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庸一人冲到了河边,却是隔着暮水瞧见了正在逃跑的晨傀二人。晨傀且好说,凡夫俗子一个,吴庸他堂堂太平郡太守的独子,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将其略过,然后,他将目光放在了那个美丽的侧影身上。
晨傀是个瞎子,尽管在沫儿的教导下知道了什么是美与丑,但终究没有具体的概念,不如眼睛看的真切,有个比较。他哪里知道,那个每日在河边陪她打闹嬉戏,叫她读书识字,为他烤鱼做饭的女孩儿,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漂亮得不知让多少人怦然心动呢。
“将那女的留下,你可以滚了。”吴庸开口,他的目光没有再多瞧晨傀一眼,而是一直盯着那个躲在晨傀后面的少女,她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子,裙摆在河边的风里轻轻的晃着,像支盛开的百合,漂亮的眼瞳里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此刻却充斥着惊慌与无助,像只受惊的小猫。
吴庸越看越是心痒难耐,想着上天果真待自己不薄,跟丢了四色鹿,却补偿了这样一个倾城的美人。
愈发的坚定了自己要带走她的决心,却突然发现女孩儿旁边的男子依旧一动未动。他嗤笑一声,才意识到这荒山野岭,这种乡野村夫如何知得自己乃堂堂太守之子,有怎样的权柄,取其小命不过一句话耳。他笑了笑:“果是不知者无畏,去,把那女孩儿带过来,那男的杀了,注意不要让血溅到姑娘身上,那是你们未来的少主夫人。”
虽然隔着一条河,晨傀却将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要杀了自己,抢走沫儿么?
他摸了摸沫儿的小脑袋,松开了握住沫儿的手掌,没有将自己听到的告诉丫头,只是扭头轻声道:“别怕。”
然后,他取下了背上的翠绿色长弓。
也就是晨傀拿弓的刹许,在吴庸的命令下,已然有了两名黑衣护卫得令下了马,踩着暮水轻功掠至,眨眼间便逼近。
感受着两股飞速接近的旺盛血气,晨傀没有丝毫的迟疑,自箭匣里取了两支白羽,挽弓之下,骤然而发。
且说这两支利箭呼啸而出,一弦之下,却是两箭,分朝着两名黑衣护卫而去。哪料这河中黑衣护卫并非等闲,毕竟是保护少主的贴身侍卫,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哪能堪得保护少主的重任?其中一人还好,微微侧身躲过呼啸而来的利箭,另一人却是嗤笑一声,不闪不避,硬生生用手指夹住了那直扑面门的箭羽。
“就只是这样么?“感受着咽喉寸许处的锋锐之意,这夹住箭羽的侍卫嘿嘿一笑,手腕一翻,将箭羽原封不动的甩了回来,直奔晨傀。
听着破空而来的箭羽声,晨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眉头皱了愈发的厉害,他再一次自箭匣中取了一支白羽,行云流水间已然挽弓:“那这一箭呢。”
翠绿色的大弓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箭弦在风里被拉得吱吱作响,没有等黑衣侍卫再说些什么。他松弦,射出了自己第二箭。
如果说第一箭的两支白羽带着破空之音,那么这一箭,便是撕裂雷霆。
从小到大,打麻雀也好,射雕也好,沫儿从来没有见过晨傀射出过这样暴烈的箭。只见那箭羽猛的脱弦而出,银弦剧颤,箭矢厉啸间带起了巨大的气流,冲得沫儿一个后仰,差点将她掀翻在地。
雷霆一箭厉啸,朝着黑衣侍卫奔袭而去。同样的白羽,那半空中被侍卫甩手射回来的一箭尚未与其接触,就被其周遭紊乱暴动的气流吹得一阵剧颤,脱离了轨迹,不知飞去了哪里。
黑衣侍卫面色大变,感受着那可怖的威势,心道这样的一箭,自己如何接的下来!惊慌之中,他转身要避,一面张口想要求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间有些发凉。
“呜呵…”,混着灌入喉间的凉风,他只得发出一声嘶哑低沉的怪声。接着,便一头栽进了水里。
一旁的另一名黑衣侍卫见着翻入河里的尸体,双眸一缩,感受着此刻犹在脸庞的狂风余韵,再无半点立功之心,转身掉头就跑,却又想到自己再快,如何快得过如方才般那可怖的一箭,又是改了法子,一个猛扎子扎进了水里,瞬间便没了影。
这些念头也就是瞬间便从活着的黑衣侍卫脑中流过。不得不说他已经做了当下最为正确的选择。但他千万想不到,敌人是个瞎子,他用的不是眼睛。沫儿神色古怪,看着那像鱼儿一样跃进水里的大汉,挑了挑好看的细眉。
又是一声似若雷霆的厉啸,下一刻,暮水被炸起了冲天的水花。那水中逃亡的黑衣侍卫,被死死的钉入了河底淤泥之中,再也不见了动静。
沫儿松了一口气,从晨傀身后探出了脑袋来,小心的捏住了晨傀的衣襟,却是一惊,压低了声到:“晨哥哥,你…你的手流血了。“
“没事。”晨傀的声音有些沉,泛着淡淡的愁意,他自箭匣中又取了一支白羽,搭在了弦上,随时准备应对着敌人下一波的进攻,银色的弓弦嵌进了他的肉里,将原本就流血的血肉割得愈发的支离破碎。
吴庸看着那倒在暮水里的两名侍卫,箭矢的可怖程度让他有些心悸。可是那个女孩儿更是让他心动。女孩儿的美貌最终战胜了恐惧,他咬了咬牙:“上,全都给我一起上!我看他怎么拦!”
众侍卫一阵沉默。
然而最终,除了留下来保护少主的贴身侍卫统领,剩下九人点头领命,皆是冲向了对岸的晨傀。
一声厉啸响起。
一名侍卫还尚未下水,便被洞穿了喉咙,连反应的机会都不曾有。
又是一声厉啸响起。
暮水之中又溅起一朵死亡的水花。
半息之后,山间又是一声厉啸回响。
沫儿看着晨傀不停的挽弓,看着银色的弓弦切开他的血肉,隐约间露出了森森白骨。他的血顺着手腕留到了臂间,然后滴在自己白色的碎花裙子上,泛成了一朵朵血红的梅。
她漂亮的脸蛋上,吧嗒吧嗒的滚起了泪珠。
“你怎么了?”晨傀的声音有些疲惫,他挽弓,朝着最后一方声响处射出了夺命的白羽后,身体猛的晃了一下。
“没事的。”晨傀想回头擦干沫儿脸上的泪珠,却记起自己的右手已经满是鲜血,他不得不换手拿弓,改成左手拭去沫儿脸蛋上的泪珠。
感受着晨傀掌中的温度,沫儿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了晨傀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晨傀见此,却是忍不住笑了笑,他将弓换回左手,望向河对岸的两人,感受着其中一人体内翻滚着的冲天气血,神情又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