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斯不大高兴的嘟囔着,普立克哈哈一笑:
“下官只能做做打探消息之类的事情,真要救人,还是要由武功高强的将官亲自出手才行……那就要指望大人您了。”
“哈,那当然——到时候就看我的吧!”
被部下巧妙地奉承了一句,莱恩斯这才重又得意起来。随后两人各自休息。但莱恩斯只要往床上一躺,脑海中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张娇媚容貌来——帝国公主西奥苔丝。一想到自己此刻正与那位美人公主同处于一座城内,莱恩斯就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大人您是在想着西奥苔丝公主么?”
黑暗中,普立克一句话吓的莱恩斯几乎跳起来。
“没!没……你瞎说什么!”
普立克床上传来一阵笑声。
“下官虽然没和大人一起经历过特里科之险,但军中的弟兄们可早就传开了——莱恩斯侯爵已经被那位帝国公主迷住啦!”
“去!没有的事,满嘴胡说八道——瞧我以后怎么收拾那帮大嘴巴!”
莱恩斯连声否认,但脸上早就赤红一片,幸好现在一片黑暗,谁都看不见他的窘态。
普立克那边又轻笑了两声:
“早就听闻卡奥斯公主美艳无双。今日相遇,虽然未能亲眼看见容貌,却也可以领略到那份不寻常……大人心存仰慕,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故意否认呢。再说,大人这一路上都是兴高采烈,而进城后却一言不发,只是不停长吁短叹——难道是下官弄错了么。”
莱恩斯顿时哑然,过了好一阵子,方才低声咕哝了一句:
“这么明显啊……有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
普立克哈哈一笑:
“大人勿忧,下官看其他几个初次见到帝国公主的商人,甚至连那个挨了打的帝国军官也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而卡奥斯人对这种反应早就视若无睹了。”
莱恩斯哼了一声,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但一想到有那么多人都对卡奥斯的公主抱持好感,而自己不过是诸多癞蛤蟆中的一只——还是另一个池塘里的,心中马上又郁闷起来。
普立克这家伙不愧是商人出身,居然又能猜到上官的心思,又笑着安慰道:
“大人乃贵胄名族之后,本身又是侯爵,战功威名均著,身份地位上倒没什么配不起的。”
“呸!敌对国的封爵,爵位再高也比不上这边一个跟班的——你看那博尔克斯多得意!”
莱恩斯终于忍不住反驳,只是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出——语气中竟然带了浓浓的酸意,普立克嘿嘿一笑:
“那可未必,昔年圣佛朗西斯城沦陷的时候,卡奥斯的军中俊杰们不也都以迎娶索菲亚贵族小姐为荣么——只要我们将来攻克天舞之城,大人也不妨效仿一番。”
“得了吧,攻克这座城?白日做梦还差不多。”
“未必,我们有海因军师领导,什么奇迹都能发生。”
普立克充满信心的笑道。莱恩斯却依然心情沉重的叹息。普立克见他始终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便再次开口,语气却有些严肃起来:
“仰慕美人乃是人之常情,不过还请大人记住,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
“嗯?”
莱恩斯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普立克暗自摇摇头,语气更强硬了一些:
“请恕下官失礼——我们正身处这龙潭虎穴之中,稍有不慎立刻会遭到灭顶之灾。倘若这种关键时刻大人还分神想着其它事情,恐怕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和吉姆一样下场了!”
“这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罗嗦!”
被人提及自己心中的隐秘本就不悦,更何况还为此遭到指责——还是部下的指责。莱恩斯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但普立克却并不退缩:
“下官大胆直言,倘若有冒犯大人之处,待回到索菲亚之后下官甘愿另受责罚。但咱们首先要能安全回去才行!”
一番义正词严的进谏终于让莱恩斯大感羞惭,他只得把头蒙进被子里认输。
“算你厉害,睡觉睡觉……我睡着了忘记她总行吧。”
普立克进谏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识相的闭嘴。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莱恩斯虽然强迫自己睡觉,但整晚上梦见的,却依然是帝国公主西奥苔丝那美貌娇俏的容颜。
七
胡乱休息了半宿,第二天一大早普立克就出门去打探消息,莱恩斯本想一起去,却被严词拒绝。他只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待在屋子里。
幸好普立克很快就返回,还带来了一张字纸。交给莱恩斯一看,竟然是海因的笔迹。
海因以信鸽的方式将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到他安插在天舞之城的密探手中,又预先告知了普立克与密探联系的方法。这样莱恩斯他们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够得到他的帮助了。不过为了防止泄密,海因的密信全都用卡达印古文字书写,就算是普立克也看不懂。只有莱恩斯,当初在海因的威逼之下总算学过一段时间,勉强能阅读出来——要他书写却没那能耐。
海因在信中把温泉谷中的变故,连同他自己的猜想一并告知莱恩斯,并将当前索菲亚朝廷的情况略作描述——海因在信中又一次责怪莱恩斯不负责任地离开,导致他不得不一个人挑起重担。莱恩斯看到这一段时心中颇为歉仄,但却一点都不后悔——昨天看见西奥苔丝,让他感到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此外,海因也告知莱恩斯已经按照要求送芙蕾娜母子离去,并对他做出新的部署——要求莱恩斯除了援救吉姆以外,也在北方探查阿斯尔和克瑞斯两人的线索。其实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倘若索菲亚皇帝落在卡奥斯人手中,帝国早就把消息宣扬开了。但海因出于对莫利菲的承诺,还是加上了这一条。
看完信件,莱恩斯坐在椅子里默默发呆,普立克催问了好几次,他才惊醒过来,把海因书信中的内容告知部下,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皇帝阿斯尔的关切之情。
“虽说阿斯尔身边有克瑞斯照料,可遭遇到这种巫术袭击,还是生死难料哪……唉,真不该去高兹堡——当时我若在他旁边,也许还不会这么糟呢!”
莱恩斯颇为后悔的叹息道,普立克却摇摇头:
“又不是大人自己要离开——克瑞斯首相处心积虑的把咱们调走,如今出了事自然由他自己负责,怨不得别人。”
“我知道,可心中总是记挂着阿斯尔……”
莱恩斯沉重的叹息道,但他马上又想起——当初拒绝前往温泉谷而坚持要到这儿来救吉姆的正是他自己,便马上转换话题:
“算了。既然都已经到这儿了,还是先商量咱们自己的事情吧……你还了解到哪些消息?”
“很多,有些甚至可以说与我们此行成败大有关系。”
普立克随后就开始了详尽的解说。在与海因安插在此的密探接触过之后,普立克已经基本摸透了卡奥斯朝廷以及天舞之城最近一段时间的形势,包括宰相夫利斯对帝国军团的惩罚措施,皇帝法兰率领大军离城训练等等,全都被他一一打探明白了。
“看来我们的运气很好。”
莱恩斯了解情况后颇为高兴的说道,普立克亦抱持着同样想法:
“确实,卡奥斯最出色的将官都不在城中,就连国务大臣阿尔方斯都到边境巡视去了,眼下帝都只有一个老头子安特亚斯坐镇……”
不过普立克随即又叹了口气:
“但光是皇家剑士军团也很厉害了,对我们两个人而言,帝都并不是空虚的……”
莱恩斯嘿嘿一笑,自信满满的接口道:
“当然,所以咱们尽量‘智取’,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力敌’的好。”
两人对望一眼,又都嘿嘿的奸笑起来。
此后的几天,莱恩斯和普立克在城中大街小巷四处转悠,为他们的“智取”之策寻找思路。莱恩斯在脸上做了些手脚,一蓬大胡子几乎把他整个脸都遮住——这样即使身上再显出几分武人之气也不会再招人注意。
他们详细研究了城中的地形,考虑好了几条紧急情况下逃生之路。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到那座大牢——“暗黑之渊”附近去探看了一番。那里不愧是卡奥斯最森严的牢狱,和城墙一样用巨大的条石建筑,深沟高磊,几乎是一座独立的小城堡。附近巡查极严,普立克在那儿多呆了一会儿立刻遭到盘查,即使在递出了好几枚金币之后也还是被毫不留情的赶走了。
不过普立克这个昔年科夫诺第一富商的大管家毕竟有两手——他设法结识了一个贪杯的狱卒。把那家伙骗到酒馆里,一大瓶烈性酒灌下去,马上从醉鬼口中套问出不少消息来。包括关在地牢最底层的两个倒霉蛋,其中一个正是“身材矮小,满脸雀斑的索菲亚奸细。”
得到吉姆尚生存的消息让莱恩斯喜不自胜,他马上想要得到更多的情报,但却失望了——那狱卒只是个伙夫,根本没资格进入地下牢,一切只是听说而已。不过就算是这样,莱恩斯依然决心尽快采取行动。从狱卒口中,他了解到地下牢的条件恶劣远超过原来的想象,自然不能让吉姆再吃苦。
为此,他与普立克仔细商议了好几天,考虑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普立克精通世情,经验丰富,而莱恩斯则从小就受到海因的严格教导,按理说两人应该能很好配合的。可是,结果却是两人各持己见,展开了一场大争论。
“据说那个牢狱首领沃尔甘为人贪婪,咱们应该采用贿赂的办法,也许可以把人买出来——据我所知很多牢头儿都干这事,只要家属出高价就能把犯人买出来。”
普立克提出一种方法,但立即被莱恩斯否决:
“不行,我也听说了——那家伙不仅是贪婪,而且奸诈。吉姆是索菲亚人的事情已经败露。他绝不敢和我们交易的——说不定连交易者也一起被抓进去呢。”
“或者,我们买通低一等的狱官牢头,用偷梁换柱的手法把吉姆换出来?”
普立克又提出一个主意,但依然被拒绝:
“难!到现在为止,你见过哪个卡奥斯将官是会被人欺瞒的窝囊废来着?更何况镇守如此重要监狱的中队长了。”
普立克有些气馁了,看着莱恩斯:
“那么,大人您的意思是……”
“强攻!雇佣一批亡命徒,咱们强行攻打牢狱!”
莱恩斯挥舞着拳头叫道,普立克脸都白了:
“开玩笑?大人,这里可是卡奥斯的首都,您想在这里雇佣人员和帝国朝廷对抗?”
“哼,卡奥斯的刺客——不也在咱们圣佛朗西斯城附近找到人手袭击了阿斯尔他们么!”
普立克皱了皱眉头:
“卡奥斯的刺客么?他们事后可以借助巫术逃脱。而且就算如此,还是有一个家伙留下了脑袋……大人您想过如何逃跑么?”
“我们预先准备好快马——卡奥斯的皇家剑士军团以步兵为主,正好现在帝国的骑兵精锐不在城中——只要咱们能逃出城去,以后就简单了……可以往北方海港去找走私船;或者还逃到圣城卡达印去……大不了咱们往西方逃,去找奇立恩,然后绕道回去。”
莱恩斯对此并没有明确的预想——他处事的性格本就是随机应变而非深谋远虑,但提出的想法也并非那么不可取。普立克凝神思索了一阵子,缓缓说道:
“帝国的精锐骑兵都不在城中固然不假,可大草原上无处隐藏,咱们人数又太少,哪怕是一两支骑兵巡逻队也够咱们受的……最好还是能无声无息的把人救出来,然后还象来时一样悄悄地离开……”
“不可能,那是帝国最森严的牢狱,可不象沿途关卡可以被咱们蒙混过关。”
莱恩斯坚持道。普立克又皱起眉头:
“可一旦动起手来,形势就难以预料了……我们这边只两个人,还不知道吉姆伤得怎么样。却要对付至少整整一个中队的监狱守卫——到时候能否逃得出那座地牢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外面还有卡奥斯最精锐的剑士军团了……大人您就那么有把握能成功逃脱?”
莱恩斯脸色一红:
“当然不可能有绝对把握,可这种事情总要冒险拚一拚的。”
“可这种冒险的代价太大了……吉姆是您的朋友没错,可您也应该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也许,我们可以雇佣一些高手,让他们去劫狱救人,咱们预先就守在城门处,待吉姆被救出后一起离开……倘若失败,咱们也来得及逃走。”
普立克提出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法子,但莱恩斯对此却另有看法:
“哪,普立克,刚才你也说了——这里是卡奥斯的首都。虽说哪儿都有亡命徒,只要咱们舍得扔钱总能砸到几个。不过,这样雇来的人管不管用就难说了——我打算雇人,只是让他们吸引守卫注意力。要指望这批人单独成事,希望不大——还是我自己行动把握更大一些。”
普立克仍然摇头,还试图说服上官放弃这种冒险:
“大人,您是统领大军的名将,率领千军万马争雄沙场才是正途,如今却效这种佣兵杀手之流所为,本身就已经很勉强了。更何况这次计划委实过于大胆——在敌国的都城中枢,攻入防守最为严密的牢狱救人,就算是最优秀的游侠者也很难胜任——您认为这样冒险有胜算么?”
莱恩斯沉默了片刻,但终于还是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普立克:
“是的,我认为有!普立克——这是我到这儿来的目的,也是我的责任!”
普立克惊诧的看着上官——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境,居然和那一天晚上的军师海因颇为相似,都是对这位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军团长——莱恩斯,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普立克弯腰深施一礼:
“明白了。那么,就请多给几天时间,让下官尽量为这计划多做一些准备吧。”
一月中旬,山岳之国特里科南部的荒野上,一场实力不成对比的战斗正在进行中。
说是战斗恐怕还不太贴切,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场屠杀——大批衣着杂乱,临时招募来的民兵正四下奔逃,完全不顾后面追兵的剿杀。
其实那些民兵手中都持有不错的军器,但本身素质的低下使他们完全无法适应阵地战。乱糟糟的集结阵形一遭到对方猛烈冲击立即溃散,随后就是不顾一切的溃逃。无论压阵的指挥官如何叫嚷命令都无济于事。
跟在后面追杀的部队其实也并非正规军,但他们至少都穿着制式统一的皮质佣兵甲。在追击阵列的最前方,一面天蓝底色绣金色蔷薇花的大旗之下,一条大汉身披半身赤铠,头戴狮盔,正挥舞着巨大的铁手巨臂,一边狂吼一边追杀逃敌。
“呸!一群没用的废物!”
“红狮子”巴夏尔挥动铁拳,击毙了几名被他追上的敌军——那几个倒霉蛋被活活砸倒在地,一个个口中狂喷鲜血而亡。但更多的人却连头都不敢回,依然一溜烟的往前逃,连手中的武器都扔了,甚至当追兵追及身后将他们砍倒时,溃逃者也不曾回头抵抗一下。这使得巴夏尔斗志大减,口中斥骂着,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
“抢劫财物,骚扰地方个个穷凶极恶——可一碰到咱们就原形毕露!”
巴夏尔大声嘲笑着,因为他已经停止追击,身边的士兵也都慢慢停了下来。不过,没过多久,一名传令兵跑到他身边:
“副团长阁下,特尔多兰王太子要求您继续追击,彻底消灭这群叛匪。”
“有用么?特里科的愚民根本就杀不尽哪,每隔几年都会冒出来这么一批!”
巴夏尔对那王太子一点没有好感,也毫不掩饰。那名士兵很熟悉他的脾气,便又补了一句:
“这……也是夏洛蒂团长的意思。”
“是么?——那我一定遵循!”
巴夏尔立即改口回答,同时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中军位置——他不愿让上官夏洛蒂对自己产生哪怕一点点的不满,于是便马上加快脚步继续追杀,一口气又追下去四五十里地,直追得对方步兵几乎伤亡殆尽才算罢手。
等到巴夏尔返回营地的时候,他发现沿途道路两旁被竖起了许多十字架,许多受伤未死的俘虏被活活钉在十字架上,痛苦呻吟着慢慢死去。
“这……这是谁干的?太过份了!”
巴夏尔顿时暴怒起来,金蔷薇佣兵团行事虽然苛烈,但也绝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暴行。他怒气冲冲的去找上官夏洛蒂,决心纠正这个错误——哪怕是夏洛蒂的主意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