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苍洛只有远远躲着琴琴,一看到琴琴过来就闪进人堆里去了,以前他是剧组里最懒的助理,除了坐着就是站着,从来不见端荼倒水打扇子的时候,现在是没有安静呆着的时候,不是在给怜心服务,就在帮剧组义务干各种各样的杂活。
苍洛没想到,他这么晃的次数多了,却被导演鬼木给注意到了。这天鬼木随手一指,你,过来。
大家都不明白导演指谁呢,还是周正明白,说苍洛你过来。
苍洛醒过神儿来了,就过去了,没想到导演是要他客串一个角色。苍洛摆手摇头使劲拒绝,鬼木说又不是让你演主角,激动什么?就是个群众的角色,连个正脸也没有,赶紧换衣服去。
苍洛就乖乖听话换衣服去了。他觉得自从流落到西京的街头,又遇到了怜心,用个形象点的词说,他真是越来越怂了,但凡是个人物都能对他指手画脚让他做这做那,他还不能发少爷脾气。
换好了衣服苍洛站到指定的一群人里,立刻乍眼起来,长的太帅,气质太好,太跳戏了。
但那副手套有点碍眼。鬼木说你摘了手套。
其实苍洛的手套也不是不能摘,只是在片场到处都是人,随时有接触到别人的可能,现在又扎到人堆里,不小心挨到别人就会惹出乱子来。
他乖乖听话摘了手套,混进人堆。
那场戏他的镜头一闪而过,导演却直摇头,说用不成。
没见过一个侧影都有主角范儿的,太跳戏了。苍洛好不容易上回镜,却直接给毙了。
鬼木记住苍洛了,问了周正才知道他是怜心的助理。心里还很诧异,没想到星辉公司给怜心配的助理玉树临风。让他当群演是有点浪费,可惜了这张脸,未来能派上大用场的。
鬼木是一贯的喜欢用新人,没脾气,好使唤,听安排,勤奋刻苦薪酬少。苍洛被鬼木看中,他自己不知道,周正却看出了苗头。
只有怜心和苍洛的时候,怜心替苍洛没当成群演可惜。
苍洛自己没当回事,要不是身份是怜心的助理,他哪里会那么老实听话去群演。
苍洛说我还是当助理合适吧。
怜心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要是红了,我给你当助理多好。看她那表情,让苍洛出名比她自己出名容易多了。
她对自己真没多少信心。
苍洛想有我呢!沈怜心,你总会红的。
最近苍洛的驻颜术己经发挥了功效。
苍洛家族世袭的驻颜术,都偏向于一种流派,就是在人本来的容貌基础上进行潜移默化的调整,并不去大刀阔斧的变化,追求的是整体考量之后的细腻再造,最能为人所接受,也是苍家世代被人推崇的原因。
不像其它流派,比如己经消失的鹿族,偏向于改变容貌的整体轮廓,汉朝是尖削瘦挺,到了唐朝就整成圆润珠玑。
而苍洛要迎娶的燕族女孩子,则从小就被重点传授如何打造雪白无暇的肤肌,那是燕族的特点,倾心白皙没有任何瑕疵的肌肤。
但不管是哪一族,驻颜都是一项长期的工作,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做,所以才会形成雇主和驻颜师长期合作相互信赖彼此保密的关系。
苍洛所做的改变虽然细微,但是人脸不过一巴掌大,再胖的脸也大不过两掌去。巴掌大的地方,些微的变化就能出现神奇的效果。
怜心本来不太引人注目,现在不由自主就会吸引人家多看她两眼,似乎那张脸还是从前的样子,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打个比方,一幅画被拂去了灰尘,忽然灵动活泼起来。
鬼木导演本来是给李董面子才勉强安排了一个角色给怜心,李董也因为是鬼木的电影才安排怜心参演,其实怜心的角色说重要也没什么重要,除了能够和鬼木的金字招牌关联到一起,并不见得会对怜心的演艺事业有所提升。
但短短一个月,鬼木导演阅人无数的眼睛却看到一块美玉。他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却在心里暗自揣测是不是低估了李董的眼光。
沈怜心还真不是普通女孩子,她的状态太难以捉摸了。起初明明是一担萝卜,再多看几眼就变成鲜藕了。有意思!
不只是容貌的变化,她在拍戏时那份刻苦和经常冒出来的古灵精怪的想法,都让人眼前一亮。加上她没有进过专业院校,就像一张白纸,可塑性很强,虽然表演功底差一点,不过这些都可以后天弥补,有时候靠演员的灵性就能够克服了。
思量再三,他竟然决定启用怜心担纲他下部电影的重要角色。这意味着,怜心的路越走越顺了。
紧接着,怜心就收到李董的电话了。
李董虽然对怜心百般照顾,但亲自打电话给她还是第一次。怜心有点不知所措,没想到李董竟然是夸赞她。
以李董的行事风格,肯对她说一句不错,你做的很好,己经就是极大的褒奖了。更让她意外的是,鬼木己经提前通知公司,正在筹备中的下一部电影也将邀请她参演。
其实不只怜心意外,李董也有点意外。他虽然给了怜心机会,却没有预估到她进步这么快。
沈怜心从来不知道苏真长什么样,那间被锁住又丢了钥匙的房间里应该有苏真的东西,但她很少有好奇想看的时候。对她来说苏真就是一个陌生人,和她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
只是在她小的时候轮流被沈宜春的朋友们照顾的时候,会从他们嘴里听到只言半语,似乎苏真的优点并没有遗传给她。
在他们悄悄的谈话中,苏真应该是一个皮肤极白、长相娇美的女子,身上有一股水乡的温润,说话轻言慢语,性格柔弱安静,以致沈宜春宠她像宠一个孩子。
怜心八岁的一天,正在苦闷喝酒的沈宜春忽然踉跄地站起来,冲到电视前面,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酒瓶,指着电视里的一个男人叫喊着,把我的苏真还回来!把她还给我!你这个魔鬼,把她还给我!
吓呆了的怜心赶紧躲回了自己的屋里,紧紧地贴着墙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宜春是从来不关心电视的,他喝酒开着电视只为了家里有一点吵闹的声音。那天他是中了邪了。直到电视画面里没有了那个男人,他才颓丧地坐到地上又灌起了苦酒。
那样的情形以后又发生了一次,沈宜春发疯一样冲过去对着电视大喊大叫时,躲在自己房间的怜心从门缝里看了几眼,电视里有一群人,根本看不出沈宜春是为了谁突然发疯。
再后来沈宜春清醒了两天,他想尽各种办法找到了电视里出现过的那个人,正是来替苏真送口信的李董。
李董出现在沈宜春生活中的两年前,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坎。他投了全部的积蓄、贷款借钱去开煤矿,所有的设备人员都己经就位,却因为相邻一家小煤矿发生矿道塌方恶性死亡事故隐瞒不报,被新闻媒体曝光后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当地政府采取措施关停了小规模煤矿。
他耗了三个月,一吨煤没出,贴进去的钱却每天流水一样出。到后来他撑不住了,低价转让了矿洞,支付完乱七八糟的费用,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并且欠了一屁股债。
前面的路一片渺茫,事业的转机却来源于苏真。但那是他的秘密。
所以那天沈宜春失态地撞开他办公室的门,冲进来问他要苏真的时候,他立刻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大厦保安一时不小心没拦住沈宜春,追过来的时候自然对他凶狠至极。
李董只说送他出去,没想到沈宜春最后被带到派出所里去了。
他知道的时候,怜心也己经在派出所,领居送她来的。弱小的沈怜心正一遍遍哀求值班的民警放了沈宜春。
沈宜春歪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不管值班民警怎么问话他都只说那是个骗子,人贩子,你们得把他抓起来。
一见到李董,沈宜春又发疯了,像头狂躁的公牛冲过去撞李董。
迫不得己,值班民警拿手铐把他铐在了值班室的暖气管上。沈宜春抓不到李董,就用自己的头撞墙,吓的怜心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
值班民警询问双方,沈宜春说李董把苏真藏起来了,把她拐走了。李董却坚持他根本不认识沈宜春,从来也没有见过沈宜春。沈宜春一定是认错人了。
两个人反反复复拉锯战,态度强硬的李董最后占了上风。他让沈宜春也动摇了,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终于沈宜春的狂啸舒缓下来,变成了喃喃自语,苏真被人带走了,你们要帮我找到她。
然后是李董并不追究沈宜春打他的事情,派出所民警于是好心送沈宜春和怜心回家了。
但坐上了警车沈宜春忽然悲恸欲绝的哭了,他等了那么多年苏真,忽然好像看到点希望了,闹到最后又成了自己的妄想。
怜心忽然跳下车,追上了李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以一个八岁孩子没办法捉摸的敏锐,对他说你骗了我爸爸是不是,你就是那个人是不是?
李董还是摇头坚决不承认。怜心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回到警车上了。
是从那天,八岁的怜心懵懂地意识到自己的妈妈是被另一个男人带走了。那个从江南小镇来的女人,她像一阵风经过沈宜春的生活,先是温和地给了他爱情和孩子,然后就像龙卷风一样刮走了他生活的全部热量,只留下一个躯壳一样的男人。
怜心也从那天开始寻找苏真,她发现只有这个名字能够改变沈宜春也改变他们的生活。一年又一年,苏真还是距离遥远。
怜心那一晚对李董的印象虽然很深,过后却再没有碰到过他,也没有在人群里认出过李董,甚至多年以后她稀里糊涂进了演艺圈再碰到李董也还是没有认出他。
那一年李董重新出发,打拼了很多年才巩固了如今的地位。一个人事业得意容貌也会跟着改变,李董的举手投足早不是很多年前那个失意后一文不名的男人了,怜心没有认出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李董认出了怜心。
如果她不是沈怜心,沈宜春的女儿,李董不会对她特殊关照。这是后来她才发现的真相。
怜心不相信李董,但她发现李董身边没有过叫苏真的女人,她怀疑当年也许是李董带走了苏真又抛弃了她,或者是苏真再次爱上了别的男人又离开了他,总之以沈宜春见到李董的疯狂,他一定曾经和苏真发生过某种联系。
一切秘密只有等时间慢慢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