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是医院,生与死交界的地方,整个医院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死气,让言若尘很不舒服。
走到医院大楼门口,外面还在下着雨,抬眼望去,灰色的雨云密布天空,斜风细雨默默的下着,雨丝一线连着一线,给人一种雨脚如麻,不绝如缕的感觉。
“这雨恐怕是因为谭老引动了地脉造成的吧,地龙翻身,云雨汇聚,风生水起,在地脉稳定下来之前,这雨恐怕要下几天了。”想到谭老,言若尘一阵沉默与伤感,那是一位可敬的老人,只可惜当时的局势太过危急,自己都是险死还生,根本就没有机会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最后,甚至连清兮也……
言若尘抬起脚步向外走去。
“言若尘!”一个清灵的女声让言若尘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寻声望去,言若尘看到一名少女向自己跑来,手中的雨伞还滴着水,显然是刚到不久。
少女正是林月薇,依然打扮得很干练,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不知是因为跑动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少女脸上泛起了淡淡的可爱粉色。
“林月薇,你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看着眼前的少女,言若尘也没有看出少女是不是生病了。
林月薇瞪着言若尘,发出一不满的娇喝,“我可没有那么脆弱。”
“那你怎么来了?”
“原本已经正式开学了,但谁知道昨天下午会发生地震,而且震源就是操场,现在操场都沉了,为了安全起见,学校便再次延长假期。一下子没事做就打算叫你们去排练,谁知道打电话给宗思杰那个家伙,他却告诉我你住院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喽,怎么样?要不要紧?”说到最后,少女担心的看着言若尘,眼里满满的是真诚的关心。
言若尘心里暖暖的,扯了扯嘴角,却露不出一个像样的笑容,最终只敝出了一句“谢谢”。
见到言若尘的表情,少女心里涌起一抺担忧,“你没事吧?”
言若尘摇摇头,看向了外面。
“对了,刚才你是要出去?”林月薇这时才想起来刚刚在见到言若尘的时候,言若尘正打算往外走。
“我想去外面走走,呆在这里太闷了。”言若尘转过头,掩去了眼里的那抹阴影。
“出去走走?”少女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将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少女俏脸顿时羞红,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外面在下雨,你一个病人,又没有带伞,怎么出去?把病淋重了怎么办?”
两人都没有发现自己和对方靠得很近,落在别人眼里,自然成了一对甜蜜的小情侣在打情骂俏,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了然的笑笑,心里不禁感叹道:“年轻真好啊,就是有活力,不像我们这些个老家伙这样,老喽,老喽。”
“这么点雨,不会有事的。”言若尘说着话就往前走,根本不在乎那一点点雨。
“等等我。”林月薇跟了上来,撑开那把不大的伞将自己和言若尘遮住。
言若尘奇怪,“怎么?你也要出去?”
“喂,言大公子,真让你病情加重了,我们的表演怎么办?为了让你能安然的出现在舞台上,我就宽宏大量的陪你走走了。”林月薇偏过了头,如果能把脸上的红晕隐藏起来,那说明的效果就更好了。
看着眼前的林月薇,言若尘忽然呆住了,这一刻,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如此的刻骨铭心。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再次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两个字,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清兮……”
“你说什么?”在这一瞬间,林月薇的心里感觉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你,只是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吗?在你眼睛里,我,是不是,只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对不起,刚才想起了一些事情。”言若尘别过脸,敛去了悲伤的表情,并不想让眼前的少女去探寻自己那空了一块的,早已千穿百孔,伤痕累累的心灵世界。
少女忍住丢下伞逃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声痛哭的冲动,双眼泛起一丝水光。但言若尘并没有看到。
误会,就在双方的沉默中滋生,疯长。
言若尘伸手,从少女手中接过伞柄,“我个子高,还是我来抬伞吧。”
少女愣愣的看着言若尘,双眼中水光流转,将言若尘的身影清晰的印照出来。少女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就走吧,小尘子,给哀家把伞打好喽。要是让哀家淋了一丁点儿雨,定把你打入大牢,秋后问斩!”说着,林月薇伸出白玉般洁白无瑕的素手,朝言若尘做了一个抺脖子的动作,娇蛮可爱,让人生不出恶感。
言若尘顿时一头黑线,却把旁边一称大妈逗得笑了出来,“这小俩口,感情真好。”听到这句话的人露出会心的笑容。
林月薇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羞得不敢抬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似那里长了一朵漂亮的花。
“走吧。”
“嗯。”
一把伞,两个人,漫步在迷蒙细雨中,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升腾,如雨后的春笋节节拔高。
无人的小径,沐浴在细雨中,清新的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让林月薇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至少,现在是属于她的。
…………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归东方,魂归西方,魂归南方,魂归北方,魂兮归来,俎我之肉,着我之裳。”……
荒山野岭中,一处渺无人烟的,是一片荒芜的谷地,散乱的堆着一堆堆大小不一的土包,有的长满了荒草,已经快消失在草丛中,有的早已塌陷,露出一个个黑蒙蒙的大洞,有的刚刚堆起,顶上还用石头压着几张黄纸。
几堆刚堆起的土堆前,还有几堆纸火放肆的烧着,黄纸,白纸在火光中打着卷,很快变成一片灰黑,在风中散成细小的烟尘。
除此之外,却见不到半个人影,这几堆黄白纸钱是谁在这里焚化的。
这竟然是一处乱葬冈,到处都是坟头土堆,一堆挨着一堆,一堆叠着一堆,看得人心里发寒。坟堆中,零星还可以见到几根枯骨,人体的各个部位都有。石块灰土一般随意摆放着,没有人来收整一下。
哪怕日头出得很高,这里依旧显得昏暗阴森。狂风吹过,将老槐树上的几只老鸦惊得飞起,“呱呱”地叫着,沙哑难听,飞过土堆上空,搜寻着食物。
忽而,乌鸦们发现了一件让它们疯狂的东西——腐肉!
一座老坟崩塌,露出了一角破烂的草席,草席透着刺鼻的腐臭,只因为在草席中,露出了一段尸体,已经不正常的胀大成一大团,腥黄的尸水如泉水涌出,流了一地。
“嘎嘎嘎!”一群乌鸦沙哑的欢呼着,连蹦带跳的围了上去,用锋利的喙撕扯着,啄食着,撕下一块又一块腐肉,拼命的吞咽着,如同在吃山珍海味,腥黄腐臭的尸水飞溅如雨,几只乌鸦更是被尸水打湿,依旧毫不在意的扑食着。
这对他们而言,是一场难得的盛宴,足以让它们几天不用担心食物。
“此身是身非身,此魂是魂非魂。赐尔阴尸化古道,此去生啖万千人。”低沉的声音,似是从脚底下的土中传出来,很僵硬,却很清淅。
话音回荡,一群乌鸦顿时僵住,尸体一般僵直着,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好像被冻住了。
“起,万鬼返阳,于此聚阴。”每一尊完好的坟堆,都有一团灰白的气体飞出,隐约可见人形,那竟然是一道道不曾超生的生魂,被人拘禁了过来,再努力的挣扎都是徒劳。
“生之为人,死当为畜,予汝畜身,莫再为人。”僵硬的声音没有半分可以称之为感情的东西。一众生魂疯狂的挣扎着,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强行压入那一群僵硬的乌鸦身上。
“嘎!”一群乌鸦黑亮的羽毛炸起,眼珠子鼓了出来,嘴被撑得大张着,舌头伸了出来,口水“啪嗒”“啪嗒”直掉。有的甚至吐出了腥黄的尸水和腐肉。场面极其恶心与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嘣!”一声闷响,一只乌鸦的眼珠被挤飞了出去,如同射出的子弹,带起两串殷红的血花,砸到地上震得粉碎。
人乃万灵之长,是唯一死后才可以在阳世以灵魂状态显现的生灵,而其它一切有灵的生物都做不到这一点,一般的生物,又怎么能承受人的灵魂,不旦会把自己撑死,更会让人的灵魂魂飞魄散。
把人的灵魂强行植入其它生物的身体中,更是一件遭天谴的事,而现在,却有人这样做了。
“噗!”一只乌鸦炸开,血水混着肉块,羽毛,碎得好似炸开的烟花,有种冰冷彻骨的美。
第一只乌鸦炸开,好像启动了连锁反应,乌鸦一只接着一只如烟花般爆开,“噗噗”声响起一片,乱葬冈,转眼一片黑红,碎肉,血,染血的乌鸦羽毛,在地上铺了一大片。
原地,只剩下了三只乌鸦,三只沾着血的乌鸦,三只让人看上一眼就会感觉到胆寒的乌鸦。
静静的站在那里,双眼中可以看到怨毒,噬血,仇恨等森冷的只属于人的负面情绪,血红的双眼让人感觉不到哪怕丝毫的温暖。冷得彻骨,冷得绝望。
三只乌鸦,都带着只属于人类的负面情绪,静静的站在一片同类的血肉碎尸之间,不祥的气息弥漫,有灾难在他们身上蕴酿,堆积,只待爆发的那一天,将给无数人送去终生难忘的噩梦。
“去吧,三只畜牲,去,去找出杀了我徒儿的人,把不祥,灾难,噩梦带给他们,去吧,不要让任何参与的人活下去,我要他们在绝望,不甘中死去,去吧,把他们肮脏的灵魂给我帮回来。”
“嘎,哈哈!”“嘎,哈哈!”……三只乌鸦沙哑的叫着,发出人一般的笑声。尽管阳光明媚,但整片乱葬冈却冷得结冰,白雾般的寒气蒸腾而起,愈发的冷了。
三只乌鸦振翅飞腾,齐齐向一个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