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
格子窗被推开。
从里面探出一人的脑袋,往下面看了一眼,车水马龙,却不见他们想见的人。
窗被重新合上,北夷侍卫服的男子道:“将军,他们会来么?”
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正扣着白玉杯子,将手里的酒饮尽,黑色的眸子是笃定的神色:“他们会来。”
随行的这个人是他的副将之一,事事考虑他的安全第一为准则,“将军贸然的接触这个褚相,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副将更想说的是有危险。
简空侯道:“有些时候,我们还是得冒一次险。”
“您指的是……”
副将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旁边的侍卫突然出声:“主子,他们来了!”
不同于他的副将,其他的侍卫都是从皇室训练出来的,其一生都是要保护他们的主子而活。
扮作侍卫的副将是半个军师和保护他安全的属下,必要时都可以出声去阻止他的不明智之举。
就像这一次。
“竟然真的来了。”
而且还是带着那个传话的女子。
在他们看来,乾国的女人都是弱不禁风的麻烦人物。
虽然他们北夷的女人也柔情似水,可是也不会像乾国这样严重。
“相爷快里边请!”
有小二的声音传来,很快就看见了那两个人携手同行上楼来。
“褚相!”
简空侯起身相迎。
“越将军。”
两人互相问候后就直接入座。
简空侯抬手,侍卫走到楼道边守着。
跟在褚肆身边的徐青和郭远对视一眼,分开一人离开。
舒锦意抬头看向简空侯身后的那名副将,别人或许不知道,舒锦意却是清楚,这个人是简空侯的副将。
“不知道越将军将本相约到此处到底是何事。”
褚肆不费心神的直接切入正题。
简空侯看着这个男人,笑了笑,那笑容极俊,落在褚肆的眼里却是异常的刺眼。
“难道褚相以为只有要事才能请褚相出来一叙?”
一叙?
“本相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
褚肆幽暗的眸子眯了眯。
“以后会有那个机会,只是不知道褚相是否能给那个机会了。”
他剑眉轩展,星汉朗朗,笑容逼仄。
褚肆淡淡视之,慢不经心的动作,叫人瞧不出半分心思,深不可测。
“不知道越将军的所谓机会是?”
一直没说话的舒锦意突然慢声一问,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简空侯讶异的看了过来,觉得这个丞相夫人有些过于胆大,男人的事她也敢插言。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简空侯笑道:“这需要看褚相的意思。”
舒锦意看向褚肆。
褚肆不喜欢这个男人看舒锦意的眼神,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是他无法插入舒锦意的另一种生活。
只要这个叫简空侯的家伙出现,舒锦意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墨缄,展现出褚肆不知道的另一面。
“越将军请说。”
“贵国似乎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褚相爷亲自着手,如果我说,这件事情我可以帮忙呢?不知道褚相有没有兴趣合作?”
简空侯笑眯眯的,只是眼底的笑有冷意。
“不知道越将军想怎么合作。”
褚肆并没有否认那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简空侯看向舒锦意,似乎是在问舒锦意是否方便听。
“无妨。”褚肆道。
简空侯有些意外,看舒锦意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长。
“既然这样……”简空侯的嘴角不由勾起抹别是意味的笑。
简空侯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要和褚肆合作对付北夷的四王爷。
而这位四王爷在北夷朝政中撑握着大部分的内务大权,而简空侯这个做为皇帝的第八子,手里握着军中大权。
两股势力对抗,必有一伤或死。
简空侯不想输。
而且,他有这个资本赢。
才智好,还是勇气,实力,他都具有。
他是以越将军的方位和褚肆做交易,言论下是他代表效忠的一名皇子做出请求。
“褚暨暗中与他走动,恐怕褚相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简空侯最后笑着以一句落幕。
褚肆道:“本相凭何信你。”
“信不信并不是在下能控制,只是现下的情况,似乎不容褚相多加考虑了,”简空侯很笃定褚肆会答应。
“考虑就不必,”褚肆看过来,眼底沉淀的东西很深很深,深到让人无法挖掘分毫,“越将军与褚暨有没有接触过,本相心里非常的清楚。”
冷凌如刀的眼,冷冷的放在简空侯的身上。
简空侯一怔,继而轻笑道:“在下确实是与褚大人碰过面,但他并没有选择我们这边。”
褚肆朝舒锦意这边伸手,舒锦意抬手放到褚肆的手里。
牵起舒锦意就要走的褚肆,连头也没回。
这是打算不接受简空侯的好意。
简空侯眉宇紧蹙,眸色沉了下来:“褚相这是?”
“没诚意的交易,本相没必要虚耗在这。”
语声冰凉无感情,若细细辨认,隐约间竟品出一股杀意来。
舒锦意侧眸望来,若有所思间又垂眸片刻,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一片淡色的阴影,看上去安静又乖巧,美丽而迷人。
褚肆不经意的往下看着这一幕,不由心神轻晃!
“褚相。”
简空侯悠悠出声。
褚肆稍顿。
“也不知在下何处令褚肆不满?”
“不可信。”褚肆依旧那样直言。
简空侯一怔,哂笑:“还请褚相明示。”
不知道他哪儿不可信?
舒锦意却对褚肆颔首,表示信他的话。
这让褚肆眉宇紧蹙,心中甚为不舒服。
而舒锦意那一个轻微的动作,落在简空侯的眼里,眸中神色变得更为意味深长。
褚肆回头,漠然道:“此事,再商定。”
话落,褚肆捏紧了舒锦意的手要下楼去。
舒锦意却突然回头,那双沉静如湖的眼从简空侯到副将这边来回扫视一眼。
眼中,意味不明。
简空侯在空中与她的视线撞上,想要看清里面闪动的东西,舒锦意已经和褚肆下了楼道。
他们夫妻二人出门离开,简空侯从窗边望去。
简空侯有一种感觉,那丞相夫人知道些什么。
慢慢看向自己的副将,若有所思了起来。
副将被自家将军看得心里发毛,“将军,您……”
“这位丞相夫人显然知晓你的身份。”
“什么?”副将吃了一惊。
“按理说,不该知道,”简空侯神情深沉了下来。
“将军,难道他们特意调查过?”副将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到有这可能,”简空侯没说,这边极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必然不是查实过,其中肯定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副将也没有纠结这部分,而是担忧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将军,我们真的要和这个危险的男人接触?这人瞧着狡猾,万一背后捅我们一刀,岂不是得不偿失。”
简空侯莞尔道:“他现在四面临敌,恐怕是没有那空隙。”
……
而坐在马车内的舒锦意正对褚肆解释:“拿他来压制那位四王爷和褚暨,最为合适。”
“你当真是这样想。”
“褚肆?”舒锦意怔了怔,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你死在了他的手里。”
褚肆冷森森的说了句,脸寒如冰霜,隐隐透着股浓郁杀气。
刚才舒锦意的感觉没有错。
褚肆真的想要杀了简空侯!
“他只是给了我一个尊重。”
褚肆却捏着拳头,梗着脖子,一张俊脸溢着如刃的阴冷。
他宁愿她能苟且偷生!
他不愿听到舒锦意维护凶手的话,方才他就有机会将对面的人拧断脖子,可他愣是半点没漏出来。
舒锦意看着戾气大增的褚肆,心中莫名骇然。
这人,比她想像中要能隐忍,城府更深。
难怪数年来,自己竟没发现半点的异样。
就连简空侯那样的人,也未曾在他的身上发现半点的异样来。
舒锦意不由苦笑,“难道你还想要冲出去把他给杀了?战场上,他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阿缄,我确实是想要那样做。”
“什么……”
“杀了他,”他该死。
黑眸刹那的血红。
舒锦意怔忡看着眼前突显狰狞之色的男人,一时无言。
褚肆定定看她半响,慢慢的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靠到车壁上闭目。
车厢内,静默无声。
……
面对简空侯,舒锦意自是不能说自己心平如湖。
回府后,褚肆就时常出入府,像她初来之时一样。
早出晚归。
虽然对她仍旧无微不至,可舒锦意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独自进行着。
那天对自己说的话,舒锦意仍旧在意。
褚肆早出晚归的第四天晚上,府里发生了一件事。
舒锦意在书房里看兵书,忽闻西厢院那边传来泼天的惊叫声。
整座府邸的人都被炸醒了。
白婉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在岔口时,与刘氏碰上面。
“是三房那边传来的叫声,你怀着身子,别凑这热闹劲,出什么事,也是他们自个兜着。”
对大房和三房的事,刘氏已经越来越寒凉了。
如果不是还在一个府邸里住着,她也懒得去瞅个明白。
舒锦意看了刘氏一眼,道:“还是过去瞧瞧吧。”
刘氏见状,也不劝,只吩咐身边的人看护好她。
西厢院内,一片嚎啕声大作。
竟是平常时温婉的上官氏发出来的,舒锦意和刘氏对视一眼,迈进了西厢院的大门。
进到二门的小花园,在假山池边看见一群举着火把的人。
还有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上官氏,褚闵红着眼眶,扶着他的母亲。
看见大房和二房的人进来,猛然抬头看过来,火光映射下,犹显得那双眼血红狰狞!
褚玥微退一步,看见地上的尸体,面上一怔,然后扑上去,“八妹!八妹啊,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
“滚开!”失了疯的上官氏大力拔开了褚玥。
褚玥一脸受伤的看着上官氏,“三婶,我知道你现在伤心难过,但还是先让大夫过来看看八妹的情况吧。”
“是你,是你害死容儿的,一定是你们……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上官氏抛开了往日的优雅,如泼妇般露出狰狞如鬼的面容。
舒锦意和刘氏事不关己的站在边上,水大夫过来了,看过后直摇头。
上官氏连声说不可能,一边哀求着水大夫救人。
人已经没气了,即使是神仙也难救。
“三弟妹,还是先让人将小八的尸体带回屋,这孩子已经没气了……”
“不要碰她!”上官氏吼叫了起来,“是你们害了我的容儿,我即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往日里你们吃我们三房的,用我们三房的银两运作……三房活该当冤大头,现在,你们竟然丧心病狂,对我的容儿下死手,你们都不得好死。”
刘氏好心要劝慰,结果被记恨上,眉头连皱。
好人,果然不能做。
现在还被泼了一身腥。
刘氏拉着舒锦意往后退,“既然三弟妹这样想,那我们也无话可说,走。”
“刘氏,害死了容儿,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欲要走的刘氏倏地住了步,冷冷的回身,看着上官氏:“我害死你的女儿有何好处?我自己的事尚且未能解决,来蹚这浑水,三弟妹觉得我那么愚蠢?是谁动的手,你心里没数?”
褚玥脸色微变,霍地转过身,看刘氏:“二婶婶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二房害了八妹吗?”
“谁是谁非,大家心里清楚就好,小七,不要把人当成傻子。”
刘氏说完,不理会血色全褪的褚玥,转身离开。
在门口刚好碰上面色煞白的高氏,由姚嬷嬷搀扶着走进来。
刘氏和舒锦意向对方行了礼,然后走了出去。
高氏对刘氏放肆的态度虽是气得不行,这时候却发不得,只能先咽下去。
……
“大房和三房闹成这样,也算是顺了老太婆的心了,”刘氏走出大门,冷冷发笑,竟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舒锦意见状,知道刘氏恨极了这两房的人。
褚府,已有倒塌的预兆。
因为心中的仇恨,连自身的名声都赔上了。
二房憋屈的这么多年,已经不想再忍受下去了,舒锦意知道刘氏的辛苦。
伸手安抚着刘氏,“母亲,已经过去了。”
“不,这些人没得到报应,就没完。”
刘氏反常态的激动了起来,眼眶湿润布了血丝。
在刘氏这话音落下时,舒锦意有所感的转身看去,门处的阴影位置,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刘氏也顺着往回看,看见不声不响的褚肆,暗暗抹了一把眼泪。
“进门来怎么没说句话。”
“家里出事了,”褚肆问着,从阴影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