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开始正常上班了,回家过年的同事也渐渐地回到工作岗位,一切又恢复到往常的热火朝天的生产中,小西也从时刻惊恐中的状态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又收到赵海峰的来信,百无聊赖而又严肃的生活和工作又多了些活沷的色彩。
Hi,见信好!
首先非常感谢这位温柔,可爱,美貌,聪明的你,在2002年最后一个夜晚写信给我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一个人在异乡,想我了吧?呵呵,开个玩笑。我可不是你想得那么好的努力少年。真的要向你道歉,这段时间回家过年了,真的太忙了,忙着跟家人团聚,忙着写对联。
今天是元宵节,窗外月朗星稀,送你一副对联,也算对得起你的除夕夜了。
上联:小潭明月/月月/月明/日月明,
下联:西湖和弦/弦弦/弦妙/少女妙。
横批:小西永远健康快乐
这个年过得好吗?他乡别有一翻热闹吧?年过完了,新的一年开始新的生活,罗列新的计划和目标,你准备好了吗?一年之计在于春,好好思考一下今年要怎么度过吧!
但是,紧张的工作之余,注意身体,好好照顾好自己。
赵海峰敬上
小西笑了,他就是这样,每一封信总能想办法逗自己开心,还用自己的名字来编写对联,如此用心和细腻,只有他才肯这会费尽心思体恤自己,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自己,还是只是当自己是最好的朋友,知道自己家境可怜自己。小西想不明白他的嬉笑关心的背后,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境来看待这样的自己。
但是无论如何,这封信让她觉得很温暖,春天般的心情。
就这样,谁也没有将那一层关系说透,生怕一说透就得承受那种对未来无法确定害怕和煎熬。
小西正下班打卡,在转身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门外有人叫住了自己,小西一回头,是阿姨,她从老家回来了。小西喜出望外地飞跑出去,“阿姨,你回来了。”
“嗯,你妈也来了。”
“小西。”
几乎是在同时,阿姨和妈妈一起说话,小西这才注意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妈妈正站在身边。
“妈。”小西一张口,娘俩声泪俱下,碍于表达的羞涩,没有像电视里那样抱头痛哭,娘俩只是相互地紧握着手,再也不愿意分开,昔日车站分别的场景历历在目,谁也没说话,包括阿姨,只是哭,泣不成声,千言万语道不尽,两地分隔的无限思念和痛苦。泪眼模糊中,小西看到妈妈的头上又添了不少的白发和皱纹,生活的贫困和对子女的亏欠及思念,让她承受莫大的来自物质生活和精神层面的负担。如今见了女儿,开心自不用说,然而可想而之,在决定出来见女儿之时,又是费尽多大力气,经过多少个夜晚的思想斗争,才下定决心暂时放下两个也未长大成人的儿子,离开相濡以沫的丈夫,阔别这半辈子以来从未走出半步的嵌入生命的故土,来到这异地他乡,只为了女儿,鼓足勇气出来打工啊?
这些都顾不了了,此时的幸福胜过万千的困难和阻碍。让她们多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一会吧!阿姨见此时此景,心里也是五味陈杂,想想自己的两个幼女,在家又该是怎么想念自己妈妈?这种贫困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不知道,她们都不知道,只能任劳任怨地在现实中挣扎着努力生存下去。
良久,阿姨才打破沉默“你妈担心你,想你,硬跟着要来打工,我们今早才到,你妈就迫不及待想要见你。”
娘俩还是哭,谁也没说话,生怕一说话,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出来。
事实上,娘俩都硬咽不已,已经没办法控制着抽泣,情绪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尽量压着自己的哭声,以免引来路人看热闹的异样目光。
阿姨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先让你妈在你舅那边住下了,明天再去找厂,到时候定下来了,再告诉你在哪上班。”
“嗯。”
想着小西可能还没吃饭,怕耽误了她上班,而且娘俩一直在哭,也不是个事,终究是要分别的,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便又接着说:“还没吃饭吧?你进去吃饭吧,有空我们再来看你。”
小西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她多么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就这样跟妈妈静静地多待一会,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得去上班,她没办法带妈妈进厂去坐一会,也不能跟她们在外面一起吃一顿饭,她们没钱,为了省钱。
终于,小西的妈妈带着哭腔先发话:“你进去吧,别担心我,有你舅们在呢,有空我再来看你。”
“嗯。”小西听从她们安排,顺从而乖巧。
待要分手的时候,妈妈紧握着小西的手,久久不愿放开,小西也迈不开半步,阿姨看此情景,也只别过去流泪,让这一对母女再静静地待一会。
厂里的电铃响了,小西不得不进厂区,和家人分别。阿姨和小西的妈妈看着小西走进去,直到小西消失在视线范围,才转身离开,考虑接下来找厂的事情。
这一下午,小西都心神不宁,一直想起刚才跟妈妈想见的一幕幕,刚才尽顾着哭了,也没有问家里怎么样了?哥哥和弟弟也开学回学校了吧?成绩还是那样好吗?妈妈出来了,爸爸家里家外够忙够累的吧?三个男的在家,洗衣做饭这种女人的事情,也得他们自己操持了,哥哥高中住校了,一学期回家一次,平常周末只有弟弟才回家,他自己会做饭菜了吗?在兄弟都不回家的日子里,爸爸在外面干活回家还要自己做饭,孤苦伶仃一个人,那么冷清,怕也是以泪和饭的多吧?
而妈妈这边,身无一技之长,又年过四十,又得担多少找不到工作的风险,受多少人的白眼?进厂过后,普通话不会说,又不识字,也没认识的人,就跟当初的自己一样,盲从而惊慌。
思及此,小西忍不住躲到厕所哭起来,她多恨自己的无能,什么都不能为家里做,想想自己出来半年了,也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还让妈妈如此担心自己,当初还自我安慰式的以为只要自己不花家里钱,自己养活自己就算是给家里减轻负担了,现在她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无比的羞愧。
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妈妈眼下工作的问题,如果能跟妈妈在一起上班多好,是呀,我为什么不让妈妈进我们厂呢?小西突然想到这,立马整理好情绪来到工作岗位,暂时忘却了之前的那些多愁善感,一心只想着怎么告诉小组长自己的想法,咱厂里还招不招人,什么岗位缺人。
等她打听好这一切,到妈妈再次来见她的时候,妈妈已经进了厂,就在表舅的那个小厂里做针线活。那是一个小小加工作坊,做的都是半成品,也不知道是用在什么产品上的,就是将装饰的珠子和亮片按拿来的样品绣在半成品上面,这样的针线活是适合妈妈的,妈妈从小就是一个心灵手巧的绣女,绣过枕套、帽花、床沿、鞋垫等等,妈妈也喜欢这个工作,在那里上班的,就数妈妈的动作最快,绣得最好,只是苦了妈妈的眼睛,大大小小的珠子密密麻麻,闪闪发亮,而且工作的时间长,妈妈常常觉得眼花缭乱,加上晚上思念家里的丈夫和孩子,肯定常常偷偷地哭泣。小西心疼妈妈,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