。等屠夫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找来绳子,准备上吊而死,可是她刚把脖子挂在绳子上,屠夫就回来了,把她救了下来。从此,屠夫更加恶狠地对待她。
过了一年多,屠夫死了。尹氏在路上遇到了杨万石,跪着走到他的面前,不住地留着眼泪,乞求杨万石把她带回去,千说万说自己错了。可是,有仆人在场,杨万石碍于颜面,始终不搭理她。
回去之后,把事情向侄儿说了,想把尹氏接回来,喜儿哪肯。
尹氏被乡里人所唾弃,她不知道到哪里去,就跟着一帮乞丐讨饭。杨万石还让尹氏安住在破废的寺庙里,喜儿觉得让尹氏住在附近,简直玷污了那地方,就私下叫一帮乞丐去羞辱她,把她轰走。从此,尹氏再也没有在那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