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记得有篇课文是需要通篇背诵的,叫做假如你只有三天光明,是个外国女人写。之前我正在妄想如果三天后变成瞎子会怎样,许十三给了我个更大的命题。
“昌儿,我三天后就要死了!”许十三在院子中的摇椅上抽着小康,喝着一块五半斤的茉莉花茶,尤其是用能盛五斤水的暖壶泡一壶茶倒进能装一斤半水的大茶缸一茶缸子水,水呈着油绿色,上面还飘着些许茶梗。许十三做出品茶的动作,抽烟的方式也很随意,但都透露着一种很上层的感觉。
“嗯,我知道!”我除了说这个无话可说,难道还需要去集上买个烧鸡庆祝一番。
“不管咋说,干爹也是爹,你就不难受!”许十三很随意的谈着自己的死亡,就像前天晚上他告诉我睡觉前一定要洗脚,否则睡不舒坦一样。
“难受你就不死了?”我抬头看了许十三一眼,又想了想说道:“你不会反悔吧,干爹?”
“就知道你小子怕死怕的厉害!”许十三笑骂了一句又道:“咱们这一脉也是有传承的,当老的叩棺人死去,新的叩棺人把他埋了,叩棺封墓,才能成为真正的叩棺人!”
“干爹,要不?”我顿了一下,死是啥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想活着。
“怎么,咱俩换换?哼,就知道你小子没什么良心,我也活不多久了,过几年我就五十九了!”许十三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道:“像咱们这些匠活,向来都是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其实不是这样,很多匠活只能一脉相传。比如孙老二临死前才会把真正百鸟朝凤的技艺传给他儿子,就是和你一块的胖小子。像那些戏班子吹的百鸟朝凤都不是真的,真的百鸟朝凤可是门子好绝活。”
“干爹你的意思是,我要成为真的叩棺人,必须等你死了才成?”我抬头看了眼天空,想起几年前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嗯。”许十三站起来,猛喝了口茶缸子里的水,呸了一口,把茶梗吐在地上。
我站在院子心中矛盾的争吵,我死许十三死,许十三死还是我死。许十三咳嗽一声走出堂屋门,手里拿着白色的小纸人。
纸人通体雪白,像是用特别的颜料染的。纸人大概有巴掌那么大,穿着纸衣服。衣服前写着几个字,衣服后也写着几个字。许十三走到我跟前,把小纸人递给我。不说话又走到摇椅前,往摇椅上一躺,晃悠起来。
纸人前面写着四个红字甲戌,丙寅;背后写着四个红字庚寅,壬午。这几个字我是认识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抬头看向许十三。许十三轻声道:“还记得给你改命活葬的事儿吧!”
我浑身一颤,想起那个夜晚来。如果说为何我一直对许十三很有疑虑的话,就是因为那天的活葬。我把纸人翻转了好几次,想从里面找出什么东西来,却没发现什么问题。
“别看了,现在你手里的东西什么也不是,就是个纸人。”许十三冷瞟了我一眼又道:“改命可不是改名这么简单,我找了和你一样生辰的人,借了她的命给你添寿。一共借了三个,成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两个。等我死了,你一定要找到那两个人,让她们死在你前头。”许十三说道这儿眯起眼睛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借寿?”我疑惑的看向许十三,又有些害怕。
“借生辰与你相同的人,以命抵命,用他一生换你十二年的命。这种命是一个人全部的福寿德行,要不然你以为那个红衣为何不敢杀你?”许十三诡异的一笑,嘴角似乎带着一丝不屑。
“三个人每十二年一个轮,加上你能活的十二年,我只保你活到五十九,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许十三说到这儿,意味深长的看向我。
我点了下头,又感觉有些不对,有些惊慌的看向许十三。“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自己给自己加寿。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有些事儿没这么简单的。”许十三看了我一眼,这纸人的做法很简单:“正月十五取熟元宵两颗晒干碾磨成粉,清明取黄纸做成纸钱请诸鬼勿扰。七月十五取阴时死未嫁女头饰做贡,十月十五取紫河车半钱在重阳节用晚露混合捏成心状。把与你生辰相同之人的名字写成纸张封入心中,是为夺魂。用白纸扎成纸人,前后书上生辰八字。待三日后,纸人会暂借生者魂魄入纸,你需要好生供养。每日晨起,正午,睡时,净手焚三柱香。再三日后用棺材,活葬便能借命十二载。最后叩棺震散纸中魂灵,最最重要的是,你需要比那人活的更久!”
“啊——”我喘着粗气看着许十三,许十三停下手中杯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对着我指了指正屋前的条几道:“把那个小东西,还有册子都带走吧。对了,给祖师爷磕头,三跪九拜!”
我在许十三的指导下,做了这一切。想要问些什么,许十三笑着把我推出门。“昌儿,上面的东西,你要记好了。三天后,来,我死了千万记得要叩棺!”
我左手拿着小册子,右手拿着那个干爷爷从墓里带出来的小棺材。低着头走过两条街,街上的人很多问我,我也都没回答。
我妈见我回来,问了我一句,我随意的应付后便回到屋里。在床上躺了半宿,心里总有些不安宁。我披上褂子,打开灯,打开了小棺材。棺材中没什么其他的东西,还有那个小牌牌,写着梁王萧。小册子和上次许十三让我看的东西不太一样,打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五个字:“叩棺不下墓!”
往后翻几页都是些许十三和我讲过的叩棺需要注意的东西,还有所谓的三不叩。翻到最后,像是谁撕去了一些东西一样。我看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困了,躺床上便睡着了。第二天,路过许十三家,我是故意路过的。许十三家紧关着门,我敲门没人应,便作罢。
第三天清晨约莫五点多的时候,我妈推开我的屋门很急的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看的出来我妈也是刚被喊起来,一只手拿着梳子梳着头,一只手还扯着我被子。
我揉着眼睛:“妈,还让不让我睡觉啦啊!”
“你干爹死了!”我妈把梳子往桌子一丢,急惶惶的把我从床上拽下来。许十三还是死了吗,我呆了下回了句:“知道了!”
我妈又重复一句:“你干爹,许十三死了!”
我抬头看向我妈,我本以为许十三的死会对我触动很大。但根本没有,我很淡然的接受了他的死亡。穿上衣服,我想起许十三的话来。转身对我妈道:“妈,我自己去!”
“你小孩家家的懂个什么,哎,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个节骨眼就死了哪!”我妈长叹一声。
“他说我能活到五十九!”我不知当时什么想法,冷冰冰的回到。
“啊,那太好,额,费什么话,赶紧去。虽然是干爹,但儿子你的知道,咱该有的礼节可一丁点儿不能少。”我妈又在絮絮叨叨。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走着,只是心中还存在很多疑惑,许十三真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