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绝命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几具尸体,山谷阴暗积雪融化的比较慢。
日本鬼子叽哩哇啦地大叫一通,有几名日军耢谷个子似的把尸体聚拢到一起,准备过几天春风把积雪吹融后再焚尸灭迹。绝命谷上方是巴掌大的一块天,仰头望去两侧如同用利斧把一座大山劈成两半的险崖绝壁,透过茂密的树林,露出一缕天色。这里崖壁升耸,峡壑险邃,深谷里冷气袭人,似是百兽挠身。
枪声过后,一个高耸入云的柏树后面闪出一个耄耋老人的身影,此人是个游医,经常采摘名贵中药材给人治病。他身子骨硬朗,精神矍铄。他目睹日军撤走后,悄悄地寻了崖壁小路来到死人堆面前。他用几根火材放在一起,点燃后用手捂着看了看,根据行医经验判断,有一个人胡须上结满“树挂”,断定此人没有死,还有呼吸。于是他挽起那人的胳膊,弯腰背起一步一挪地向绝命谷尽头走去、、、、、、
被救的人正是地主赵大八棍的弟弟赵老幺、、、、、、
冬去春来,赵老幺拄拐能到户外走动了。此时村子里的人已经在评论到底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抑或是日本人最终谁能够统治东北的问题了。其中,有很多百姓正在悄悄议论着共产党游击队抗日的事,当时有名的将领是杨靖宇、赵尚志、李兆麟、赵一曼,这些人被百姓传的神乎其神……
赵老幺听后格外舒心,心里盘算着,怎么没把我哥赵大八棍说进去呢。他深知有个叫朱宝忠的人以前来过老虎山,曾给哥哥赵大八棍封了官呢,据说还有文件记载:称哥哥就是抗日将领李兆麟的手下、、、、、、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赵老幺得知耄耋老人居住的村子原来叫碾子村,在他昏迷的日子里他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如今老人随着年龄的增大,已不方便上山采药了。老人老伴已去逝多年了,至今仍无儿无女。两间低矮的土坯房就是他的全部家业。闲暇时间,老人就教赵老幺学中医,他要把他的手艺传承下去、、、、、、
赵老幺悟性很高,老爹很高兴。除了学中医外,村里南北二屯的人谁家死个人,老爹也经常领着儿子去当阴阳先生,看阴宅和发送死人。赵老幺在医书的熏陶和老人领着实践操作的基础上,进步得很快。
有一次,老虎县一个有名望的家族,家里老人要看阴宅,寻到了东宁县碾子村,慕名来请耄耋老人。他考虑到两县距离有三十公里,便推辞不去。在对方百般劝说下,最终同意了这个差事,理由仍是要带着儿子赵老幺一同前往。对方当然是满口应允。
他们坐着接人的木轱辘车,在两匹枣红马的牵引下飞快地前行着、、、、、、
当车子行至老虎县城北一座老虎山近前时,老人示意车子停下来。他根据古书的描述,给接人的汪八爷家寻了一块墓地。
老人用手一指老虎山说道:“这条公路笔直,象征前途光明。山的东侧有泉水流过,真乃依山傍水,得天独厚啊!墓地就选在老虎山阳面五十米高的半山腰处吧!”
接人的人感到很惊讶,人还未接到家里,墓地却在路上给选好了,真是遇见高人了!
墓地选好了,他们坐着马车又来到了老虎县城。当马车路过野味香肉铺时,老人儿子赵老幺示意车子停下来,他要到铺子里坐坐。接人的人以为人家要在此吃饭,便答应下来。
赵老幺领着老爹下了车,径直进得屋来。店主花蝴蝶正在热情地接待着、、、、、、由于她当赵大八棍小老婆时,赵老幺还是一个小孩子,现在已是年方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她自然是不认识了。
少顷,接人的人把他的爷爷汪八爷领到了野味香肉铺。两个老人家喝着热水,攀谈了起来。
汪八爷:“我祖籍河北沧州,哥八个家境贫穷,为活命闯关东逃到了北大荒。现在家业有余,人丁兴旺,在我老去之前得寻块宝地,将来好为子孙后代祈福!”
耄耋老人哈哈大笑起来:“你处处为儿孙着想,可喜可贺啊!不妨把生日时辰说一说?”
汪八爷捋了一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出几个字:甲辰、六月、初七、子时。耄耋老人听后边掐指边说道:“龙年生人,看来你的晚年幸福啊。”
“此话怎么讲?莫非——”汪八爷干咳了两声缓缓说道。
耄耋老人把脉凝神,口齿伶俐地道出四句话来:
初年运道未曾通,
几许蹉跎命亦穷。
兄弟六亲无依靠,
一生事业晚来隆。
汪八爷听着耄耋老人对自己一生的命理推定,思忖了片刻,感觉满有道理。于是来了兴致,与老人推杯换盏,畅所欲言。酒足饭饱过后,汪八爷打着饱嗝,嘱咐儿子搀扶着老人又一同上了马车向老虎山方向驶去,他要亲自看一看将来寿终正寝的地方、、、、、、
赵老幺借故没有与老爹他们同去查看墓地,怕勾起自己对往事的忧思、、、、、、可他在野味香肉铺又颇感寂寞,借着酒劲对着收拾卫生的花蝴蝶的后背自语道:“有个女人给老虎山上的人送信有功啊!”
听到他的话花蝴蝶停下笤帚转回身打量了一下这个浓眉方脸的年轻人,叹息地摇了下头。花蝴蝶思忖着,这个人好像知道我的底细,曾听来过此吃饭的人说老虎山已被日军蕩平了,所有人或被打死或逃跑了、、、、、、莫非这个人就是前老公赵大八棍的手下、、、、、、
想到这,她略带娇嗔的凑了过来:“看来老弟履历不凡啊,你的话若传到日本人耳朵里,有人就要见阎王了……”
“哈哈,嫂子你看看,我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吗?”说完,他掀起上衣,左胸部露出了鸡蛋大的一个黑疤来、、、、、、这就是日本人在我身上留下的铁证,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一声嫂子,勾起花蝴蝶的回忆,“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岁。”
花蝴蝶盘算着,自己和赵大八棍混的时候,跟在他身边有个十多岁的男孩,他曾说过是他弟弟,按理说应是这个年龄。想到此她又仔细端详起他的模样来,感觉脸型、鼻子、眼睛很神似,于是她便压低声音说道:“看来这位老弟对老虎山的情况很熟悉了,能讲给嫂子听听吗?”
花蝴蝶因势利导也用“嫂子”的称呼进行了试探。年轻人略略沉思片刻,把哥哥赵大八棍死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曾当过他嫂子的人——花蝴蝶。
他讲完后,还掏出了哥哥缝在身上衣角处的遗物,递给了花蝴蝶,她打开一看,原来是女儿宇佳冒着风险留给自己后又转给丈夫的一封密信。
花蝴蝶看完后,视线瞬时模糊了,只见她长叹一声:“天啊,原来是、、、、、、”最后她竟趴在柜台边呜咽起来、、、、、、
年轻人赵老幺把嫂子花蝴蝶扶进了后屋卧室,自己在野味香肉铺帮着料理着生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小时后老爹耄耋老人和汪八爷他们回来了。
花蝴蝶热情地走出来迎接着两位老人家,汪八爷和耄耋老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和他儿子坐马车离开了野味香肉铺。
饱经风雨的花蝴蝶,把耄耋老人叫到一旁,耳语了一番,就以一家人的身份把老人和赵老幺留了下来、、、、、、
此时,那位被朱半仙从烧落架的房子里救出来的赵氏渐渐伤愈后,每天忧心如焚惦记丈夫大八棍和儿子赵乙。
一天她在古庙待得实在烦闷就走出来了,踏着半尺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野地行走着,朱半仙从后面紧追上来,他拗不过赵氏的性子,他便以算卦为名领着她走上了寻找亲人骨肉的道路。
有人行走的路面的积雪已融化得黑白分明,与野地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两个人踯躅前行来到了老虎村,赵氏看着自家被日本人焚毁的房子,听着邻里的诉说,方知老虎山已被日军霸占并杀死了所有躲避战火和反抗他们的人。
她伤心欲绝非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已成泪人的她又固执地向老虎山走去、、、、、、
半仙搀扶着她气喘嘘嘘的攀爬着,头上飞鸟叽喳,地上松鼠跳跃,身旁古木泛起新绿,沟壑里的雪水蒙着一层透明的镜子,这一切他俩都无心留意了,一直走到天黑也未看见一个人影。
他俩立在已被炸塌的山洞前,忆起赵大八棍他们先前在这里反抗日本人的情形,感慨万千、、、、、、
朱半仙考虑到春寒料峭,春冻骨头秋冻肉,这样下去他俩非被冻死不可,他便搬动起塌陷的石块来,越搬身子越暖和,突然他看到支起来的一块巨石后面露出罅隙、、、、、、
他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卷烟抽了几口,然后大声喊道:“天无绝人之路啊!”
喊声过后便累倒在地几欲成了个死人、、、、、、
赵氏见状赶紧搀起他从巨石侧旁挪移了进去、、、、、、
两年后,山洞前悄然矗起一座佛寺来。
四个凝重、墩厚的镏金大字“佛门福地”高悬于飞角高翘的大门上方,俨然为这片乱世划出了庄严的界限。两个老僧朱半仙和金守仁垂首静立大门两侧,恭迎鱼贯而入的前途窘迫的施主,信徒和朝拜者。佛寺正中端坐着一位佛寺的创始人,亦即身着黄袍的赵氏,门内还坐着两个青衣素袜的尼姑,专门负责烧香念佛点人捐赠。从正门进去百余步,便是老虎山的古佛崖,崖壁上凿有石龛,龛内皆有佛像,有站立的、有俯视的、有嗔怒的、有笑容可掬的,简直惟妙惟肖。
灾荒年月,乞讨无门,无有寄托,吾心归佛,怒海修罗,如来唤心经,渡生赦罪,人生轮回,菩提之间,吾佛普照,吾佛慈航,百心如一,莲花圣功,焚世灭天,普渡众生。
住持赵氏走出寺院慢慢踱着,身后传来议论声:听说这个寺院的住持就是赵大八棍的大老婆,她遭遇劫难后在这里修炼成佛了、、、、、、她还经常接济无家可归的穷苦人呢,看来善有善报啊、、、、、、没看见眼前潮水样的人群来朝拜她讨吉利吗?
“可不是吗,自这座庙建成后,日本人有次来到山下,有很多逃难的人躲在庙里,共同祈祷日本军不要进来,结果真灵验了。他们转过头去走了,你说这不就是在保佑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