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援此刻一方面要稳住体内情况,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腾出精神提防骆晓。见骆晓不听自己之前那番警告,仍是支身过来又见他神态语言,只当他明着做出一副关心模样暗地里另怀心思。骆晓表现的越是担心反而在她心里越是认为是他做作,想起自己身上这番古怪寒冷样子还全拜他所赐心中更添憎恶。
她心思一转,突然倒便做痛苦神情,簇眉捂着腹部同骆晓轻吟道:“骆公子,我··这··肚子凉得很,你··能不能帮我揉揉。”
她此时是用着法子试着这小子,只当这小子若是过来,自己就反手横过来一剑抹他脖子。骆晓见此刻燕援语气出奇的温柔,楚楚可怜模样更是惹人心怜。他本身就因这真气之事心怀愧疚早已先入为主,丝毫没识出这话中的试探意味,只当她真是因着真气伤到脾脏。
他靠近过来见燕援望向自己当即耳根烧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怕自己在她面前羞脸连是低下头不愿意去看她面容。只想着自己仅仅是帮她揉揉肚子而已,莫要多想,可越是这么想,脸面反而不争气羞的更快。
燕援见骆晓吃羞面容,心里早就把他骂了个千百遍。心衬,我在这九江帮里如何对你的,你今日却乘人之危,想起骆晓之前分与自己的干粮,更是全当他收买讨好自己的手段。她性子骄傲,最恨男子将她当成普通女子般容易哄骗,是以从小到大哪怕是自己师哥说的甚么“真心话”她从未往心里去过一次。如今心中骂着眼前骆晓挨千刀,想起之前二人站在焚烧尚无和尚火堆前看云霞火光的亲切感,恨意更浓巴不得杀了他才好。
骆晓低头不欲看她,却不想蹲下身子刹那瞥见她柳眉微皱,水眸生光望着自己,只觉得心中如鼓般乱敲,又似天地崩塌,从未有过这般忐忑。他再是告诉自己怎么镇定,都是无济于事。
他伸出两手,耳边又听见燕援“就是··这肚子块儿。”的声音,一时心中自责万般,心想自己只是替她揉揉肚子而已,若有所不当想法委实是有负这燕小姐对自己的信任。他这么一想,心里倒定了不少。燕援见他蹲下来,不由握紧了这手头上的银川宝剑,趁骆晓此时低头探手往自己怀里去时,手里剑势一横,呼呼取他脖子来。
骆晓只觉得耳边一阵凌厉的风气,他本身感官就异常敏锐。再抬头一看,刚刚还柳眉微皱弱不禁风的燕援如今却是副女罗刹般肃杀面容。猛然一惊,心道不妙,可此刻习习剑气已经迫近自己脖喉,性命转眼就是刹那之间。
当即为保性命,股不着甚么顺势在地上一滚,可虽是如此,那龙泉剑匠所铸的银川已经是划破了他眉骨,再是进去半寸,他左眼便要作废!
直到鲜血滴落在地,他才是完全明白燕援之前那番要自己替她揉肚子打算,却是要赚自己一条命!
眉骨上的皮肉已经被她削破,心脏砰砰作乱,又听她口中言语,仍是之前温柔般的安慰。
“骆公子,这我不是··”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想通这点,倒是一边捂着自己咕咕流血的面庞,一边站起身子。他本想愤怒质问她为何是要如此对自己,可私心一想心中颇凉,自然燕援取自己性命还要理由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今她落难了,心中所忧虑的便是自己起坏心思。
出脱愤怒,他却是笑出声音来。这笑声让还准备骗他的燕援听来数不清的锁嚣寂寥,可心中也胆怯许多。她低下头来,眼睛所见却是骆晓之前被她一剑削去落在地上的几缕发丝,那发丝上正似滴油般落着红红血迹。遂在一旁银牙紧咬恨他躲闪及时否则而今在地上的该是他骆晓头颅。
如今破庙里这笑声是给谁听,自然那尊力士塑像是听不得,这笑声如此针对,却叫燕援有一种被人看破的难堪感受。
“我··不是··”
她还想解释还想为自己掩饰,可骆晓再也不会是上当。想之前她点着贡台上蜡烛之时,自己便该是晓得她在防范,若是想通如何会好心还挨了她一剑!
他性子里往常自怨自艾,对诸多事情不愿做判断,可之前所为全是一片愧疚赤子善心却遭受如此凶险算计,当下见燕援还要说话,语气仍是温婉低转,晓得她还是再骗自己。
此番干脆是换了个语气不同于往日谦虚的跟班,倒是最契合如今心意,冷声问道:“燕小姐,莫不成真把我当成这九江帮里的那个小子任由你戏耍不成?”
燕援听他语气此时如冷漠,又看他一手捂着自己的眉头,任由鲜血滴落,也不止血模样心中害怕。抬头望去,骆晓平日间无神的眼珠却是犹若来了生气,正是两眼瞪着自己,往日她如何胆大,如今不由心里恐慌连忙伸出手解释道:“骆公子,你···”
可她还未说完,骆晓仍当她是要骗自己,心头满满愤怒,可随即一想,继而心中一冷暗暗心道:“我又何故是生气发怒,她如何能叫我生气,我之前见她肯是搭手帮自己与尚无师傅一场还傻傻以为她话语虽冲人,但本性不坏。如今嘿嘿,差点送命,方才晓得却是我想多了,自始而终她心里所想的估计就只有保存自己性命而已!”他这么一想心里对燕援持的好感不由至此散尽,本意想生气愤怒,可偏偏如今好感全无所有的只有失望加悲愤,他本想掉头就走,不愿再与她说甚么,可仍是不甘心。
“一始如今,你估计都把我当成傻子耍弄,我不曾对你存过甚么坏心思,可偏偏你却是如此对人!”
燕援本意还欲将戏演下去,可听骆晓这番言语似是对自己不曾存过坏心,当下本能否认,可私心一想,想起他在牢房中要尚无和尚先救自己的情景,心怀不由是一阵乱颤,只当自己真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他全是担心自己,自己却当他心怀不轨。
“我虽然不是甚么名流正派,但也知晓些人事情理。燕小姐未免将自己看的太重,将别人看的太轻了,你这女子··真是险恶!”
后面责骂话语,骆晓已经不愿意说下去,只因为燕援手头的银川宝剑蘸着自己的鲜血仍在随着她发颤的身体抖动。
“我还与她说甚么,又能与她说甚么?”想法至此,骆晓这才松开捂着眉骨的一手抬头往破庙外望去,虽见夜色深深,可他再是不愿意受人如此提防,宁愿是趁夜离去也不与她共处在一起。
他不说话,却不想之前责备语气已经十足惹怒燕援,此番在燕援看来他所谓言语竟是对自己挖苦讽刺。
本在她心中所存一丝误解骆晓得愧疚皆是被他最后那句“险恶”话语盖过,如今既然已经挑明,当下她也索性干脆,不再装作先前病羞模样实话道:“行走江湖在外,人事无常,我若不如此万一落入甚么圈套怎么办?”
她从小便是由巴山派里好多人看护长大,性子自来骄傲,又是如今少女执拗年纪,宁愿是与骆晓撕破脸面也不甘心平白受人责骂。就算是明白自己误解他,他真是从来不存对自己坏心也罢,她也不愿意承认错的是自己从而让步。
她将这话语说的底气十足,骆晓更是明白她已无药可救,做甚么事都是为自己着想,那日骗自己低头踩着自己肩膀,一人逃脱人群,又是装作小厮,给韩奇法下毒拿自己当替罪羊,再到不久前,自己见她神色难受,她却是偏偏··装出那番··面容神色。
他不敢多想燕援之前骗自己给她揉肚子的神色语气,更为之前自己见她骄羞失神无主感到惭愧,不管怎么算,自己总算是被她骗了。
骆晓不再发话回到之前位置上,拿起自己放在地上东西本欲直接推门离去,却是瞟见燕援已经站起身子模样。
她身子发颤,脸色更是苍白,可偏偏两侧腮帮通红,一手依着墙壁一手拿着宝剑护在自己身前。剑身都在寒风中抖颤发音不停。
他本是不想再管她,偏偏见她防备自己时神色如此认真,又见她面色苍白,想起她能有今天这种困局还全是拜自己真气所赐。
他看着燕援,燕援也是看着他脸上汗水流的更甚。不久之前,二人还曾是在火化尚无和尚时所共享的那种心境,可如今这一对视,却叫骆晓心中郁郁不堪。他不明白,为何人与人之间关系如此脆弱,之前自己还曾尊敬的燕小姐如今却是想着法子杀自己。
他回过身子走到力士塑像身旁,低头合手也不知祈祷了甚么,便将破庙里的一些废弃的窗户木条聚在一起,之后将燕援点燃的的蜡烛油水浇倒上去,不过一会儿柴火便是被引燃。
做完这些,想她在自己走后还有柴火该是不至于再如此受冻,心下方才稍微安顿。之前他在力士塑像身前所祈愿的,全是为刚才拆庙替燕援生火赔罪,心想若是自己举止不敬惹怒神明,神明落罪便是寻自己好了莫要找她。
他如此苦心燕援自然不知,直到他人走远了,她方才一手扶着墙面坐下,这时候她才注意到骆晓走前生起的篝火。
她团起身上衣裳朝篝火走去,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不明白是何缘故。心衬自己被他当成坏人就是,自己又何来甚么难受,杀人放火金腰带,铺桥修路无人埋,他做好人最后会是有他好果子吃。
她向来牙尖嘴利,从没有人能是在话语上占她半分便宜,可骆晓过往是哑巴也没兴趣与她争论多少。
她觉得骆晓可恶,此番他若在眼前,必是给他一巴掌让他同自己说赔罪话语,可私心一想,却是一种烦闷情绪绕上心头。
这情绪倒是让她觉得莫名惶恐,恨不得是拿剑杀人才痛快许多,可那人呢,早就是不知去哪里了?
篝火旁的火舌映着她通红面容,她全像是哭过一般,不知道自己怎么弄成现在这般无助而无力。
夜里的风吹着骆晓的衣裳,连带他额头上血迹也早就风干。
他在深夜中行路,本心不再想燕援这人,可偏偏之前却是被她用那种眼眉细送的温柔骗到着实叫他恼怒羞愧。他恨自己着了她道,不想去想她,可偏偏脑海中全是她的音容,叫自己生自己气!
他越想越觉得燕援歹毒可怕,可在心中某个角落里却只希望这只是一次特例。他不想将她划归为恶人,至于其中缘由,他却是不知该怎么说。
清冷月光伴着他行路,脚步走动之间,惊醒卧眠在草丛中的萤虫,他现在再无几日前清晨在九江帮里看风景的雅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