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第三方面军两支主力就这样被章邯歼灭了,章邯乘战胜之威,旌旗继续东指,南下颍川郡,派偏将率兵进攻驻扎在郏县(今河南郏县)的邓说军,邓说战败,逃奔陈县。章邯亲自率军进攻许县(今河南许昌东),那里有一支伍逢率领的农民军,没有任何悬念,伍逢也兵败,逃归陈县。陈胜大怒,怪邓说一点屁用没有,将其斩首,以儆效尤。
章邯连连战胜,二世也非常高兴,派长史司马欣和董翳继续运兵到前线,佐助章邯“击盗”。“击盗”两个字很有意思,虽然陈胜已经定都陈县,建立了张楚政权,但秦国并不承认它是一个国家,依旧认为他们都是盗贼。不过,在章邯的努力下,命运的天平确实正在向秦王朝一边倾斜,二世暂时还有资格这么认为。
接下来,章邯亲自率主力进攻张楚国的都城陈县,张楚政权的柱国(楚国官名,仅次于丞相)房君(可能是当年封在房县的封君)蔡赐率军队迎击,同样不是章邯对手,被章邯军击破,蔡赐战死。
噩耗传来,陈县城内一片悲伤,陈胜这才哀叹没有听孔鲋的话,过于轻敌。正如岳父所说,自己这杆红旗确实打不了多久。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最后一拼了,他现在还有一支军队驻扎在陈县西郊,由张贺领导。陈胜亲自出城,监护张贺军和章邯军大战,结果可想而知,章邯迄今为止,还没打过一场败仗,陈胜军则以周文自杀为转戾点,屡战屡败,这次也不大可能出乎意料。
陈胜眼看着自己的卫戍军遭到秦军屠杀,张贺战死,知道不妙,沿着颍水一路逃窜,逃到汝阴(今安徽阜阳)。因为想起淮北究竟是自己的根据地,以前派出去攻城略地的几位将领估计还在,不如跑去投奔,于是折而北上,逃到下城父(今安徽涡阳),一路颠簸下来,他的司机庄贾开始产生了悲观情绪,对革命失去了信心。他想,张楚国都城都没了,就剩下这么几十个残兵,还能蹦达出什么花样。天气这么冷,我何必在荒郊野外像野鬼一样游荡,不如干掉车里这个家伙,把他的脑袋献给章邯,自己不但可以不死,说不定还能封个官做做。革命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吗?如果背叛革命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何必舍近求远呢?于是他边开着车,边揣摩陈胜的动静,心中的杀机像火上浇油,噼里啪啦,特别喜庆。
可怜的陈胜对这一切还蒙在鼓里,那时的车也没有后视镜,他看不到庄贾眼中的凶光。马车跑得飞快,陈胜灰头土脸,不停地叹气。我想读到这里,大部分精通权谋的中国人可能会嗤笑陈胜,你的政治才能不行啊哥们,你肃反也算有力,怎么连身边的司机是个坏蛋都不知道呢?你看看人家斯大林,镇压了五、六十万反动派,幸福地过了一辈子,还有某某某,早早搞起了整风运动,统一了思想,不合意者杀之,至今犹被青年们崇拜,你杀得不够多,不够卖力啊……
正在这时,庄贾突然一个急刹车,陈胜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车轼上,由于没有安全气囊保护,他撞得满头是血,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呻吟:“哎哟哎呀呜呜◎#¥%……※。”
庄贾把马车挂到P档,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陈胜,笑道:“大王大王,不哭不哭,很快就不疼了,忍者点哈,一秒钟就搞定。”
说完他手起刀落,割下了陈胜的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然后发动马车,带着几十个残兵,以最快的速度跑回陈县,向章邯投降。章邯非常高兴:“很好,我马上上书咸阳,给你请功,你就在陈县给我呆着,我还要出去打别人。”
章邯现在的目标是宋留的第二方面军,这支军队自从被陈胜派去攻打南阳郡以来,虽然不能迅速占领全郡,向武关挺进,也颇取得了一些战果。但是很快各种不利的消息相继传来,宋留害怕了,知道孤军挺进武关会被包围全歼,于是果断率军回撤,想回陈县勤王,走到半路听到陈县已经陷落,陈胜逃往汝水下游的消息,于是朝汝阴方向进发,想和陈胜会师,但是才到新蔡(今河南新蔡),就遇到秦军,宋留知道打不过,又听说陈胜已死,干脆率兵投降了章邯。章邯想,这家伙是第二方面军元帅,也是个人物,可不能白白浪费了。于是下令将宋留押送到咸阳请功,宋留见到二世,嚎叫道:“陛下,我率领数万人投降,免去了内战同胞相残,怎么也算有功啊,希望陛下饶我一命。”二世哈哈大笑:“你这强盗头子,你们不造反,用得着同胞相残吗?你这也算有功?”宋留说:“冤枉啊,我们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您是伟大英明的,但下面的官吏太坏,逼得我们活不下去了。”二世说:“那也不能造反,有冤屈你不会来咸阳上访吗?”这时赵高在旁边对二世说:“陛下,甭跟他说这些废话,谁没有冤屈?为师当年受的歧视还少?不也没造反吗。拉出去斩了算了。”
于是宋留被拖到市场上,五根绳子分别绑住他的脖子,四肢,一声令下,五匹马发足狂奔,宋留一下被拉成了湿淋淋的五块。官吏们上去捡起,悬挂在城门上,滴答滴答的,五滩血水,说:“反动派的下场就是这样。”
二世很开心,陈胜已经消灭,陈县已经占领,天下终于重新太平了。他找来李斯,说:“好险,你这个丞相怎么当的,竟然差点让强盗们打到了咸阳。”
李斯无言以对,这个人渣回去想了几晚上,觉得要讨主子欢心,最管用的办法仍只有一个:谄媚。这是他几十年政治生活中积累的经验,从来没有失败过,在二世身上,也不该例外。最近屡遭挫折,可能在于剂量不够。于是他花了十几个工作日炮制了一封长篇奏书,名字叫《行督责书》,具体阐述了自己的耿耿忠心。说实话,我当初第一次看到这篇奏书的时候,非常感叹,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民族,竟能产生像李斯这样让人无法想像的反文明人渣,就连商鞅、韩非都瞋乎其后,望尘莫及。由于这封奏书太长,我们择要翻译一下:
世上最贤明的君主,一定是懂得行使督责之术的人,这样,臣下就不敢不尽忠竭能侍奉君主,天下人也不敢不竭尽全力让君主快活。所以革命先驱申不害同志说过:“当了皇帝而不胡作非为,简直是吃错了药,贱货一个。”皇帝天生就该享乐,要是不去享乐,反而天天忧思治国之道,那岂非让屁民骑到脖子上拉屎吗?这样的皇帝当得有什么劲?人之所以想当皇帝,就是希望能骑到屁民们脖子上尽情拉屎,屁民们虽然难受,也无可奈何。而怎样才能做到这点呢?另一位革命先驱韩非同志说过:“慈母所溺爱出来的大多是败家子,棍棒猛揍之下,孝子才如雨后竹笋,层出不穷。”屁民们不打不乖,不杀不服。我们大秦的革命理论家商君当年制定法律,规定:凡是把灰尘丢在道路上的,都要受刑。这好像做得太过分,但不这样做,屁民们就不懂得官府的权威,就体会不到政权的恐怖。韩非还说过:“八尺长的布,大家都会抢。二百四十两金子,连大盗都不敢觊觎。”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抢金子是大罪,会判死刑;偷八尺长的布,顶多拘留几天。这就是实施严刑峻法与否的差异啊。所以臣建议陛下加重严刑峻法,就算抢八尺的布,也判他个十年八年的,屁民们才不敢造反。
朝中有俭节仁义之人的话,就很讨厌,你听听音乐罢,他也要说不好;朝中有谏说论理之臣的话,也让人不爽,你想玩玩游戏,他也要劝告;朝中有烈士死节之人,那就更烦了,想找几个纯情女孩玩玩双飞,他觉得天都会塌下来。所以贤明的君主,千万不要吃他们那套,应该想干啥就是啥,想要谁便是谁,不服气的就杀掉。这样的话,一切宣扬仁义,品德高尚,聪明善良的家伙都会气得上吊自杀,哦,不,被自杀。陛下就可以真的做到无所不为,从心所欲,没人敢于说半个不字。严刑峻法好处多多,可以让他们天天自身恐惧,每日三省吾身,只顾给自己挑毛病,哪有多余时间给陛下提意见呢?陛下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些,才算真的懂得申、韩之术,明白商君之法的妙处,天下会长久稳定,永远太平。
你听听,这是人话么?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出了完全出世的庄子之外,平心而论,儒家算是最文明最仁义的,虽然和西方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文明没法比。其他诸家,虽然有的主张专制,主张刑罚,但表面上还得粉饰一下,也多少会劝说君主也应遵守法律,不该为所欲为。而这个李斯,竟然要君主把任何一个敢于违抗的人杀掉,他不知道,下一个很快就会轮到自己,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