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裨将围在刘琦身边,其中一个说:“公子,黄府君那些失散的部曲有不少已经回来了,人数有三四千。加上我们在江夏所有县邑村落搜集到的大男子,很快就可以建立起一支两万人的军队。”
刘琦点点头,心中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很好,只是……不知这些强行抓来的乌合之众,能不能打仗?万一东吴人再来,靠他们行吗?”
那裨将道:“公子放心。现今天下大乱,哪个王侯的军队不是临时征集的乌合之众?只要我们好好训练,打仗是不成问题的。”他看了看刘琦的脸色,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就算对付不了孙权,也可以自保。等到将来公子拥有整个荆州,征召起一支二十万的军队还不是易如反掌,那时又怕什么孙权。”
刘琦笑嘻嘻地看着裨将的脸:“此事千万不可胡说。”
他们缓缓走下城楼,一个军尉奔到楼梯下,拦住刘琦,在他耳边低声道:“启禀府君,据襄阳城中传来的消息,说主公前日背疽复发,现正病势垂危。”
刘琦心中陡然狂跳,血液直往他脑袋上涌:“果真?”这个消息虽然说并不突然,但实在太重要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军尉道:“千真万确。”
刘琦眼中沁出泪珠,突然对身边裨将道:“我要去襄阳一趟,你和其他诸君继续留在此地给我征召士卒,多多益善。”
他挑选了一百个精锐士卒,连夜往襄阳进发。他的这些举动当然都被守卫襄阳的城门校尉报到了蔡瑁耳中,蔡瑁心里暗笑,刘琦还是太嫩了,如果自己想杀他,他带来一百士卒又有什么用?不过对这种情况,蔡瑁还是感觉有点不好办,他原先以为刘琦愿意出守江夏,就是想通了,心甘情愿放弃嗣子的地位,没想到刘琦还是不死心,看来非弄成互相残杀不可了。
此刻在荆州牧府中,听到蔡氏这么说,张允摇头道:“夫人认为他是探病,可他带着数百个士卒。”
蔡氏道:“哦。现今战乱,路上不安全。不带士卒,难以防身。”
蔡瑁表示反对:“既带兵来,分明不怀好意,况且父子情深易感,倘若主公见到他突然心软,下令立他为嗣,那就麻烦了。不如我们……”
蔡氏断然道:“不行,他究竟是主公的儿子。”
蔡瑁道:“但不是你的儿子。”
蔡氏道:“刘琮也不是我的儿子,我们不也要拥立他吗?况且,名义上究竟我还是他的母亲,绝对不能够杀他,否则传出去让人笑话。现在大敌当前,内部的事,更应该和平解决才是。”
蔡瑁沉默不语。张允一拍自己的脑袋,大声道:“可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等他一来,当场斩杀。”
蔡氏气得险些没晕过去,怒道:“岂有此理,谁给你胆子,竟敢擅作主张,主公就在里面,你却想在院中杀死他的亲生嫡长子,你想气死他吗?”
见蔡氏发怒,张允有些害怕,嘴上嗫嚅地解释:“不气……他本来也活不长了。”
蔡氏大怒,一个耳光甩在张允脸上,蔡瑁也只好斥责他:“还不向你姨妈赔罪?”张允只好跪下,低头请罪。蔡氏看着自己的外甥,也没办法,这时听得士卒在外大叫:“江夏太守到。”
张允好不欣喜,正是解围的好时机,蔡氏也顾不上他,下令迎接。随即他们走到庭院之中,听见外面响起了扰攘声,好像在争吵,接着刘琦大踏步闯了进来,身边跟着十来个精壮侍卫。
蔡瑁、张允站在堂前阶上,刘琦见了他,俯身道:“拜见舅父大人。”蔡瑁冷哼道:“免了,公子身为江夏太守,不好好在夏口据守,跑到襄阳来干什么?”
刘琦道:“听说父亲病重,忧心如焚,所以连夜赶来。”
蔡瑁道:“主公也没什么大病,吃过医工开的药后,已经基本痊愈了。现在刚刚休息,不能打扰。”
刘琦道:“我只看父亲一眼,不会将他吵醒。”
张允插嘴道:“看半眼都不行。”
刘琦身后的侍卫大声道:“公子为了父亲,一路上风餐露宿,孝心可感神明,望蔡将军体谅。”
蔡瑁还没回答,张允斜眼看着他道:“你是什么人,敢对蔡将军这样说话?来人,给我打出去。”
那侍卫愤怒道:“将军隔绝主公父子,难道想矫作遗令,图谋不轨吗?”说着手按剑柄,半截剑出鞘。
张允笑道:“嘿嘿,果真要造反了。”他仰脸望着阙楼,拍了两掌。
突然阙楼上两支羽箭激射而出,正中那侍卫咽喉和胸部,那侍卫剑还未出鞘,仰面栽倒,屁股重重坐在地下,血如喷泉一样,从嘴里喷出。
刘琦脸色大变,他身后的侍卫们也都齐齐拔剑。张允笑道:“不奉陪了,庭中反贼,给我全部拿下。”说着,也不等蔡氏作出反应,和蔡瑁一起,拥着蔡氏跳上台阶,就欲关门。阙楼上士卒都挽满弓,箭镞朝下,只等蔡瑁将门一关,就要乱箭齐发,将刘琦等一干人全部射杀。
蔡氏狂怒地挣脱蔡瑁,冲下台阶,跑到院庭,站在刘琦身前,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可轻举妄动。”又转首对刘琦道:“主公一直忧心江夏局势,妾身说君在江夏镇守,可保无虞。现在君废弃职责,来到襄阳,主公一旦知道,定会发怒伤心,加重病情,君的不孝声名将流播天下,君现在难道还不能醒悟吗?”
刘琦眼看自己要命丧当庭,刚才已经极为悔恨,听到蔡氏这句话,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感觉还有活命的希望,赶忙回答:“母亲,臣明白,臣这就回江夏,不让君父忧心。”他又仰面看了一眼阙楼,大声对侍卫道:“我们走。”
几个侍卫抬着那个中箭的尸体,跑出了院庭。
蔡氏长长叹了口气,蔡瑁和张允两人愕然对视,不知说什么才好。
7 刘表薨逝
刘琦和侍卫们除了荆州牧府门,跳上车,在街市上穿梭。襄阳城内还是熙熙攘攘,他们的车来到郡邸门前停下,守邸的老兵赶忙上前道:“府君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晨府君走后不久,就来了人寻访府君,至今还在在堂上一直等候。”
刘琦准备收拾一下行李旧立刻离开襄阳,以免遭害。听说竟然有人等他,又惊又惧,问道:“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少?”
老兵看着刘琦惊惧的面孔,奇怪地说:“两个人,都是头戴幅巾,儒生打扮。”
刘琦松了口气,他担心是蔡瑁派人在郡邸伏击他,听到只有两个儒生,放下心来。众侍卫拱卫他走进了院庭。老兵看见后面的侍卫抬着一具尸体,脸上惊疑不定。刘琦走进门,发现诸葛亮穿着一身平民的布衣,正坐在屋子里,他对面的席上也跪坐着一个身材壮健的年轻人,正是赵云。
刘琦大吃一惊:“孔明先生,你――怎么来了。”
诸葛亮笑道:“听说公子来了,亮怎敢不来。”
刘琦沮丧地说:“家父病重,我心中忧急,故连夜赶到襄阳,希望能见到家父。”
诸葛亮道:“亮曾经对公子说过,公子在外则安,在内则危,怎么还特意自投罗网呢?”
刘琦唉了一声,道:“终究父子情深。”
诸葛亮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只怕未必。”刘琦感觉被他看彻了肺腑,看出了自己心中信仰的不坚定,作为一个在儒家经书中熏陶长大的贵族公子,他一向是以自己纯孝的品行为自豪的。但在这种乱世,孝究竟不如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诸葛亮道:“公子今天能够平安回来,实属万幸。蔡夫人能保得公子一时,不能保护公子一世啊。”
刘琦有些惊讶:“先生怎么知道……蔡夫人原来是个好人,可是她为何一定要排挤我呢。”
诸葛亮道:“因为公子不是英雄。”
刘琦有些不悦,嗫嚅道:“这世上又有几个英雄,难道刘琮是吗?”
诸葛亮道:“刘琮也不是,但他是蔡瑁的女婿。”
刘琦默然不答,诸葛亮道:“好在公子年轻,还有成为英雄的可能,只要肯听亮一言,火速赶回江夏,拥兵固守,以窥时变。留在这襄阳城中,随时都会成为他人的鱼肉。”
刘琦道:“先生来襄阳,难道就为了这点小事吗?”
诸葛亮道:“曹操的兵马已至宛县,亮此次来襄阳,一则因为公子的安危,二则为了打探刘荆州的病情。”
刘琦道:“连我都见不到家父,先生如何打探。”
诸葛亮道:“已经知道了。”说着和赵云相视一笑。刚才他们去了荆州刺史府,虽然没有见到刘表,但刺史府的屋顶上积聚了很多乌鸦。这点透露了刘表将死的信息,因为乌鸦对腐肉的气息非常敏感,一个人在临终之际,实际上肉体已经在散发腐败气息,而乌鸦们正对这种腐败气息有着极度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