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春的伤势倒是没有大碍,去医院大夫做了简单处理。但苍洛始终联系不到怜心,两个人从医院出来,就四处无头苍蝇一样找。找了许久,总算接到白鹭的电话,怜心跑到她那里喝酒,没喝两杯就醉了,只有让他们来接她回去。
沈怜心醉了倒是不烦人,睡得跟冬眠了一样,怎么叫她也无动于衷。无奈苍洛只有进去背了她出来,一闪眼,却又看见了那个白如雪的女孩子,她穿了健身背心,紧身裤,汗淋淋,大概是刚刚运动完,正要穿过客厅去拿水喝。
两个人一撞眼,这次她没有闪避,狡黠地一笑。仿佛她也看破了苍洛的身份,两个人彼此彼此了。白鹭只有顺势跟苍洛介绍,我表妹,暮雪。
暮雪微微欠身,以示问好。苍洛颌首,他背着怜心,也不能多停留,只有赶紧离开。
可是苍洛一路走,一路总是想起暮雪狡黠的笑,她真像远离尘世的小狐狸,白,孤美,又是伶俐的。苍洛暗暗想,到底是哪一族的驻颜师呢。其实不同派别的驻颜师在古时都有合作,也来往密切,不过随着时代变化和数量稀少,彼此熟知的已经不多,长辈们可能还对同龄有所耳闻,到了苍洛那一辈,就真的所知甚少了。不过看她的肌肤那份纯美,如果猜的不错,那她应该是燕族驻颜师了。
苍洛心里暗暗忧虑,却又隐隐高兴。遇到同类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如果是竞争对手,又是一件可担忧的事。可是忙着照顾怜心,他也没再想太多。和暮雪同在一个城市,总有机会再见的,下次有缘再切磋吧。
把怜心带回公寓,安顿好了,沈宜春和苍洛也都没敢走,一夜就在外面凑合了。怜心半夜头疼,爬起来,到了客厅,看见疲累的沈宜春头枕在沙发角上,还贴着绷带纱布,又觉得他可怜。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怜心想真是没错。
怜心最近的工作排的满,早晨挣扎着收拾利索,被米珍芳接走了。苍洛问要不要他一起去,怜心说不用,今天好好陪我爸吧。
沈宜春眼巴巴地望着,怜心早起一直没跟他说过话,但这句话分明是间接和解了。
沈怜心一出门,沈宜春立刻喊苍洛出门。他又要去艺术展看那幅画。苍洛说沈叔叔,您这个样子去不太好吧。要不要等两天再去呢?
沈宜春对着镜子看了一下,确实,他消瘦的脸配着大块医用纱布,确实形象不怎么庄重,看上去怪吓人的。
怎么办?沈宜春越发着急,艺术展只有七天,我怕那幅画展出之后就被送回去了,到时候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没了。再说,我脸上的伤口七天肯定好不了,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分别。苍洛,我们抓紧时间去看画吧。
他坚持要去,哪怕形象不妥,苍洛只有陪着。哪知道到了艺术展入口,被保安拦住了,根本不让他们进。好说歹说,纠缠许久,其中一个保安悄声说了句,您两位别在这儿磨了,没用。老板吩咐了,看见您必须阻拦。还请您见谅。别给我们找麻烦。
保安这样一说,沈宜春和苍洛立刻明白了,一定是昨天的偷画行为引起了周清山警觉,所以才要求保安公司对沈宜春实行禁入措施的。虽然和周清山曾经是多年老友,但两个人的情分看来还是薄了。
进出的都是轻声细语的人,两个人在那里纠缠已经引起一片侧目,听保安那么一说,沈宜春更是自觉羞愧难当,低垂着头讪讪地走开了。苍洛跟过去,说没事儿,叔叔,我们去找周正吧,让他带我们进去。
沈宜春说算了,保安都那么说了,去找他也是给他添麻烦。不看了,不看了,就当我昨天看花眼了。
虽然说着算了,但沈宜春的样子明显是心有不甘的。想想也是,二十年了,他为了寻找苏真几乎丢掉了一切,突然有了线索,却又不得不撒手,怎么能不懊恼?
苍洛说要不然,我进去替您看一下?
沈宜春摇头,那是只有我能看出真假的东西。凭谁去了,也分辨不出一二三来的。我昨天虽然看了很久,也还是怀疑,并不敢十分确定,你进去看,又能看出什么呢!
苍洛说那怎么办呢?那幅画也不卖,再也没有别的途径接触到它。不然我们直接从画家着手,去找她问清楚。
沈宜春说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去找她未必就有答案。
看画无望,沈宜春的背似乎又驼了一点。
苍洛知道沈宜春过往的那种痛苦,也清楚让他放下旧事大概只有解开真相。当时也来不及多思量,径直过去,跟沈宜春说他有办法。
沈宜春说什么办法?
苍洛说易容。
沈宜春苦笑,又不是武打片,易什么容啊!
苍洛说您就听我的吧,带着沈宜春去买了一套西装,刻意选大了码,看上去沈宜春的身形圆润一些了,又帮他买了一顶礼帽。压低一点帽檐,确实有效果。
但难在沈宜春脸上的那块纱布,不取它就是沈宜春明显的标志,那些保安肯定不会忽略它。取了它伤口暴露出来,估计保安还是认得出来,对伤口也不太好。
为了防止功亏一篑,苍洛横下心来,把沈宜春带到了洗漱间。他说沈叔叔,我现在要帮您做一件事,相当于古代的易容术。您等会儿不要吃惊,也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沈宜春不太理解苍洛的意思,只能顺势点头。
苍洛自然又是用了他的修复技巧,帮助沈宜春快速修复了伤口,同时替他稍稍抚平了眼袋,理了理鼻头。
等沈宜春再戴一幅圆框眼镜,然后看向镜子里的时候,确实是惊到嘴巴半天合不拢,还好苍洛事先有警告。他以为苍洛修习过古代的易容术,心里忍着百般好奇,到底没有当场多问。
这一次苍洛把沈宜春送到美汇大厦后,就在外面等他。沈宜春独自一人风度翩翩地进去了,苍洛的功夫没有白使,保安们对沈宜春打量了几眼,也就由他进去看展了。
沈宜春如愿以偿直奔那幅《忘》而去,这次他没有再冲动,如果还像昨天那样莽撞,可能就错失最后的机会了,所以他格外小心。在那幅画前观望许久,又走开去别的展厅溜达了一会儿,接着回到那幅画前面,再仔细揣摩。来回至少五次后,他几乎是心跳如鼓地出了美汇大厦。
没错,就是它,我确定那是我二十年前独创的颜色,它的名字是真。站在苍洛面前说出结论后,沈宜春几乎半虚脱,苍洛扶着他立刻离开了美汇大厦。
在回去的车上,沈宜春泪水横流,说不出的酸咸苦辣都向他涌来。当年作为结识苏真的记念,他一时兴起,混合不同颜料最后造出了一种独特的绿,并且用苏真的名字叫了它。但那件事除了苏真和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沈怜心也不清楚。“真”突然用在艾蔻的画里,那么她一定和苏真有所关联。
现在既然已经确定,那剩下的,就是必须找到画家艾蔻本人,查明真相。她会不会是苏真呢?但苏真不会画画呀。认识沈宜春以后,她从来没有表露过任何绘画方面的技巧和才能,对作品也没有任何鉴赏力,更没有在沈宜春面前拿起过画笔。
一个谜团跟着另一个谜团而来。
但总算有方向了,至少知道往哪里去找了。沈宜春想是生是死,总会有消息吧。
怜心忙完了工作,回到家,沈宜春和苍洛都不在。打电话的时候,苍洛说正带着沈宜春逛商场买东西。怜心暗想幸好有苍洛在,他是一个完美的和事佬,否则昨天的尴尬之后,她和沈宜春的和解过程一定十分漫长又痛苦。
她也去超市采购了一番,买了新鲜的蔬菜肉类,叮叮当当地开始做饭。做饭倒是难不住沈怜心,毕竟照顾沈宜春的那些日子里,她早就练就了至少三星的厨艺。不过像苍洛隐藏着他的技能一样,她也把它隐藏着,从来不使出来而已。
转眼间一桌的佳肴已经上桌,怜心铺了好看的桌布,挨个摆好杯盘,成就感满满。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她跳起来跑过去抢着开门,还大喊了一声,苍洛,你们回来啦。
喊了这一声,再拉开门,却不见踪影,怜心以为自己听错了,悻悻回屋去了。早就闪躲在拐角的苍洛和沈宜春听到门关了,才慌乱的闪出来。
没想到怜心早早回来了,两个人都忘了沈宜春伤口已经复原的事情。怜心如果看到,免不了又是一番拷问。听到怜心大喊,情急之下两个人只有先躲一躲。
沈宜春说怎么办?苍洛倒是早有准备,拿出绷带纱巾来原样替沈宜春包好,又帮他推挤复圆了一下眼袋,揉了揉鼻头,摘了圆框眼镜。至于西装倒不用换了,毕竟是逛商场的物证。
两个人重新走回去,苍洛开了门,怜心又奔过来,说你们回来啦!
她看到沈宜春穿着气装,还是很有气质的。可她嘴上却说,苍洛,这西装稍有点儿大了。
沈宜春抢话,我自己选的码,想胖点了也能穿。
怜心心里也觉得沈宜春太憔悴消瘦了,总想着他能再胖一点,听到沈宜春的话,未免心里一暖,赶紧说,爸,我做了一桌的菜,咱们吃饭吧。
苍洛倒不知道沈怜心还有那么好的厨艺,虽然都是家常菜,却被她做的色香味俱全,不禁胃口大开,吃了不少。沈宜春却是因为多年未解的谜终于有了线索,心里轻松了一点,也吃了不少。
沈怜心看着对她很重要的两个人,大口吃着她做的菜,幸福感满满地溢出来。她斟好了荼,站起来,说爸,昨天是我不好,我向您赔罪。
沈宜春却连声说着我不好,要向怜心赔罪。
苍洛看两个人互相认错的样子,都不生对方的气了。他也端了一杯荼,说咱们一起干杯吧。
沈怜心说为什么?
苍洛说,为了相亲相爱的我们啊。
沈宜春呵呵笑着一饮而尽。怜心却要去打苍洛,让你再胡说,小心你的舌头。
追到卧室,怜心被苍洛一把搂在怀里了。他在她耳朵边腻歪,要怎么处置我的舌头。怜心脸一热,却第一次主动亲吻了苍洛。
沈宜春喊了一嗓子,菜都凉了,别闹了,来吃饭!
两个人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