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幼年玩伴灼炎重逢后,我暗暗立志要在不名山好好过一段逍遥日子,况且灼炎他也不知道受什么蛊惑打算开创一番事业,这个时候我更不能弃他于不顾,起码可以语言上给予他莫大的支持。
不名山终日都是晦暗不明,即便青天白日也总是罩着一层浓密的雾气,其实不名山的风景煞是好看,漫山遍野渐变的绿,铺陈着各种各样妖娆的花草,山涧倾斜而下蜿蜒成一条澄碧的河,除却看不分明太阳,倒确实一幅好风景。
魅告诉我其实这雾气灼炎体恤他们几个小鬼修为尚浅法力有限不便在白日出行布下的,想到灼炎都能凭一己之力给这山布下结界,没想到我已懒惰到如此,法术连跟我一起打鸟摸鱼的灼炎也比不过。其实我并非争强好胜之人,但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一直觉得朋友之间应该各方面水平大致持平,如此既不会拖了朋友的后腿,也不会因为领先而伤了和气。现在看起来似乎我已大大的落后了,不过似乎当年灼炎法术也不差,我安慰着自己。隐隐有些愧疚起来,其实妖娆的魅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两眼闪烁的像夜晚的星星,桃腮也泛起粉红的光泽。我却并没有及时关心那颗跳跃在灼炎身上的少女心。
然而我没有乐呵几天就被抓回青丘,被白泽揪着耳朵拎回去的时候我还在幽怨的想,早晨那一餐饭我断断是吃的太少了,被拎起来的时候肚子感觉还有点空。灼炎哀怨的看着我,虚幻的魅绞着小手绢默默的哭——我自动忽略了她其他几个伙伴,主要是他们哭起来太吓人了,原来我只觉得他们笑起来难看,看到他们流着眼泪给我送行我才知道曾经的我是只见识比目光更短浅的小狐狸。
回到青丘,狐狸洞已经被收拾的焕然一新,并且四处悬挂着很多的美人图,东皇太一说这样对我的审美有好处,其实我出去耍个几天他本是不太在意的,但是骨肉相连毕竟还是担心我是否吃饱穿暖,于是掬了一面水镜看了下我的处境,觉得我穿戴尚可,而且似乎还微微多长了几两肉,感觉非常放心。
“既然放心做什么急冲冲的就叫白泽把我揪回来?人家只是出去散散心,舅舅的喜宴我自然不会忘了的。”我急切的反问。东皇太一微微一笑,“哎呀,夭夭啊,我本来是放心的。也知道那灼炎是你幼年的玩伴,可是他身边那几个,除了一个长得稍微过去点眼,其他的,其他的就……”说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青丘的九尾狐占着自己族群天生长得好的优势,整体上对外貌一项都非常的肤浅,非常见不得别人长得不好看。须知,他们所谓的生的相貌不好不是真正的不好,而是长得不够美。其实我也是这样,这么多年来结交的一些朋友都是外表出众滴美人。
以前我只道我这点太过肤浅,现在知道这根源就是族里面传下来的一些坏习气。大概这就是美人见得多了,自然眼光就无比挑剔。
这一点在我这个失散多年的舅舅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见我不说话,东皇太一又凑过来,“你也知道的,我大婚在即需要操持那么多的事务,手底下的人也是。想着怕你年纪轻轻就跟着变丑了,他日我如何跟我的两位姐姐交代!于是便寻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带你回来。”我心知他是怕玉树心软才会让那一向不吝对我体罚教育的白泽绑我回来,低低的解释道:“舅舅有所不知,其实我见那几个小鬼虽然本事不高,但内心单纯善良,竟已改吃素食,又是我儿时玩伴的贴心手下,只是他们族中的审美和我们青丘天壤之别,我原想着帮他们一把,都变作内心美丽,外表美丽表里如一的好小鬼的。岂料你把我抓回来,坏了我帮助他人日行一善的计划。”“知外甥莫如舅,只是这些都需要时日,我是想着你也可以回来先帮忙筹备婚礼。”原来是想抓我回来当苦力。
“而且你去了哪,白泽也是知道的。灼炎他不是还想着娶你回去么?”,东皇太一凛然道,一脸的正色,“其实我也知道那是小孩子时候说的话,不能作数。但你这老师对你存了别样的心思,就非常的介怀。我们青丘民风淳朴崇尚婚恋自由,舅舅自然不能干涉。佛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况且白泽乃四海八荒一等一的神兽,已与那诸天神君无异,更是我等的长辈,如此我便只能由着他去坏你行善的机会。”
天下的狐狸都是一样的,论起撒谎狡辩就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并不反驳,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以示抗议。
一个人吃过晚饭我便躲进我的小号狐狸洞睡觉。
露水重重的深夜,蚊子也比往常要多,想来也都知道我皮薄肉厚鲜嫩多汁。天气又异常的闷热,翻来覆去始终没有睡着。
于是在辗转反侧中我思考着应该怎么改造魑魍魉的形象,重塑他们的审美。
想着想着便又想溜走,左右等舅舅结婚回来吃个喜酒,这些日子做便宜的劳力本就不是我的心意,像我这样一个尚且年幼的小狐狸,自然是应该每天好吃好喝不用读书的混日子。
蹑手蹑脚的爬起来,狐狸洞的入口确是一个庞大的背影,白色泛着金光的长毛看上去威严无比,神圣不可侵犯。
我没想到白泽竟然会堵在门口,想想被罚抄书的惨痛经历,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我,我要上茅房。”立时顺嘴编了个谎话。“外面乌漆麻黑的,我知道你怕黑,我……”白泽一脸的关切。什么?上厕所都要监视?“啊,那个我可能是睡的有点蒙,现在完全不想去了,就不麻烦你陪我了。”我一脸谄媚的笑着。白泽一脸的惊讶:“怎么你竟然要我陪你么?我只是想叫献容陪着你的。你再怕黑,终究我们也是男女有别,不过小时候你穿着尿布的时候,我倒是经常带着你。”听到这里我羞愤异常,献容是舅舅派给我的丫鬟,一个挺机灵的小灵狐,然而我怀疑她是舅舅埋伏的眼线。白泽此次一定是故意引我打断他的话,让我误会在先,这样他便可以占领先机。只能暗骂自己平时聪明伶俐为何找了这般不适宜的借口,还让白泽趁机说起我小时候穿尿布的形容。
这场交锋以我的完败告终,悻悻地回去接着睡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夜里似乎总是睡不安稳。夜半的时候纷纷乱乱做了许多的梦,一时是白泽要我背书一时要教我法术,一时又是受罚抄书,抄着抄着玉树跑进来帮忙,结果被发现打了屁股。
前半段的梦里面的白泽却不是一个神兽的样貌,而是化成了人,我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似乎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微微的带了些庄严的气息,眼角却有那么一丝调皮,比他平时做神兽的样子活泼许多。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惹了梦里面的白泽生气,只一会,怒气升腾的白泽便又变成了神兽的摸样,我央求他,哄着他,再变成人形让我看,他不肯,我便垂下眼睛大声的哭。后来眼泪止也止不住,哭声越来越大,还拽着白泽的白色长毛不撒手,最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化成人形手里拽着的也变成他的衣袖,那白色镂暗金花纹的袖子被我擦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白泽叹了气,拖着哭累了的我到床边,抱着我,柔声的哄着我睡觉。
那个怀抱很温暖,我感到很安心,不觉间像八爪鱼一样牢牢的盘踞住他,呼吸都变了调。
因许久还是没有睡意,便让白泽讲故事给我听,讲着讲着,白泽像变魔术一样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却是个莹白的透着绯红色的珠串,戴在了我的手上。细一看,那绯红竟然是活的一般,随着手的动作,缓缓流动,变换做桃花的开落,分外的好看。
白泽还说,改天再送我一件他雕的顶顶好的东西给我,他说他雕了很久,我见了一定会喜欢。
醒来还觉得丢人,我在梦里竟然那么求着白泽变成人给我看,竟然还会哭。我记事以来,便没在白泽面前哭过,即便受罚讨饶也挤不出半滴眼泪,我果然是没有撒娇天赋的。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天上,我睡眼惺忪的起身,伸出左手,晶晶亮的绯红色珠串赫然映入眼帘,这是梦里变成人的白泽给我的,不是做梦么,我的手上为何会真的有一个?身边似乎尚有余温,让我越发的分辨不清究竟是把梦当了真,还是当真做了梦。不觉有些期待着,梦里的白泽究竟会送一件什么样顶顶好的东西给我。
等我收拾妥当走出狐狸洞,见我戴着手串,白泽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隐隐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