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塞利斯就追到了马车边上,并走到车前恭身行礼。而莉莲娜则没好气的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一脸孔的恙怒之色:
“塞利斯子爵!为什么要阻拦我?——我返回米兰可是得到阿斯尔陛下亲口同意的!”
一开始就抬出皇帝阿斯尔的旨意来压服对方,莉莲娜的头脑不可谓不聪明,不过很可惜的,塞利斯从来不吃这一套。
“下官知道,而且正是下官亲自部署了护送的骑兵队。”
塞利斯淡淡回答道,莉莲娜愈发愤怒了:
“既然这样还敢来阻拦我的车驾!”
塞利斯并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莉莲娜,后者有些紧张起来,向后缩了缩:
“你……你想做什么!白河!白河!”
抬头看见白河愁正站在车厢旁边,莉莲娜这才放下心来,而这时塞利斯也终于有所行动——他再次向着车厢深施一礼。
“莉莲娜小姐要返回米兰,下官决不敢阻拦。只是——也请小姐不要干涉我们索菲亚国内部的事务。”
莉莲娜的脸色顿时大变,但她嘴上依然丝毫不肯示弱,恶狠狠的瞪着塞利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既然不敢阻拦就赶快让开吧,我要走了!”
然而塞利斯依然挺立在马车之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莉莲娜小姐,您是我们索菲亚国的客人,但您毕竟是个外国人——还请注意您自己的位份,不要做一些不合您身份的事情!”
塞利斯的声调也渐渐严厉起来,那可不同于莉莲娜所发的娇嗔,而是一种武将和官员特有的冷酷,莉莲娜的神色更加紧张了,再次向后缩了缩。
“我不懂你的意思……”
塞利斯冷冷的哼了一声:
“是么?那么就让下官提醒小姐——请小姐把车厢里的人留下,下官等自当恭送小姐离去。”
莉莲娜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叫着:
“车厢里的人……我的侍女露易莎也是来自米兰的,为什么要她留下?”
塞利斯愤怒的皱起眉头——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莉莲娜小姐!请不要再支吾了——难道真要诸如下官之类的粗鲁武人到小姐车上去把人拖下来么!”
语调间已经很不客气,旁边的白河愁皱了皱眉头,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看到白河愁并不为自己撑腰,莉莲娜这回是真的紧张了:
“你!……你敢上来!……”
正闹的不可开交之际,莉莲娜马车车厢的舱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白衣少妇抱着一个小孩子走下了车,缓缓走到塞利斯面前。
“请不要再争执了,我跟你们回去就是。塞利斯子爵,莉莲娜小姐是出于对我的友情才这样做的,这件事情,还请您不要告诉皇帝陛下才好。”
“不!不,芙蕾娜,别跟他们回去!”
还没等塞利斯答话,莉莲娜首先大叫起来,而那白衣少妇芙蕾娜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闺中密友,朝她笑了笑:
“没用的,莉莲娜小姐——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塞利斯子爵,我想您来就是为了捉拿我们母子的吧。”
塞利斯脸上顿时一红,向芙蕾娜弯腰行礼:
“请原谅,夫人——下官决不敢言捉拿二字,只是请夫人和公子返回王都。至于此事本身么……夫人尽管放心,只要夫人不说,莉莲娜小姐自己不说……这件事情决不会传到陛下耳中。”
“芙蕾娜是我的好朋友,我邀请她去米兰做客,就是阿斯尔陛下也无权干涉的——更不关你的事情!”
既然秘密已被揭穿,莉莲娜也索性大喊大叫起来,塞利斯微微一笑:
“莉莲娜小姐邀请谁做客,确实不该下官多嘴,只是,相信小姐也明白芙蕾娜夫人的地位身份,倘若她携子去了与卡奥斯邻近的米兰,是否还能回来呢?”
莉莲娜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说道:
“就连阿斯尔陛下也没说把她们当人质——你一个小小子爵,竟敢自作主张扣人!”
塞利斯又是一恭身:
“莉莲娜小姐所言极是——下官不过小小一个子爵,正是不敢自作主张——眼下首相大人不在国中,故此下官才不敢放人离去,所幸首相大人不久之后即将归还,到那时不管莉莲娜小姐邀请什么人,去哪儿——都与下官无涉。”
一番话不卑不亢,但却义正辞严,顿时让莉莲娜无言以对,索性两手叉腰,开始大发小姐脾气:
“哼!就算是克瑞斯亲自前来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好啊,既然你这样说,我这就回去找阿斯尔陛下评评理——陛下亲口答应我归国,可他的臣子却拦着不让走!”
塞利斯苦笑了一声:
“下官岂敢——眼下事情已经结束,还请小姐尽快启程吧……”
说着塞利斯就赶紧让开道路,同时朝马车的御者大打手势——要他赶快把这个大麻烦拖走,然而现在,却是莉莲娜拦着车夫不让走了。
“我不走啦!你们不把芙蕾娜放了我就不走!……白河!白河——帮帮我呀!”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莉莲娜也只能寄希望于白河愁了——凭着白河愁的武力,只要他肯出手,没一个人能够阻拦他的。然而,年轻的中京勇者始终只是冷眼旁观,等到实在躲不开了,方才沉声说道:
“很抱歉,小姐——不过我认为您还是不要干涉索菲亚国的内务为好,塞利斯子爵职责所在,也请您体谅他的难处。”
白河愁这么一说莉莲娜终于傻眼了,最后,实在没法子,莉莲娜还是让马车给拖走了。只不过这回马车走得很慢,很慢,一直到很远以后,依然可以看到莉莲娜从车厢里伸出手臂朝这儿挥动着。芙蕾娜也一直站在原地挥动手帕,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方才回过身去,泪水更是早已沾湿了衣襟。
在回城的路上,芙蕾娜突然主动找到塞利斯交谈。
“塞利斯子爵,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
塞利斯立即转头,恭恭敬敬的回应:
“不敢,请夫人垂询?”
芙蕾娜缓缓问道:
“请问……子爵阁下是如何得知我们母子要离开的?”
塞利斯顿时犹豫,看着他为难的样子,芙蕾娜反而轻声笑了起来——然而笑声中却充满了悲伤。
“不好说么——可我却能猜到呢——是父亲大人,对么?”
塞利斯连忙摇头:
“不——令尊大人不但不肯说,反而百般为夫人您遮掩……啊!正是他的遮掩露出了破绽……”
芙蕾娜惨笑了两声:
“谢谢您的好意,子爵大人,其实我并不责怪他——倘若我真的走了,父亲大人,还有整个家族必将受到牵连……真正有错的是我自己啊……当年犯下的错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误……可是……我从来都不后悔!”
芙蕾娜的声音很轻,但语调却极为坚决。反而是塞利斯似乎对自己的行动感到羞愧了,他面红耳赤的背过身去,不敢再面朝这里,气氛一时间很是尴尬。然而这种尴尬局面在不久之后就被一阵飞扬的尘土所打破——有一名骑士全速奔来,几乎冲到了塞利斯的马前。
“塞利斯子爵……”
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剧烈的喘息所中断——那骑者一路冲来太辛苦,同时也是因为他突然看见了塞利斯旁边的那位少妇,极端惊诧所致。
但塞利斯却立即反问他:
“莫利菲将军?你怎么突然来了……首相大人有事?”
冲过来的这个人正是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心腹大将莫利菲。此时他一脸孔的风尘之色,显然是跑了不少路。
“下官前来,乃是为了莉莲娜小姐的离去……她们已经走了么?”
塞利斯吃惊的看着他:
“是啊,难道你来的时候没遇见?”
莫利菲摇摇头:
“我是从北地三城那条路昼夜兼程的赶来,没经过卡德莱特平原……”
“北地三城那边?……首相大人派你来有什么吩咐么?”
塞利斯当然并不知道克瑞斯对老将布尔克的疑心,所以大为迷惑。面对着塞利斯的询问,莫利菲看了看塞利斯旁边的那位女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做出回答——塞利斯毕竟是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防指挥官,地位要高过莫利菲。
“首相大人前往莫特尔斯城视察当地守备,在途中突然想起——莉莲娜小姐在走的时候很有可能……带走一两个人,所以令下官星夜赶来提醒大人您注意……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没必要了。”
塞利斯何等聪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了一声,尚未开口,突然听见旁边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讽刺的声调。
“克瑞斯首相果然仔细呢——竟连我们母子的琐事也考虑的细致周到,索菲亚国有这样一位首相治理,皇帝陛下有这样一位表兄弟辅佐——还真是不一般的幸运啊。”
塞利斯和莫利菲对视一眼,塞利斯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而莫利菲乃是克瑞斯最忠诚的心腹,听了这样的话本该勃然大怒才对,然而此刻,完全可以体会到阿兰斯伯爵小姐满心的愤懑和伤痛之情,莫利菲却也只能无奈苦笑而已。
二
克瑞斯这边的主力大军率先返回,而南十字军那边,在同黑衣骑士团主力会合之后,他们就离开了特里科国境,前往黑衣骑士团在阿古利亚边境的要塞中进行休整补给。
当看到费尔特斯亚第一中队只剩寥寥数人返回之后,整个黑衣骑士团中都弥漫着要求进军特里科国都沙勒岗为死者复仇的情绪,不过在海因的安抚和费尔特斯亚的威压之下,最主要是在得知了对方的损失之后,他们终于还是保持了平静。除了再次前往那修罗杀场妥善安葬了战死同伴的尸体以外,黑衣骑士团也没在特里科国境内多作停留。而他们在特里科国中行动绝对是出入若无人之境——现在整个特里科王国对于“狂狮王”费尔特斯亚是避之唯恐不及,再也不敢生出招惹之心。
在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费尔特斯亚便开始履行他的承诺——他亲自带人护送着南十字军的将兵们穿过整个阿古利亚国土返回索菲亚。费尔特斯亚原打算率领整个黑衣骑士团出动的,但终究还是考虑到全军离开将导致特里科边境这边防卫空虚,而且海因也担心此举会引起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的猜疑,结果费尔特斯亚还是只带了一个中队的兵力陪同。
他自己的直属中队已经覆灭,所以费尔特斯亚便让副官瑞切尔带队同行,这一路上自然免不了和沿途的守备军打打官司,不过现在费尔特斯亚以一敌十击溃特里科大军,更击毙大陆第三剑士玛鲁迈斯的消息已经四处传开,就凭着“狂狮王”这三个字,沿途没有一座关隘或城市敢于设置阻碍的。
此时已是三月下旬,早春时节,在阿古利亚这样的高原之国,阳光照射强烈,春意就更加浓厚了。到处都可以看见绽放的鲜花,鲜嫩的绿草以及美丽的蝴蝶。即使是走在渺无人烟的荒漠中,也经常可以看到从沙堆里钻出一丛丛的野花来。
不过大多数时候,费尔特斯亚是带着队伍沿格雷尔河行走。格雷尔河是阿古利亚大陆上最长的一条河流,从山岳之国特里科的崇山峻岭中起源的一条潺潺溪流,沿途汇聚了众多的支流,最终形成了势不可挡的大河。由于支流众多,格雷尔河也是整个大陆上流域最广的河流之一。从最西北面的起源地山岳之国特里科,流经阿古利亚皇国的整个东面国境,进入索菲亚国境后汇聚了里纳苏尔河的巨大水量,最后在科夫诺的入海口涌入大海,甚至还有一部分化作潺潺溪流穿过黑森林,进入到大陆最南方的泰尔兰国境内。如果再把格雷尔河的两条支流,阿末儿河和额尔古纳河都算上,卡奥斯帝国和林斯塔王国都应该算是它的流域,因此这条大河也被称为是孕育了整个大陆文明的母亲河。在大陆上很多宗教的传说中,格雷尔河都被称为是大地之母神玛亚的血脉所化成。
格雷尔河对阿古利亚的作用尤其重要——因为它是阿古利亚境内为数不多的几条淡水河流之一,而且还是水量最大的一条。支持阿古利亚整个国家的粮食种植地几乎都分布在格雷尔河两侧,每年夏天河水泛滥的时候,被河水冲上岸的肥沃淤泥成为最好的种植场,当年古阿伦西亚王朝即在此基础上强盛起来。而正是靠了格雷尔河的灌溉,降水稀少的高原之国阿古利亚才能有足够的粮食哺育人民,从而成为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
另外阿古利亚人的主要商业命脉也是在格雷尔河上,河上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商船来来往往,为阿古利亚带来大陆各地的物资。其中还有不少是来自科夫诺——格雷尔河的入海口正是在新科夫诺城附近。当年费尔特斯亚归国时正是乘坐科夫诺商人的商船逆流而上,回到国都萨兰特城的。不过据说费尔特斯亚当时是被人抬下船的——因为他严重晕船。这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但费尔特斯亚从此以后一直拒绝坐船倒是千真万确——比方说这一次,虽然南十字军只要找几条船坐上顺流而下就可以稳稳当当的直返科夫诺,但由于费尔特斯亚的极力反对,他们还是只能骑在马和骆驼上沿着河岸慢慢溜达。
“不过这样也不错,我们可以好好看看阿古利亚的景致。”
莱恩斯对于任何事情总能抱着乐观的一面,海因对于沿途的山川地形也很在意,不过他的目的可与莱恩斯大不相同——很多地势险要的地方海因都要亲自去看过,还要画下地图来,这么仔细的行为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游览了。不过当着费尔特斯亚的面,莱恩斯也不可能指责海因用心太深——又或许这只是他的习惯使然。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整日间忙得不亦乐乎,那就是南十字军的随军商团长,男爵斐兰德。虽说是做了南十字军的随军商团,但斐兰德这一路上其实没能做什么买卖,倒是一直在赔本为南十字军筹备军粮辎重,商队基本上就充当了辎重补给队的角色,到后期南十字军兵力几乎拚光的时候,斐兰德的商队成员又大都被调进作战中队充当战士去了,所以等到他们最后离开特里科时,斐兰德男爵的随军商团队其实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团长了。
不过到了阿古利亚之后这一切就得以改变了——在阿古利亚有很多科夫诺商人开的店铺,其中甚至有不少就是斐兰德自己名下的买卖,所以他很快就弄到了足够的本钱,人手以及工具,然后马上就投入到了对阿古利亚货品的买卖经营当中去——斐兰德决心把这一路上损失的全都赚回来——科夫诺商人从不做赔本买卖!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南十字军其他成员也对阿古利亚的异国风情展现出浓厚兴趣,安吉莉娜曾经跟着兄长奇立恩来走过一趟,但她并不介意再玩一次。要说唯一有所不满的只有那位虔诚的信徒菲里克斯了——阿古利亚这儿的教堂太少,使得菲里克斯很难找到地方做一次正规的祷告。
不久之后,当他们的队伍从阿古利亚国都萨兰特城附近经过时,费尔特斯亚询问海因是否有必要去和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碰一次面,海因考虑了良久,但还是谢绝了。
“我们没有获得朝廷里的许可,所以不能随意和外国宫廷交涉——否则就要象贵国加瓦夫亲王那样受到严惩了。”
海因用这样的理由婉拒了费尔特斯亚的邀请,不过接下来,费尔特斯亚提出的另一个邀请可就令他无法拒绝了。
“既然不想去萨兰特城,那么想不想去古利斯士官学校看看呢?”
费尔特斯亚笑眯眯的抛出诱饵,而且立刻被莱恩斯抢着吞了下去。
“当然!我们已经去过卡达印的修士馆了,当然也要到古利斯士官学校去看看!”
军团长的意见自然也代表了军师的意见。于是,将指挥权交给副官瑞切尔之后,费尔特斯亚就和海因,莱恩斯等几人暂时脱离了队伍——专程前往那座全大陆闻名的士官学校去参观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