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漳水之长流兮,有玉龙与金凤。
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采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
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天云垣其既立兮,家愿得乎双逞。
扬仁化于宇宙兮,尽肃恭于上京。
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
御龙旗以遨游兮,回銮驾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
周瑜勃然大怒,大骂道:“曹贼欺我太甚。”
诸葛亮急忙站起,劝慰道:“亮就知道将军不肯,所以开始不肯说,将军非要亮说,亮无可奈何,只好答允。不过亮窃以为,将军既然为国为民,忠心可昭日月,如今舍弃妻子即能保住东吴,又何吝焉?当年匈奴屡侵汉朝疆界,汉帝不惜以公主和亲匈奴,以求安宁;范蠡为救越国,献上所爱西施给吴王夫差,传为佳话。将军……”
周瑜举手恨声道:“先生不要再说了,我周瑜与老贼势不两立。”
诸葛亮道:“事须三思,免致后悔。”
周瑜道:“我承故去的孙讨逆将军重托,岂有屈身投降曹操之理?刚才所言,不过试探先生而已。我在鄱阳,日日未尝忘却荆州局势,恨不能插翅飞回京口,劝说主公抗曹。现在主公终于召我回京,得遂所愿,虽刀斧加颈,抗曹之志不灭。先生请助我一臂之力,共商破曹良策。”
鲁肃大喜:“我就知道公瑾不会辜负我在主公面前的推荐。”
诸葛亮道:“若蒙不弃,自当效犬马之劳。”
周瑜道:“来日面见主公,便议起兵。我先回去歇息了。”说着起身便走。
鲁肃笑道:“现在路上宵禁,你怎么回去。”
周瑜一想,确实如此,他懊丧地拍拍脑袋:“看来只有在你家呆一晚了,我们好久不见,正好联床夜话。”
鲁肃哈哈大笑:“你愿意,拙荆还不愿意呢。我带诸葛先生来,早就向主公请来了符节,可以在宵禁时分行走。”说着递给周瑜一枚上面刻有齿纹的竹板,也就是过往关卡的凭证。
周瑜一把夺过符节,大笑几声,也不说话,径直走了。
11 琴瑟相谐
小乔正在家里无聊地弹琴,知道周瑜一下岸就被鲁肃接走,心里颇为气恼,恨鲁肃这人太迂腐,太不解风情。欲派人去鲁肃家催促丈夫回来,又羞答答不好意思,只能百无聊赖地等着。苦恼夜一旦深了,路上宵禁,丈夫想回来也不成了。正在苦恼的时候,周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已经换好了新衣,风流倜傥。
小乔喜出望外,惊呼一声,就奔上去紧紧拥抱着周瑜,两条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嘴里连连叫道:“夫君,夫君……”
周瑜简直招架不住妻子的热情,和妻子很久不曾见面,他心里也想念得紧,可以说是欲火中烧。在军中虽也有在身边随时侍奉的婢女,可是究竟比不得自己妻子的国色天香。想把妻子带到自己任职的鄱阳军事驻地去,一则律令不允许,在外带兵的将领,父母妻子家属一般要留在京城当人质;一则鄱阳盗贼较多,物质贫乏,居处生活不大方便,所以只能干熬。当然,虽然很想念妻子,但作为一个士大夫的荣誉和忠诚的信仰,仍使他一上岸就先考虑到国家大事,好像只有这样才会为夫妻团聚更加增添快乐。
此刻,他也紧紧抱住小乔,说:“想死我了。”两个人倚在门上,亲吻了许久才松开来。
小乔喘了口气,道:“听说夫君一下岸就去了鲁肃家饮酒,还以为就此把妾身全抛在九霄云外了。”
周瑜歉意地笑道:“非敢忘却夫人,实在军情紧急,主公这次召我回京,有要事相商,子敬怕我在主公前说话不慎,故先请我去商议一下。”
小乔轻声道:“将军没忘了妾身就好。”
她吩咐侍女,为周瑜准备洗沐的器具,亲自侍候周瑜沐浴。在此期间,不时地吻着周瑜结实健壮的身体,有时弄得很痒,搞得周瑜忍不住求饶。之后,她点起一炉沉香,铺开一卷春宫画,要为他们即将进行的交欢做好准备了。
边看春宫画边交欢,是周瑜的爱好。起初小乔很不好意思,然而慢慢就喜欢了,觉得这样确实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她斜眼看着周瑜,道:“夫君,我为你弹一曲罢,如果我弹错了,任你处置;如果我没错,你就任我处置。”
这也是他们一向的习惯。周瑜笑道:“当然,今天弹什么?”小乔道:“你想听什么?”
周瑜想了想,道:“刚才回来时,在门外听见你弹的曲子,很新,没有听过。而且好像你还唱了两句,我没听清。现在我就想听它。”
小乔道:“这是我前几天从姐姐那里学来的,才学会不久。你要听,我就弹给你听。”说着,她拨弄琴弦,展喉低唱:
从明后而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采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
乐曲声韵琤琮,但是歌词让周瑜大吃一惊,听得前几句,他就感觉很熟悉,很快他回过神来,这不就是诸葛亮刚才给他背诵的《铜雀台赋》吗?尤使他惊异的是,有四句和诸葛亮所唱的不同。他叫道:“停,你唱的是什么曲子?谁写的?”
“是姐姐抄写的,说是中原某位文人的赋。她爱其文辞华美,就自己配了曲,我觉得很好听,就学了来。”
周瑜急道:“‘连飞阁乎西城’下面四句,你再唱一遍。”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看见丈夫急切的眼神,小乔有点奇怪。
“先别管这些,你快唱。”周瑜催道。
小乔不敢违拗,重新唱道: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周瑜恍然大悟,感觉脸上发烧,恨骂道:“这个诸葛村夫,实在可恨。”
小乔道:“夫君,到底怎么了?”
周瑜道:“告诉你也无妨,刚才在鲁肃府中,有刘备的军师诸葛亮在座,他给我背诵了你唱的这篇《铜雀台赋》,说是曹操的儿子曹植写的。但是其中四句被他篡改了,原先是‘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被他改成了‘临漳水之长流兮,有玉龙与金凤。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他欺我无学,当真可恨。”
“哦,这样。”小乔道,“我姐姐说,这是中原某文士的新作,新近才流传到江东。夫君没读过,也不能说无学。妾身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改这四句。”
周瑜不置可否,又一把揽小乔入怀,抚摸她的头发,笑道:“你知道主公这次召我回京,是什么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军国大事,和我们女人有何关系。”
周瑜道:“你和你姐姐真是大不一样。”
小乔道:“你很了解我姐姐吗?”
周瑜道:“曾听孙讨逆将军说过,你姐姐对他非常冷漠。他还说,只因你姐姐国色天香,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因此不忍下手,否则早就将你姐姐杀了。”
小乔有些不悦:“怪不得我姐姐不喜欢他,他若有夫君一半温柔,只怕我姐姐也不会那样待他。”
周瑜道:“那也未必,你姐姐又不是你。”
小乔沉吟不答,忽又道:“夫君,如果我像我姐姐那样,你会不会杀我?”
周瑜抚摸小乔的脸蛋,笑道:“只怕我也不忍下手。”
小乔嗔道:“那你就是也想下手啰?”
周瑜摇头道:“我可不是孙讨逆将军。”
小乔曼声道:“对,你是人见人爱的周郎,没有女人会对你冷漠。”
周瑜笑道:“所以我没必要对女人也动杀心。”
小乔把头埋进周瑜怀里,呢喃道:“不过我仍是很骄傲,此生能嫁给你为妻。”
周瑜道:“是吗?当我们击破皖城,你在残垣断壁中看到我的那一刻就开始骄傲了吗?”
小乔肯定地点头道:“是的,就是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了你。”
周瑜把小乔拦腰抱起,放到床上:“你那时难道没有觉得我其实是一个强盗,带了那么多兵到处杀人?”
小乔道:“我确实觉得你是一个强盗,但马上想,被你这样的强盗抢了去,死亦何恨。我猜,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会嫉妒我。”
周瑜叹道:“也同样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嫉妒我。”
小乔笑道:“谁会?”
周瑜道:“很多。”
小乔道:“我想他们不配。”
周瑜道:“嗯,也许他们很强大,但你夫君绝不怕他们,我会证明给他们看,他们不管有多大的权力,可是想抢我周瑜的妻子,仍是不配。”
12 爱慕寡嫂
他们缠绵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周瑜就去拜见孙权。孙权也知道周瑜已经回了京口,也召集了群臣,大家一起在殿上讨论。周瑜穿着盛装出现在大殿时,引起了众人的骚动。虽然殿上的礼仪规定他们不能喧哗,但孙权从他们的表情上仍可以看出,周瑜在东吴是何等的深得人心,何等的让人敬慕。
孙权望着这个潇洒风流的男子疾步走到自己面前,伏席道:“臣周瑜参见主公。”他也赶忙笑道:“公瑾不必多礼。从鄱阳而来,一路劳苦!”
“职责所在,岂敢称劳。主公一向无恙?”周瑜道。
孙权道:“我还好,之所以急召君进京,实在有要事相商。此间的事,我想子敬已经告诉你了罢,不知君意如何?
周瑜道:“臣听说了。曹贼欺我江东无人,有臣在,就可以让他看看,他想错了。”
听他这么说,群臣倒是没有什么惊异,他们想周郎就是这样的人。但是,那些主张归顺的文臣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周瑜,东吴的实力和曹操实力过于悬殊。而且,他们对周瑜自以为是,将他们视若无物的样子颇为不满。张昭首先哂笑道:“公瑾君未免太妄自尊大了,难道以主公的英雄才干,不足以独自消弭祸患吗?”
周瑜冷笑道:“主公当然可以,但多了你们这帮软弱儒生在此聒噪,只怕会拖主公后腿。”
张昭脸色通红,孙权止住他:“张长史,不要争了,且听公瑾的意见。”
周瑜继续道:“臣以为绝不可投降,江东开国至今,已历三世,大好江山,岂能拱手送人?”
孙权道:“虽然如此,只是和曹操相比,我东吴不但寡不敌众,而且他假借天子诏命,出师有名,为之奈何?”
周瑜道:“曹操虽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主公以神武之姿,兼仗父兄之烈,据有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粮足,正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何况曹操此番自来送死,我们岂可不热烈欢迎?”
孙权道:“此话怎讲?”
周瑜道:“曹操此来,多犯兵家之忌:今北土尚未完全平定,马超、韩遂在西北窥伺,为曹操后患,此一忌也;北军士兵不善水战,曹操舍鞍马和我东吴争锋,以彼之短攻我之长,此二忌也;现在已是深秋,天气将寒,曹兵北来,军马草料不足,此三忌也;冬日江上寒风凛冽,北军士兵水土不服,必生疫病,此四忌也。曹操犯此数忌,虽多必败。主公擒获曹操,正在今日,岂可投降。只要主公给臣精兵五万,进驻夏口,臣一定为主公击破曹兵。”
虽然一向不喜欢周瑜,但在这种危难之际,周瑜坚执抵抗的意见,孙权也不由得大喜:“老贼想废汉自立已久,只是忌惮二袁、吕布、刘表和孤罢了,现在群雄皆死,唯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正合孤意,此乃天以君授孤也。”说着拔出佩剑,一剑斩断案角,道,“诸君还有敢放言投降曹操者,与此案同。”
张昭等人面色惨白,不敢说话。周瑜道:“臣为主公决一死战,就怕主公惊疑不定。”
孙权将佩剑递给周瑜:“此剑赐你,孤拜你为水军大都督,诸文臣武将有不听君号令者,可以此剑斩之。”
廷议结束后,孙权觉得神清气爽,似乎曹操败退北方已经指日可待。他觉得应当把自己的决心告诉一个人,虽然碍于礼法,他不能随便去见她,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了。于是他悄悄命令随从驾车,带着几个亲信来到大乔府邸。
守门的卫卒现在是孙权新近抽调过去的郎卫,地位很高,见孙权来,似乎也不惊讶,躬身施礼。孙权有些脸红,好像被他们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也许终究这件事会如愿的,那时全东吴的人要觉得诧异又能怎么样?他吩咐卫卒首领:“传令下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来了这里。”
首领赶忙表忠心:“谨遵主公命令。”
孙权径直走了进去。庭院中黄叶遍地,树叶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孤零零的枝条,一片凄清萧瑟。他来到大乔的居室,远远望见大乔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大江,正在吟诗: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孙权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忍不住打断她:“嫂嫂在思念谁呢?竟然夜不能寐?”
大乔好像背上长了眼睛,知道是他来了,她并不回身,道:“是主公来了,主公最近军务繁忙,怎么有空还来。太夫人没有告诫主公吗?”
孙权道:“我想有些军务可能嫂嫂也比较关心,为免嫂嫂悬念,觉得还是来告诉嫂嫂一声为好。”
大乔道:“我一个柔弱女子,军务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权道:“不然。军务对嫂嫂非常重要。若非军务,嫂嫂也不会嫁入我孙家。”
好像说中了大乔的心事,她低下头,茫然看着什么。孙权望着她白皙脖颈上细细的绒毛,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又听见一阵吧嗒吧嗒的声音,那是大乔的眼泪滴在她自己的裙裾上,豆大的眼泪。孙权很想过去揽她入怀,亲她,安慰她,但是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嫂嫂,我说错话了。”
大乔不答,好一会儿才止住泪水,低声道:“主公有何见教?”
孙权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急急忙忙,似乎是讨好地说:“上次我说来告诉嫂嫂,曹操将率八十三万大军东下,征讨东吴,我想嫂嫂一定会关心这事,所以来告诉嫂嫂。”
大乔身子抖了一下,回过头来,直视着孙权。这张天仙般脱俗的脸上,泪痕犹在。她只是盯着孙权,一言不发。孙权愈发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大乔突然低呼道:“绍儿。”
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从屏风后跑了出来,叫道:“母亲,我写字写累了,想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