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色大概又发白了,冯伦看到我这副紧张的模样,说道:“洛晨,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你要是真的发病了,恐怕就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了。”
“他说得没错。”副院长笑着说,“solanum病毒的症状要严重得多。”
我勉强笑了一下,心里仍然悬着。
也许是为了岔开话题,副院长指着房里的另一个活死人说:“不知道你们猜到没有,这个和‘盘古’同住一室的活死人,就是他的那个朋友——我猜他们俩谁都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成为永远的室友。”
我和冯伦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都瞪大了眼睛。
“真难想象,这个男人当初和一个活死人在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冯伦望着房间内的“盘古”,若有所思。
副院长盯着那两个活死人看了一阵,突然转向我们问道:“你们想试一下这种感觉吗?”
我和冯伦同时一愣。我不确定我所理解的是不是他说的意思。“试什么?”
副院长的大拇指朝门内一指。“到里面去和活死人近距离接触一次。”
我震惊得张口结舌,冯伦却显得很兴奋:“真的吗?我想试试!”
副院长望着我:“你呢?”
我摇着头说:“算了吧。”
“怎么,你担心他们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吗?”副院长笑道,“相信我,不会的,如果有危险的话我就不会让你们进去了。”
我不愿承认自己胆小。“我只是觉得,他们一直到待在室内,如果现在把门打开,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副院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每次来都是晚上,所以看到的都是活死人们待在房间里,就以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他指着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工作人员说:“你们可以问问他,我们这里的活死人是怎么生活的。每天的上午和下午,工作人员都会让各个楼层的活死人们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出来活动。”
那个老实的工作人员配合地点着头。副院长又指着楼下的那片花园说:“下面这块空地就是活死人们活动的地方,我们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和几百个活死人接触——他们恐怕比绵羊还要温顺,否则的话谁敢来做这个工作?怎么样,你现在还担心会被活死人袭击吗?”
他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为了不被冯伦笑话,我点头道:“好吧,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冯伦在我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洛晨,好样的!”
副院长对工作人员说:“把这个房间的门打开吧。”他点了下头,从裤包里拿出一张磁卡,在149室门口的一个凹槽处划了一下,门开了。
尽管之前被告知了安全性,我的心还是一下就揪紧了。
“别怕,我和你们一起进去。”副院长带着我们走进活死人的房间。
我注意到这么久过去了,那两个活死人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贴着墙壁朝上方仰视——这多少让人有些费解,不过倒是缓解了我的紧张感。我可不希望一走进来,就成为他们关注的目标。
但副院长的想法和我相反,他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说道:“嘿,你们俩在干嘛呢?有客人来了。”
其中一个活死人缓缓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的脸——除了具备所有活死人的共性之外,我能看出,这个人以前是个斯文的帅哥。他的发型还保持着正常人时的样子(活死人不会长头发),几缕刘海耷在他狭窄的额头上,看上去和一般追求时尚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只是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和像吸血鬼一样苍白的脸在提醒我们,他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这就是‘盘古’的那个朋友。”副院长小声对我们说,在他介绍的时候,那个活死人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朝我们走过来了。
我们三个人伫立在屋子的中间,我站在副院长和冯伦的身后,希望那活死人走到副院长面前就行了,最好不要靠近我。但事与愿违,他偏偏绕过他们两人,朝我靠拢过来。
我下意识地朝旁边挪去,但那活死人居然也跟了过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我甚至想告诉他,真正喜欢他这类生物的,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但我怀疑我能否与他交流。
终于,他把我逼到了墙角,我感觉自己无路可逃了。这时,我看到那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也许是要阻止这个同性恋活死人对我的过度关注。我祈求他赶紧来救我,但我却看到副院长示意他别过来,同时对我说:“没关系的,洛晨,站着别动。他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我希望他真的这么有把握——但是,天哪,那活死人张着嘴,朝我的脸靠近过来!我只有把脸侧向一边,嘴里发出惊恐的低吟:“啊……”
“洛晨,别动。”副院长说。我斜着瞟过去,发现他的神色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上帝啊,不会是状况失控了吧?我的心脏都快要冲破胸腔了。眼看那活死人的鼻子快要贴在我脸上,我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十几秒钟过去了,活死人并没有咬我或做出侵犯我的行为。我睁开眼睛,看到他伸着鼻子在我身体周围游走,好像是在嗅着我身体的气味。我忍耐着,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一分多种后,他终于离开了,又走到冯伦和副院长身边,对他们进行同样的“问候”。然后,他回到刚才呆着的墙角,继续仰望上方。
我看到冯伦和我一样舒了口气,他问副院长:“这家伙为什么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闻来闻去?”
“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副院长说,“当有人(或活死人)出现在他的‘领地’时,他会用嗅觉来识别个体。”
“活死人有嗅觉吗?”冯伦问。
“当然有,而且比较起听觉和视觉,活死人的嗅觉是最为敏锐的。所以,当若干个活死人在活动区碰面的时候,比起观察彼此的脸,不如闻来得直接。你要是白天来,会看到一大群活死人在楼下的花园里互相闻来闻去。”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们走进来后,会出现这张状况?”我走过来问。
“是的。”副院长微笑着说。
“但我观察到你刚才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我尖锐地指出。
他像成功戏弄了我们一样大笑起来:“哈哈……请原谅,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看看你们被吓呆的样子。”
“这一点都不好玩。”我有些生气地说,刚才我真是被吓坏了。
“好了,我再次表示歉意。我只是希望为这次实践性体验增加点儿刺激性。”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看得出来,冯伦和我的态度截然相反,他确实觉得很刺激好玩,颇有兴趣地指着“盘古”说:“那他为什么不过来嗅我们呢?”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副院长盯着“盘古”说。“他们一直盯着那上面看什么?”
说着,他走了过去,顺着两个活死人的目光望去,好一阵之后,有了发现:“原来是这样。”
我和冯伦也靠拢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墙角有一只壁虎,两个活死人就是在盯着它看。
“一只壁虎有什么好看的?”冯伦不解地问。
“对于活死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乐趣吧。”副院长耸了下肩膀。
这时,那只壁虎顺着墙角爬了下来。突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盘古”迅疾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只壁虎!
我们几个人都没料到活死人会有此举动,全都一怔——而更令我们惊愕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盘古”将那只壁虎捏在手里看了一阵后,竟将他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我们四个人——包括副院长和那个工作人员,全都惊呆了,显然他们以前也没看到过这样的情景。我看着“盘古”滋滋有味地嚼着那只活壁虎,感到一阵反胃,想呕吐的感觉又来了。
“噢,他……”冯伦皱起眉毛。“真是太恶心了。”
副院长问工作人员:“你以前看到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那老实人说。
我问道:“副院长,活死人不需要吃东西的,是吗?”
“对,他们从不进食。”
我指着“盘古”。“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只能理解为他在进行一种新的尝试?”他回答道,不那么肯定。
我蹙起眉头,不安地说:“该不会……这也是活死人的一种进化或变异吧?”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副院长有些尴尬地说,“也许我应该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作为研究中心的下一个课题。”
随后,他看了一下表,说道:“好了,小伙子们,今天的实践性体验就到这里吧。”
我和冯伦离开了活死人研究中心。
现在想起来,我后悔极了。
当时这起小小的“壁虎事件”,如果我能引起足够的重视或思考的话,也许会想到的——这是一个极坏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