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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褚相心机

尚在梦中的人,不愿醒来。

简空侯想,他此后的追求便是这梦中境。

百死之境,必死的一瞬,他从壕沟的一方地角跃身而起。

侵略。

是北夷惯有的野蛮的作风。

从令他失望的北夷皇室中奔进这万死之地,简空侯已经改头换面。

他听说龙安关有位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做了将领,战无不胜。

跃起之际,他方明白,此话不虚。

“当!”

少年如记忆中的模样,英姿飒爽,眉目如刻,一袭艳红的披风,扎眼的银色长枪。

漫天风雪随着少年的动作飘洒,幕影绰绰入眼。

简空侯那瞬间的失神。

尖锐的长枪抵入他的心口处,幸而他穿了护身的软甲,方才能躲过一劫。

那瞬间的被逼得疾退,身后的危险又是一个防不胜防。

简空侯愤力回击,再转身过去时,只能瞥见那道英勇的少年身影渐远去。

他忍不住追逐上去,想要再一较高下。

他亦年少,亦有好胜心。

他不服。

方才这个绝卓耀眼的少年差些要了他的性命,他要让对方后悔!

“当!”

似阳光一般耀眼的少年高高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他,银色的长枪直抵他的咽喉。

虚虚的一横,就要取他性命。

简空侯惊出一身冷汗。

他自认武功绝卓,在这个少年将军面前,他竟然输了大截。

不可能!

“噗嗤!”

混乱中,有人射箭而来,打偏了少年手中银色长枪,可简空侯的咽喉还是被尖锐的长枪给划伤了。

简空侯再次经历着生死一线的挫败,从他加入军中掺战以来,两次的生死边缘都是由这个少年带来的。

不甘心。

即使他没有活着的欲望,也不容人这般待他。

简空侯不知道,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消沉的斗志被这个年轻将军给激起了。

他契而不舍的追着那道背影上去,终于,第三次的正面对战。

简空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怀着斗志与人撕杀。

他记得少年墨缄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很有潜力,不过,就是这张脸长得太过特别了。”

简空侯愤怒!

“你在说我像女人。”

少年墨缄薄唇勾起,长枪一挑,很恶劣的说:“哦,你听出来了!”

“受死!”

简空侯气得红透了脸。

墨缄哈哈一笑,沾了血色的脸,那样的鲜活惑人,简空侯有瞬间的受到这一笑盅惑了。

“北夷侵犯我乾国,还有理了,那就且看谁受死吧。”

刚才还在笑语宴宴的人,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眼底一片冰凉的杀意汹涌。

简空侯付出了代价,他在墨缄的手下受到了严重的重创。

此后就卧榻五月。

五月的养伤让他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一个伍长成长为副将,日夜受那道身影的影响,他经过漫长的岁月积攒发挥。

时隔一年多再对战,他已经成为某位大将军的参将。

但还不够,他还需要与那个人一战到底。

在不知不觉间,简空侯已经以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为中心。

每一次的对战,两人总能彼此面对面。

简空侯努力增强自己,墨缄每一次出现,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败了。

北夷再次被击退了。

而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中,得到一个教训,那就是改变自己。

无论多少次,他都主张侵战。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最无聊的时间里看到这个少年的身影。

只要看不到少年,他就会觉得心烦气躁。

有一次,两人夜里单独碰面。

墨缄少年老成,可终究是个人,会有感情。

三皇子的事情需要一个过渡,她深夜跑了出去,而简空侯想要见那个少年,想要与少年来一场激战,这样才能安抚他心中的浮躁。

寒风冽冽,有两道马蹄声自空旷中传来。

两人都听到了,都想着,不管来者何人,都要干掉!

两匹马儿靠近了,瞧见对方的面容,两人具是一愣。

“是你啊,越参将……哦,不,现在应该是越副将了。”墨缄笑起来的时候很耀眼,即使是在夜里,也晃人得很。

这个少年,总能轻易的拨开他心底的阴霾,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见到这个少年,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

“铮。”

简空侯拔剑。

墨缄也抽出身边的寒剑,那把剑有些特别。

简空侯眯着眼盯着她手中的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墨缄使剑,很帅气的动作。

“既然你来找死,那就不怪我了,”墨缄出招凌厉,一招要人性命。

简空侯对墨缄从不敢大意,这个少年人的武功实在诡异。

不安常理出击,更摸不透他的招数。

总能出其不意!

两人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场,简空侯隐隐有处于劣势,冰冷的寒剑像毒蛇一样让人不敢靠近,即使是这样,他仍旧扑了上去。

因为这个人是墨缄。

简空侯受了轻伤,墨缄却突然收了剑,看着他。

“越将军,你越来越像个娘们了。”

简空侯捂着伤,愤懑盯着笑得嚣张又可恨的少年。

“墨缄,终有一天我会将你打败。不到最后,也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娘们。”

“嗯,有点长进!”

墨缄看着这个惊艳人的男人,笑得有点寒凉。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记住你了,果然,留着你是个祸端。”

简空侯冷冷的一哼,“你要在这里杀了我?”

“你方才没尽力,你身上没有杀气。”墨缄说:“我该一剑击毙你的,为了乾国。”

“你为乾国拼命,恐怕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收场。我了解你们那个朝廷,不,应该说,每个国家的朝廷都是一样令人恶心。”

看着惊艳男子的愤世表情,墨缄有点愣:“你恨北夷?”

“与你无关,但我告诉你的是,我会打败你。”

“那我就真的拭目以待。”墨缄牵着马,朝他一笑,眸中光彩熠熠,犹似千水浮隐,简空侯又呆住了。

“简空侯。”

“什么?”刚转身去的墨缄突然看了过来。

简空侯别扭的扭开脸,有点凶巴巴的道:“记住我的名字,简空侯。”

墨缄转身相视,眉眼带霜,冷声道:“你是北夷皇室子弟。”

“怎么,你改变主意要在这里杀了我。”简空侯鄙嘲道。

“我很意外,”墨缄讥冷一笑,“皇室吗?你还真的是在找死。”

少年长身而立,宛如玉树,腰间剑穗贴着她银色的凯甲,明明艳艳!

少年面沉似水,目光冷冽。

简空侯面对着这漫天清寒,目光深沉,“你杀不了我,墨缄我不会让你杀了我,将来有一天,我简空侯一样能超越你。”

“是吗?”少年冷冷道:“你们北夷侵我乾国,此生此世,北夷永远是我墨缄最大的敌人!你,简空侯,我与你永生永世为敌。”

少年言语斩钉截铁,令他心中凛然,邪笑道:“也好,起码在这条路上不会寂寞,有你墨缄作为对手,是我简空侯此生此世最为幸运的事。”

“简空侯,我墨缄不会被你打败。”

少年跨上马背从上俯下看着他,少年的脸仿佛近在咫尺,鲜明清寒。

简空侯下意识的道:“墨缄,简空侯在北夷大军中并不存在,我是越旃。”

墨缄勒紧马缰,清声道:“你的这个秘密,我会遵守。”

马蹄高仰,少年奔驰离去,只留黑暗中的一抹艳红余迹。

“墨缄,墨缄……”

简空侯伫立风中,他想此生恐怕再也离不开这个少年郎了。

纵使知道这样会令自己玉石俱焚,一世惨伤,也甘之如饴。

“将军!将军!”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简空侯被副将摇醒,打断了这美好令他沉溺的美梦。

简空侯有些不悦的蹙紧了眉。

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副将那张胡渣脸,根本就不是墨缄那张精致得令人着迷的脸孔。

嫌弃的伸手推开,冷声道:“什么事。”

“我们的人已经追丢了,棺材进了龙安关大营。”

副将愧疚道:“是属下等无能。”

简空侯冷笑一声,长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们当本将军是傻子不成?他们能轻而易举的将棺材弄走,无非就是你们没有尽全力。”

副将一惊,连忙跪地。

“将军,我们也都是为了您好,属下自知违背了您的意愿,属下甘愿受死。”

副将两手一揖,口中念着道。

无不是一副为了简空侯好的作势。

简空侯利剑一拔,抵住副将的脑袋顶上,忽地,想起少年郎手中的那把寒剑,咬了咬牙,撤开。

一脚踹在副将的身上:“滚开。”

他们一路追击到此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将军,那人已死,还请将军将心思放在北夷大事上。”

“北夷大事?你是要本将军替皇家那位拼命夺人江山吗?”简空侯冷冷发笑,“罢了,既然他们夺了尸体我们也就有理由再次进攻,你们不是想要让本将军夺乾国吗?那就回营准备一战吧。”

简空侯袖口一甩,转身大步离去。

副将愣愣的看着反复无常的简空侯,迅速起身大步跟上。

军队整合,撤回大营。

既然墨缄已不在,备最后一战又何妨。

简空侯知道别无退路了,只能选择进。

边关,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战胜罢,战死也罢。

都由天来定。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已是心如死灰。

可他坚硬的外壳,却令人无法触及,不知他心中所想,面也如常。

回到军营,他仍旧是那个铁血无情的越将军。

……

褚肆睁开眼,帐外的光投射在床榻前,他微微侧目就能看到舒锦意沉睡的眼敛,什么也没有改变。

江朔等在帐外,褚肆出来就看到他挺直的背影。

“北夷那边已经放弃了追击,你打算将她留到什么时候。”

“她会醒过来。”

“尸体久放会腐烂。”

褚肆淡淡道:“阿缄的尸体有药物保存,只要不沾水便会无碍。”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会醒来,”尸体不腐,灵魂一定还会归来。

“爷,”徐青急喘着奔过来,“南祭司已抵达戎城。”

褚肆不由一喜。

江朔不可思议:“你竟然将她请到了龙安关,褚肆,你想要让龙安关大乱吗?”

“只要是对阿缄有利的,我绝不会错过,”褚肆吩咐徐青:“你亲自过去接人,务必两天内赶到。”

“是!”

徐青领命就去。

江朔愤怒道:“褚肆你知不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受到那个枢密使的监视。”

褚肆不理会他的怒火,转身回帐。

江朔低咒一声,大步离开。

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枢密院枢密使。

“江将军。”

“这里的事,皇上那里什么该知道不该知道,你心里想必很清楚吧。赵大人来了这里这么久,也该知道些分寸。”江朔这是在警告他上报皇帝的时候能隐瞒一些东西。

“本官自然晓得如何做。”

“那最好。”

江朔对这个姓赵的没有什么好感。

也好在,他没有在自己的军营里指手画脚,到是和一些士兵打成了一团。

此人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对于龙安关将领对自己的防备,赵则珩并没有在意。

但其间的事,赵则珩会一字不漏的上报帝王。

远在千里之外的姬无墉在得知大将军墨萧未死,重回龙安关时,就下达了一道圣旨。

让墨萧再任大将军一职。

圣旨未到,墨萧对此事并不知情。

两天后。

南祭司沈淳儿风尘仆仆抵达龙安关大营,她的到来引来了不少人的猜测。

大家都惧怕未知神力,对于那些神鬼说法有着深深的忌惮之心。

“南祭司。”

褚肆站在帐营前迎着风尘仆仆而来的沈淳儿。

“褚相爷。”

“她就在里边。”

沈淳儿点头,挡了外面的人,跟着褚肆进帐。

墨缄的尸体早就被褚肆重新放回了棺中,就在帐中的一角处,沈淳儿一进来就瞄了眼,并没有停步的走到榻前。

舒锦意沉沉睡着,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在褚相爷相请时,她必是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如此。”沈淳儿回头问。

“本相请你来,本是要以防万一。不想会在这上面用到你,先看看她。”褚肆道。

沈淳儿也不耽误,知道人命关天,“她尸身未有变化,必然神魂还在此处,你也不必担忧。”

看过后,沈淳儿起身说。

“当真。”

“自然是真,难道褚相爷不信我?”沈淳儿瞥了眼周围,“只是,现在我们谁也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这其中,必然是有人作了法,影响了她。”

褚肆颔首,他的人回来确实说过简空侯在帅帐内请人作了大法,企图唤醒墨缄。

必然是这时候受到了影响。

“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要看她了。”沈淳儿也帮不上忙,“她尚有气息在。”

褚肆上前去探,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才感知到她极弱的呼吸,心中大喜。

只要她还能醒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没有捷径唤醒她?”褚肆却是等不及,怕其中有什么岔子。

沈淳儿想了许久,说:“我试试。”

沈淳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褚肆退出了帐外。

听说南祭司来了,一个个都聚集在帐外。

“如何?”江朔即使是不同意沈淳儿的到来,但能够救舒锦意,他自然是高兴。

褚肆站在帐前,幽黑的眼盯着帐帘不动。

大家都不知道里边的情况,只能等。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沈淳儿就从里边走了出来,朝褚肆点了点头。

外边的一男一女上前,沈淳儿眼前一晃,朝前一栽,一口腥甜涌上喉咙被她咽住了。

“祭司大人!”

“扶我回去。”沈淳儿皱了皱眉,身体的不适让她不愿多说。

两人将沈淳儿带走了。

赵则珩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转身就写了书信传入皇都。

新皇有权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

也是赵则珩新上任的责任所在。

“大人,那个南祭司看着有些邪门,难怪皇室一直视南部为祸端。”

副使站在赵则珩的身旁,看着飞鸽飞向皇都的方向,收回视线忍不住多了句嘴。

虽然在这里他们并不会受到冷待遇,但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所以他们一直就闲着。

江朔的做法实在恼人得很。

“你我都是新官上任,不能太过急躁,我们主要的任务是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达天听。”赵则珩抬首望着无边的天际。

“这个褚相也实在无法无天,更是无视皇权,直接将人引进了龙安关。”

“他既然有这个能耐将人带进来,那就会有解释给皇上,我们做好自己的就可,其他,只看不说。”

“大人,我们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副使十分不明,又觉得不甘。

在龙安关,难道不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吗?来到这里后,他看到的,只有憋屈。

赵则珩幽幽的看了过来,“这不是委屈,这是隐忍。我们的皇上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拔除了贤王和誉王两大势力,你以为他真的什么也不管不知吗?褚相权势过重,他又懂得使用,让皇上无法寻找错处。我们二人在褚相面前,当真不够看。”

副使听罢了,皱紧了眉头。

觉得褚肆权势涛天,无所不能,将来有一天会不会谋国篡位。

“听说当时助皇上的人就是褚相,大人,当时您就跟着皇上了,可是如此?”

副使压低了声问。

赵则珩斜了他一眼,慢慢的点头:“确实是如此。所以你以后碰上,还是不要露了自己不该露的。”

副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更觉得褚肆可怕。

皇权在褚肆的手里,说覆就覆。

然而,这样厉害的人,却是个痴情男儿。

副使忍不住转过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褚肆进了帐,看到仍旧是昏睡不醒的舒锦意,只是呼吸之间可闻可见,也算是件大喜事!

褚肆激动的握紧了舒锦意的手:“阿缄,快些醒过来,莫再睡了。”

睡梦中的人,无一丝动静。

褚肆抚摸着她的脸,眼露柔色。

身后江朔跟着进来,看到已有呼吸的舒锦意,大松了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如此,墨缄的尸首也该运送回皇都了。”

江朔说这话时观察着褚肆的反应,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又道:“我先向大将军汇报,等他过来做决定。”

褚肆对此没意见。

墨缄是墨萧的儿子,最有权利处理的人就是墨萧了。

江朔立即安排了下去。

接到消息的墨萧已经从天峡谷口出来,那里由唐戟等人镇守。

北夷的主力军已经撤到了龙安关关卡,短时间内无须担忧。

窗外的风在咆哮,向北奔去。

褚肆打着热水给舒锦意拭脸,做完这些,他才去看棺中的人。

擦干了手,让自己的手不沾一滴水这才敢碰棺内的尸体。

“阿缄,你就是用这样的身躯抵挡了整个北夷,将那些将士送回龙安关。”

褚肆当时是知道,墨缄完全可以抽身回龙安关。

可墨缄没有那么做。

深入敌营,不惜性命相救,李仸等人就是其中一批安全回关的人。

因为是付出性命的相救,那些人才会对墨缄尊重怀念。

“阿缄,江朔说得对,我就不该带你来龙安关。”

修长的身躯慢慢的靠着棺而坐,面对着榻中静静躺着的人。

褚肆不停的和她说话,只想要快点将这个人唤醒过来。

“大将军。”

外头传来声响,帐帘被掀开。

墨萧带着满身风尘和寒霜踏了进来,褚肆慢慢的坐棺旁站了起来,“大将军。”

“我来看看她。”

“大将军请。”褚肆让出位置。

墨萧先是站到了棺前,看着昔日熟悉的面孔,老父难掩眼眶发红。

“她受苦了。”

“已经安全了,以后谁也不能再打扰他。”褚肆的视线也落进棺中的那具尸体上。

墨萧转身,看榻中的人,道:“她可无碍。”

“有南祭司出手,相信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难为你了。”墨萧叹了口气。

“只要是对阿缄好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即使是杀人放火在所不辞。

墨萧满是复杂的看着褚肆,半晌,叹道:“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

褚肆转身出帐。

墨萧上去握住女儿的手,放下大将军的冷硬,眼下,只有担心女儿的父亲。

“阿缄,你可怪父亲。”

“你儿时总想着逃避,是我逼着你接受,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从出生到死,你也没能像你的姐姐们一样好好活过一天,为父,对不住你。”

墨萧拍了拍舒锦意的手,欣慰道:“现在总算是好了,你能做回自己。”

虽然这样对不住原来的舒锦意,墨大将军也是个自私的父亲,想的只有自己的女儿。

“父亲想通了,以后龙安关与我墨家再无关,天下兴安,也与墨家无关。此役后,父亲就带你回墨家,做你堂堂正正的墨家小姐。”

墨萧笑得开心,握紧了女儿的手:“以后,再也不用背负这些沉重的担子了。”

舒锦意的手轻动了一下。

墨萧倏地收紧,“阿缄?”

舒锦意慢慢睁开了眼,对上父亲沧桑又慈爱的脸容。

“父亲。”

“可醒了!”

“大将军在我耳边叨唠这么久,再不说句话,估计还得继续听下去。”舒锦意虚弱的笑了笑,“听了二十多年的军法,天下兴安之责……忽然听到大将军说出这样的话,颇为不适应。”

墨萧好笑,“想来,你那二十多年来都在怨着父亲。”

“不,我感激父亲。”舒锦意慢慢的坐了起来。

墨萧伸手将人扶起,“以后,就做你自己,天下并不是缺了墨家便不能再继续了。”

“大将军能够想通这些,我倍感意外。”

“你以往不是总骂我死板,如今好了,父亲放下一切陪着你们,”墨萧摇头一笑,看着女儿的笑脸,心中也觉得爽悦。

舒锦意闻言尴尬了一下:“那时候不懂事,在背后骂了几句大将军,还请大将军莫与小女子计较!”

“罢了,本将军也就不与你这小女子计较了!”墨萧伸手摸了摸舒锦意的脑袋,道:“既然醒了,就让褚肆进来和你说说话,他为你可吃了不少苦头。”

提到褚肆,舒锦意不由担忧:“我昏迷期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去问他吧,”墨萧瞥了眼棺材,道:“你的尸首是他的人付出了代价夺回来的,有些事情,你不打算与他坦白。”

“大将军是指我的身份?”舒锦意目光投向那口棺,说:“知道好,不知道也罢,现在我是舒锦意,不是吗?”

“是因为他喜欢的是墨缄的样子?所以一直没肯透露?”墨萧了解女儿。

“大将军,即使是要说也由我来说,只是我并不觉得这事会阻碍我们……”所以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会阻碍,大可坦白。”

墨萧叹息一声已起身出帐,看到立在硕硕寒风中的男子,欣慰之余又是重重的一叹。

褚肆回过身来,看着墨萧,“大将军。”

“进去看看她吧,”墨萧说着越过了褚肆的身边,“她刚醒,莫要让她累着了。”

褚肆黑眸一睁,里边有星火闪过,顾不得太多,掀帘大步走进去。

“阿缄!”

那人果然醒了!

舒锦意掀开被褥,刚要起身就被一股力量带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阿肆,让你担忧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褚肆深吸了一口气,再用力将她抱紧。

舒锦意伸手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告诉他,自己活着。

直到抱到麻了,褚肆才舍得将人放开。

“可有觉得哪儿不适?我立即让神医过来瞧瞧,”褚肆说罢就要起身出去请人进来。

舒锦意将人拉住,笑道:“我已经无碍了,不用请神医了。”

褚肆上下详端着她,久久之后才坐了回去,握紧了她的手,“阿缄,以后莫再如此吓我。”

“不会了,”舒锦意挨进他的怀里,“以后都不会了。”

“这些天,你……”

“我被困住了,哪儿也没去,我能听得见,却无法告诉你我就在你的身边,阿肆,以后即便我有什么事,也不能如此对自己。”

舒锦意的手按住了他的胸膛,心疼道:“你得想想孩子们,若连你也不在乎了,他们以后可如何过下去?”

“没有你一起携手共进,阿缄,我撑不住的。”褚肆亲吻着她的发,“所以,永远不要有事。”

舒锦意轻笑:“阿肆,你怎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好,我全答应你!”舒锦意伏在他的怀里,慢声说:“南祭司来龙安关了。”

“嗯。”

“你把人请来了?”

绝非是自己出事后才将人请到龙安关,而是在那之前。

褚肆解释道:“我知晓北夷人惯用巫术,便请了她来助助威。”

“……”真的只是这样?

“北夷时时想着侵战我乾国,既然是这样,我便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褚肆目光一沉,眼里带了血,“究根到底,始终是在皇家身上。”

舒锦意心中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褚肆,“你可真想得出来,可你也别忘了,他们北夷有自己的巫神师。就算南祭司能动,他们一样能破。”

“我知道,”褚肆倾着身,亲吻在她的唇上,幽暗的眸闪过戾冷的血光:“皇家的血流尽了,就能换取新血液了。”

他意图插手北夷皇家的权政!

舒锦意觉得他太过艺高胆大了,竟然想把手伸进北夷皇家中搅浑水。

“只要我想,便可能实现。阿缄,你可信我。”

“信。”

这人想做的,她知道他都能做得到。

只是……

“太冒险了。”

“冒险?”褚肆一手环着她的腰,再亲了亲她的唇,万事不惧道:“阿缄,他们夺走了你的一生,我就让他们北夷付出惨重的代价。”

褚肆的报复心很强,特别是关于墨缄的事,他都不肯罢休。

原来。

他一直有这样的打算。

“阿肆,你又是何必?”舒锦意不想因为这些事让他再操劳,有什么不甚。

“阿缄,若没有北夷的入侵,你又何须承受那些,”所以,害死墨缄的,北夷也占了一份。

灭不了他的国,就让北夷皇家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是必行之事。

舒锦意从褚肆的身上,看到了漫天的血光之色。

无法阻挡他。

“阿肆,”舒锦意抱紧了他的腰,将人埋到他的怀中,“别这样,我已经没事了。”

褚肆看向那口棺材,眼目深沉如鬼。

不能就这么算了。

积聚在他心中的熊火,唯有灭了他们才能平息。

舒锦意怕他入魔,做事不讲分寸,累及他自己。

为了墨缄,褚肆早就入了魔。

舒锦意刚刚醒来,与褚肆说了一会儿话就累得倒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褚肆抱着人一直没敢离开,怕她闭了眼就不再回来了。

沈淳儿得知她清醒,刚刚恢复就过来看望。

“她刚刚入睡,此后也没有大碍了。是谁要取她的神魂?现在褚相爷也该与我说说了。”沈淳儿看着抱着人不动的褚肆,缓声说。

她是想要搞清楚,此番请自己过来,褚肆到底是什么打算。

褚肆轻轻的将舒锦意放下,然后随她一起出帐。

两人站在空旷之地,军营里走动的人并不少,也由着他们瞧来。

沈淳儿左右扫了眼,淡淡道:“你到是什么也不惧。”

“何惧之有。”

“……”沈淳儿沉默了。

“是北夷的巫神师,”褚肆回答她此前在帐中问的话,“我请你来的目的就在此,也不知南祭司可愿意助本相一臂之力。”

“我修行不够,褚相要做的大事,沈淳儿恐怕无能为力。”

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褚肆也不觉意外,“你既已来龙安关,那位枢密使必然将你的事上报朝廷。”

沈淳儿皱了皱眉,仍旧没有松口答应他。

“南祭司看清眼前形势,再好好的想一想。”

褚肆在等着她再次的决定。

沈淳儿迎着风口,想了半晌,问:“说说褚相的打算。”

“你可愿意深入北夷之地”

沈淳儿倏地眯起了眼,死死盯着褚肆。

……

“不可!”

“主子,褚相并非善类,他只是在利用您达到目的。北夷之地,凶险无比,根本就不可行。”

两位随从手下,一致的反对。

“不管去不去,都没有退路了。如果我们此时退出龙安关,此后就是以褚肆为敌。若不退,只能往前走。”

沈淳儿对两人的激烈反对并没有投以多余表情,语声仍旧淡淡。

“主子可是怕了这个褚相。”善于使盅术的女子问。

“并非。”

“那您又是为何?”女子不解。

“为乾国,为沈家赎罪。”当年沈家参与了墨家行动中,助贤王做了不少的坏事。

所以她想要替边关将士做一份贡献。

这个理由,褚肆成功的说服了她。

两人有些不可置信,“那事已经过去了,主子好不容易安心立于南部,却又为何还要搅进这淌浑水?”

沈淳儿说:“南部,终究是需要一个震慑的机会。”

让皇家再也不敢对南部起杀心。

只要有她沈淳儿在,南部永远安全。

沈淳儿所行之事,并不同于北夷的巫神师,他们善行盅术。

但沈淳儿善行鬼神之事。

两者谁胜,早已注定。

褚肆说得没错,她需要一个历练的机会,也需要一个替沈家赎罪的机会。

摆在眼前的,正是这样的一条路。

怎么选,她心中早已有数。

身边的两人,早已看出来了,知道再多劝也无益。

“既然主子决定了,我们何时行动?”女子咬了咬唇问。

沈淳儿道:“不必急,此事得再等一等。”

“我们去准备,”男子行了礼,和女子一起离开。

舒锦意睡饱足了,起身就看到坐在旁侧的褚肆。

“你一直没歇着?”

褚肆将准备好的膳食端过来,“怕你起了饿着,先果腹。”

舒锦意将他拉住坐了下来:“一起。”

褚肆陪着她吃了一些。

“尸首,送回皇都,找个地方葬了吧。”

“好。”

“我别无所求,就只求家人平安康顺。”舒锦意一手打开了棺,看着被保存得完美的尸体,失笑,“简空侯到是费心思了。”

褚肆蹙了眉,对简空侯这个名字犹为不喜。

因为每一次舒锦意提起,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简空侯和墨缄是知音,是对手……或者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在他们之间徘徊过。

从尸体的保存来看,简空侯对墨缄的感情绝非一般。

“你们夺回了尸首,他必不会罢休。”

“那便如何,”褚肆语气不善道。

“他想要做的事,也从来没有失败过,阿肆,我担心他卷土重来。”

“有他们在,龙安关他还攻不破,”褚肆并不打算放过他。

舒锦意的担心并不是多余,当天晚上,北夷大军就真的卷土重来了,而且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其中,竟还有枭王的人马。

百万雄师出尽,先行而来的是黑铁骑兵。

意图攻破他们的城墙。

褚肆当即找到了墨萧,道:“大将军,可以让唐戟行动了。”

“我派人给唐戟传令。”

墨大将军显然和褚肆在那之前就商量过了。

舒锦意穿上银色凯甲,走出帐营,已不见褚肆的身影,却是见着直迎而来的沈淳儿。

外面的战斗已经开始,北夷大军如潮涌来,根本就是想要一网将他们打尽!

“南祭司。”

“丞相夫人这是要跟着大家一起同生共死?”沈淳儿瞄了眼她这一身装束,神色淡然:“你的身体刚恢复,还是自珍重为好。”

“多谢南祭司的提醒,”舒锦意双手一抱,带着剑就上城墙。

沈淳儿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柳眉,对身后的两人说:“趁乱入北夷,可做好了准备。”

“回主子,已经准备好了,褚相的人也已经给做好了准备。”

“走吧。”

沈淳儿回头望了一眼,带着属下匆匆离去。

大敌当前,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批人乔装着北夷军从另一个小出口悄然离去。

舒锦意站到城墙,走到江朔的身侧。

“你怎么来了?”江朔看了看身旁人,吓了一跳。

“我也是乾国的一份子,大敌当前,不分男女老幼,江将军不会是想要将我赶下城墙吧。”舒锦意笑问。

江朔左右看了眼,发现身旁的副将们都盯着一身银装的舒锦意,咳嗽了一声,“自然不会,丞相夫人能出份力,是龙安关之幸。”

舒锦意抿了唇,望向北夷的千军万马,眸色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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