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郭远面色凝重盯着放在桌上的盒子。
那里边是什么东西,郭远还是有些清楚的。
他不清楚的是,为什么遗失的东西会突然回到了爷的桌上?
“先说说外面的消息,”褚肆想起舒锦意将东西送到他面前的画面,冷硬的嘴角压了压。
“是。”
郭远立即严肃了起来:“龙安关外送来消息了。”
褚肆眯着眼,示意郭远继续。
整理了半晌思绪的郭远继续道:“最后一批接触北夷将领的人最可能是贤王那边派出去的……属下已经派人过去再三确认,一旦确认,按您的意思,杀!”
然后让他们自个狗咬狗!
褚肆点了点头,“郑判那边一旦有动作,截。”
“郑判那里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那心思了,皇上改了旨,马上就要迎娶公主了。没有拿到帅印之前,皇上恐怕也不会派任他前往龙安关。”
说白了,皇帝停郑判的职,就是为了延迟郑判派遣出关的时间。
一旦帅印找着,授他帅印再正式接任龙安关三军统帅之职,真正掌控了军权,皇帝才真的放心。
郭远能看明白,褚肆自然早就看明白。
当时皇上怒而停了他的权职,其实是另一种变相的拖延。
“他与贤王明里往来,总得防一防。”
郭远颔首,视线又落到那个盒子上,担忧说:“皇上给的时间就在这几日了,爷打算如何做?”
褚肆的大手抚上帅印的盒子,眸色峻冷:“等。”
又等什么?
郭远不明,却也没敢多问。
皇上旨意下达郑府,郑府气得满脸扭曲,恨不得将面前的圣旨给摔了。
随后就匆匆出府,找到了贤王。
正聚在贤王府小别庄处的褚暨正拿着一本密函,听到有人来报说郑判来了,将密函收了起来。
还带着伤的郑判走得并不快,一张脸因为生气,正发生着扭曲。
“卑职叩见贤王殿下!”
郑判朝姬无谌行了一个大礼,端端正正的。
姬无谌细细扫过他的怒容,笑道:“本王在这儿恭喜郑将军喜事将近了!往后,都是一家人,郑将军不必虚礼。”
“是。”
郑判硬着头皮起来,怒容染上了冷色。
“王爷,还请王爷为卑职作主!”
“作主?”姬无谌讶道:“郑将军这是何故?”
见姬无谌一脸懵懂的样子,郑判也知道最近他不干实事,叫贤王生出了疑心。
咬了咬牙,道:“那江朔欺人太甚!宫中那件事,想必王爷已经知晓了。娶昭华公主的应该是卑职,谁知道叫这江疯子给搅和了,实在可气!”
郑判说得怫然作色。
褚暨拢了拢袖子,慢声说:“郑将军,这是君子之意,王爷如何替你做主?莫不是要为了这小小事件让王爷与皇上顶撞不成?如今圣旨已下,再无可更改之由。既然都是公主,郑将军又何必计较。”
一番话让郑判变了脸,“褚大人,本将自然是知晓,只是这口恶气本将实在难咽。”
这是要让贤王替他报仇的意思。
姬无谌冷了脸。
莽夫!
“郑将军,你已被父皇禁了足,如若让人看见你进了本王的府邸,怕是连本王的罪过都少不了。”
让你进贤王府已经是冒险了。
听明其意的郑判一张脸铁了青,是让他咽着这恶气和另外一名公主成亲了?
“王爷,卑职怀疑那江疯子根本就没疯!”
话音落,满室寂静。
没疯?
这种可能到是没有人多想,毕竟当时确诊的人是皇宫内院的太医们。
江朔总不能将皇宫内院的太医们都买通了吧?
“王爷何不试一试?如果那江朔未疯,此人,留不得!”郑判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咬牙道:“还有墨家的两位姐姐,她们似乎也清楚些什么,当初墨将……墨缄与这两位姐姐书信来往极为过密,虽然出发前那一封被卑职给截下了,却难保墨缄有没有给其他人送信件。”
郑判话落,察觉到室内的气氛更僵了。
郑判意识到自己的话有误,抹着冷汗连忙解释道:“这些都只是卑职的推断,之前未向王爷说明,是因为……”
“是因为郑将军忘记了?”褚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
郑判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冷汗都从额头滑下来了。
贤王则是似笑非笑的端坐在那儿,看得郑判骨头都凉了。
“卑职……”
“郑将军,有些事情还是适可而止,既然皇上让你娶公主,就乖乖娶回家就好。不要多生事端了,不知郑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王爷帮了郑将军报复江将军,被皇上知晓,我们这些人会是什么后果?”
褚暨的话当然是吓唬郑判的。
到底是个莽夫,脑子转得不灵光。
冲在沙场上还能清扫几个敌人,放在朝堂,那可是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郑判想到这后果,冷汗涔涔。
如果被皇上忌惮,让他步墨家后尘……
每每想到这,郑判就忍不住哆嗦。
他没做那些事,心底里多少是松放些的。
但他在贤王和誉王之间跳动,做那两面三刀的人,背后又替他们做了不少的坏事。
一旦被挖出来,他全完了!
墨家在民间的地位极高,皇帝想要淡化子民对墨家的崇敬,恐怕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如果他做下的阴暗事被抖了出来,他就算是被碎成千千万万段,也解不了天下民众的心头恨。
想到自己的下场,郑判满脸的霜白。
身体在两人的盯视下,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
不能。
他不能就这么认命了。
“郑将军。”
“卑职在。”
郑判抹着冷汗,回应一声。
姬无谌眯着眼盯住郑判。
郑判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像是等着审判的死刑犯,僵硬的垂着首等待着审判官的裁决。
“今夜郑将军所言,本王会记于心,至于如何做,本王自有定数。本王还要同褚大人有事相商,郑将军旧伤未愈,先行回府歇着吧。筹备婚事,郑将军也不必太过操劳了,本王往后还要仰仗着郑将军呢。”
郑判连连作揖,惶恐不安:“不敢,不敢,是卑职仰仗王爷才是。”
“送郑将军。”
外边走进两人,将冷汗涔涔的郑判送了出去。
人一走,姬无谌就变了脸,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子颤颤而动。
“王爷息怒。”
“褚大人,他分明将本王当成刀来使,想利用本王的手除掉墨家两姐妹!”
姬无谌怒不可遏。
褚暨神色闪动,道:“褚肆以往与墨缄之间水火不容,如若能加以利用,到不失为一计。到底墨家在民众心中有着非一般的地位,即使墨家战败,在那些愚民的眼里,仍旧是战神英雄。如若褚肆算害了墨家姐妹,皇上想要再重用他也绝无可能。”
姬无谌眸色微闪,淡声道:“褚大人以为,褚相是郑判这般的蠢货?”
褚暨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笑容一僵。
“王爷说得极是……是臣太过得意了。”
“褚大人,你莫不是老了?”
贤王一句话叫褚暨虎躯一颤,惶惶道:“臣还能……”
“此事再议,先来说说边关的消息吧,”贤王不欲听他的辩解之词,摆了摆手,示意他打开密函商量正事。
褚暨连忙打开手里的密函,投入其间。
……
转眼。
贤王妃在府上办起了赏花宴,宴请各府贵女,命妇们。
贤王则出面请了一些王公贵臣的子弟,以及年轻臣子。
一时热闹无两!
姬无阕彼时正歪着脑袋看面色冷凝的褚肆,笑道:“太子皇兄邀请本殿,难不成褚相让本殿不接?岂不是显得本殿十分失礼?回头,又叫太子皇兄与诸位说本殿养在皇祖母膝下规矩都喂了狗……”
“二十三殿下。”
声音低沉冰寒,不察半分情感。
姬无阕小声一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也不知丞相夫人怎么受得住褚相。”
褚肆挑起一边俊眉。
“二十三殿下只要记住,莫在她面前胡言,她……”
喜极了你这脸蛋模样。
不能乱言引她思起过往的一幕。
“本殿才不是这样的人!我只会同丞相夫人说褚相你心里惦记着个人!而且那人还是……唔唔……”
姬无阕后边的话被褚肆死捂住,那双冷得夺人性命的眼正死死盯着姬无阕。
姬无阕再老成也是个孩子,被这双眼的主人吓得丢了魂。
知道褚肆为人,但这般样子待他的还是头回。
姬无阕连忙摇头,从嘴里发出唔唔声。
褚肆慢慢地将捂得满面通红的姬无阕,冷凝地盯着姬无阕与那女人如出一辙的脸蛋,心底划过烦躁。
俊脸上的冷霜更厚了几分,吓得姬无阕不敢大声呼吸。
就算是皇子又如何?
也硬不过位及丞相的褚肆。
“若敢让她知,二十三殿下以后就好好呆在宫殿内,不许四处乱跑,免得……”
“不要!”姬无阕反应极烈,“我不说就是,你们这些大人就是不爱说实话!”
他也是有脾气的。
哼一声,姬无阕扭开脖子,气呼呼地缩到了角落,警惕地盯着褚肆。
真怕褚肆直接掐他脖子,而不是捂嘴巴。
“丞相夫人也会去……”姬无阕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问了一句脸色极难看的褚肆。
褚肆淡淡扫来,姬无阕也不惧道:“本殿就是喜欢丞相夫人……”
“不许喜欢。”
褚肆瞳眸一缩,释放着危险。
姬无阕不知哪儿又说错话了,可怜巴巴地瞅着他,“那本殿该讨厌丞相夫人?”
褚肆神色又是一变,气息迫压着姬无阕,“二十三殿下看来更喜欢皇宫内院的生活。”
姬无阕咬牙恨恨,道:“喜欢不准,讨厌也不准,褚相这是想要寻由杀了本殿吗?”
褚肆也知道自己跟一个小孩子这样很幼稚,还无理取闹,沉了沉脸道:“不敢。”
“还说不敢,要是让皇祖奶奶知晓褚相这般欺压一个皇子,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将丞相夫人召宣入宫?”
不就是威胁吗?
他姬无阕也会。
这次褚肆淡淡瞥了眼,没搭理姬无阕。
姬无阕心说,且看他见了丞相夫人如何打你小报告!
褚肆突然道:“殿下的歪心思还是收一收,免得得不偿失。”
“奸相!”
姬无阕哼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端坐好。
褚肆看了眼过来,关心一句:“方才是本相冲动了,二十三殿下是否有恙,待本相传太医……”
“你休想将本殿送回宫!”姬无阕反应极大,“本殿很好,不劳褚相费心了,方才就当是本殿被头蠢牛撞了一下,缓缓就不碍事了。”
这是变相的说他蠢如蛮牛了。
褚肆:“……”
他当真只想要关心一下而已。
……
袁府。
以往这种王孙贵臣家的宴会,都会有墨雅一份子。
自袁茺被罢免了官位,家也散得七七八八后,墨雅又养着伤,府里静得像空了般。
幸好有墨霜时常过来陪伴,否则墨雅真难以消磨这样的寂寥与悲伤。
“姐姐。”
墨霜从外面捧了一个中等锦盒进来,打开放到了伤势好得差不多的墨雅面前。
墨雅看见这些胭脂和几分首饰物品,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姐姐,”墨霜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了。
“我没事,”墨雅挤着笑抹去眼泪,拿起其中一个珠花和一盒胭脂,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掉,“这是我给阿缄留着大婚用的东西……”
“姐姐,”墨霜拍着墨雅的背,也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这东西是我从墨府后门的歪脖子树底下挖出来的……那年,我见阿缄埋了它们。”
从未抹过胭脂水粉的少年墨缄满身是汗水,第一次从外跑进墨雅的房间,看见莽莽撞撞的墨缄,墨雅娇嗔了她一句。
墨缄嘿嘿一笑,看见梳妆的墨雅,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妆台。
好奇地看着她手上的盒子,问:这是什么?
墨雅正与袁茺互相爱恋中,被小妹一问,面带几分羞涩道:“胭脂啊。”
看着画妆的下人正给墨雅点妆,墨缄忍不住轻点了脂粉在手尖上,轻声说:“原来……这就是胭脂啊。”
墨雅满面笑意慢慢敛住,看着墨缄心下一酸,“阿缄。”
“大姐,父亲马上就要过来检查我的功夫了,我要走了!千万别说我进了大姐的闺房,还有,大姐抹着真好看!”
墨缄大大的笑脸配着她面上的脏污,更是叫墨雅酸得说不出话。
为了让阿缄更能适应男儿的生活,父亲自小就不让她进女儿家的闺房,更不会让她学女儿家的东西。
武功,兵书,吃饭。
刚刚学会说话起,墨缄就已经开始学习了这些东西,毫无生趣。
却能每天从她精致的小脸上,看见开朗十分的笑容。
给了他们假象的安慰。
墨缄第一次知道胭脂,是在墨雅要出嫁的前一年。
抱着锦盒,墨雅扑进墨霜的怀里:“二十四了……这一年,阿缄也二十四了,一生未嫁……”
“姐姐。”
两姐妹忍着酸红的眼,一一将里边的东西取出来,忆着当时如何送给墨缄,墨缄又如何小心翼翼,偷偷摸摸,跟宝贝似的放进怀里。
即使是给她,从来也没敢使用过。
哪怕是一次。
没有抹过胭脂水粉,不会弹琴,更不会唱歌跳舞,甚至是没有一套像样的首饰。
从来没有真正像个女人活过。
“这次贤王妃办赏花会,我已经寻了门路让妹夫进去,后面如何,就看他自己的了。”
最后,墨雅还是不得不妥协,依了墨霜的意思,将钱君显送进这样的狼口中。
她等不了那么久。
仇人逍遥,她夜不能寐。
“姐姐放心,君显能把握住分寸。”
“希望吧,”墨雅还是担心,但这层担心胜不了她心头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