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的梦想与目标都会与伟大的民族精神挂钩,普通的我们,有平凡的快乐。
夏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光影罩在我身上,灼热了肌肤,将我从时间的齿轮中唤醒。
从琐碎的回忆中挣脱出来,我垂下眼帘,努力掩饰着悲伤。
大一新生入学,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我要好好振作才对。
打开行李箱,《标准韩国语》有好几册,厚厚一叠。收拾行李的时候,老妈原本觉得书籍都是累赘,趁着我不注意偷偷拿了出来,我临走之前,又悄悄地塞了回去。宁愿少带一些衣服,也不想漏掉回忆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这些书,都是和怪草一起买的。
同寝室睡一号床的女生已经到了,她铺好床铺,从蚊帐里探出头,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对着一叠书发呆,一阵询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学校还有小语种?”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笑笑说:“我是动漫设计系的,这些是自己随便看看的。”
她“哦”了一声,学着韩剧中花痴女主角的腔调,蹩脚地用韩语与我打招呼:“安宁哈塞哟,看来我们是同班同学哦,哈,我叫魏佳男,以后多多关照。”
“安宁哈塞哟,你以后叫我嗡嗡就可以了。”
“哇……说得好好哦,如果你不说中文,直接吧啦吧啦韩语出口,我肯定以为你是国际友人!”她说得眉飞色舞,“太棒了,以后可以直接上网找KBS,你同声翻译,我终于能第一时间追到韩剧,不用再等翻译组出片啦!”
她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这样的笑容,又让我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面对着怪草而努力微笑的自己……至于现在的嗡嗡,现在的我,其实更像曾经的怪草,安静且沉稳,又或者更恰当地说是长大了。
不如,我们开始学韩语吧!
我忘记是在哪一天,怪草突然正式提出这个建议的。
当时,我有些愕然:“可是,我们这儿没有韩语学习班啊……”
“这不是问题啊!”怪草这家伙执著起来不是人,“我们可以自学啊,有些书上不是有拼音什么的备注吗?再说了,我们还可以多看韩剧跟着学啊!”
“这样……可以吗?”怪草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可是,我想到自己是干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坚持下去的耐力。
于是,怪草想了一个主意,我们在文具店分别挑选了各自喜欢的日记本,交换日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我们之间传递的。
为了去韩国看在中的演唱会,加油!A ZA!A ZA!Fighting!
这是我们写在交换日记本上第一行的大字。每天我们都要记录学习韩语的进度,当然,还有当天的心情语录。
翻开《标准韩国语》第一册,上面还有熟悉的笔迹,是怪草娟秀的字体:大懒虫,今天复习韩语了没?
那时候偷懒没有少挨怪草的批评,有时候,我觉得她像一个小老师,无论干什么都比我认真,总是督促我学习。每天的课堂笔记,老师布置的作业,以及那些我听老师讲了好几遍、还忘记解题方法的数学题,怪草往往不耐其烦地再给我讲解,一直念到我连做梦都可能熟练地背出那些公式与解题思路,她才继续讲下一题。
学习韩语也是这样。因为月考排名有了质一般的飞跃,家长会上班主任没少说怪草的功劳,为此从来担心我出去厮混交上猪朋狗友的老妈老爸,知道我有了怪草这个良师诤友,不再反对我周末出去玩,因为我的理由永远是我要去怪草家一起做功课学习,实际上,我们是窝在一起学韩语。加之,怪草的爸爸妈妈整日忙着工作,就连周末都很少在家,她家简直成了我们俩放肆抽风的最佳场所。
我喜欢以学习发音为借口,霸占怪草的电脑与零食,津津有味地吃着薯片,看着或煽情或搞笑的韩剧。怪草从来不会被我的笑声影响到,她塞着耳机,认真地听着从书店买回来的磁带,韩语发音,她从最基础的音节开始练习,读起来有板有眼。
其实,我现在的口语发音都是怪草一把手教出来的,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说她是天才也绝不过分。但是,她却说上帝公平地分给每个人才能,如果她有会学习的天分,那么,画画也算是上帝赏赐给我的礼物。
一直忘了说,除了喜欢神起、喜欢在中之外,我还有一件热衷的事情,那就是画画。
怪草算是第一个看到我画画的人。那天学校被迫我们回学校听一个所谓成功校友的讲座,我们未见其人之前,还幻想着言情小说里那种气质优雅、性格闷骚的学长回校讲述自己是怎样海归创业的,谁知道站在礼堂前方那个觍着将军肚、几乎谢顶的猥琐大叔就是传说中的男主角。连怪草这种好学生都只能托着下巴,才勉强把对方的大道理消化,更别说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中游学子了。
我埋头在一张纸的一边勾画着猥琐大叔的身形,另一边则随手描了不远处一个少年清冽尖瘦的侧脸,两者对比鲜明,我忍不住暗笑。怪草歪头看了我一眼,见我对着会议记录本傻笑,便凑了过来,惊喜的声音压在喉咙底下:“哇,嗡嗡,你竟然会画画!”
怪草生怕被站在过道里的班主任听见,又凑到我耳边说:“你会画画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呀?”她歪着头,指着上面那少年的侧脸,问我,“这是乐遥?好像!”
“不……我只是随便画画!”我望着本子上的两个人,自己也吃了一惊,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真的画了那个讨人厌的乐遥。
怪草没注意到我的奇怪,反而很开心。
“有什么关系,画得很好呀!”她抢过我的本子,仔细端详了一遍,中肯地说出了心中最高的评价,“亲爱的,你简直是个天才!我表姐学画学了五年,后来高考的时候,报了美院,她可是专门去美院老师开的辅导班学画的!我觉得她都没有你画得好看呢!这幅画送给我吧?”
我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是吗……不过我从小就有个愿望,长大了能够成为画家。”
“嗯,很有希望的!加油!”
天才,那是我长那么大以来,听到的最高的评价。虽然出自同龄人怪草的嘴巴,她的鉴赏能力也够不上权威,但那日的肯定却像一颗种子,悄悄地埋在了我心里,一点一点发芽……
正是因为如此,两年后的今天,我才站在了这里。
动漫设计系只是梦想的开始,未来我踏出的每一步,都源自怪草给我的勇气。
高中从我们那一届开始实施大学式管理,课后的兴趣小组换上了新名字,叫做社团。我和怪草自然在这中间受益不少,比起原先由学校组织的兴趣小组,现在把权力下放到学生会,让学生自己去创立社团,明显丰富了不少。
那时候,我和怪草除了共同的“韩语社”之外,还按照自己的兴趣加入了不同的社团。怪草整天都是一副文艺腔,我想当然地以为她去了“文学社”,文绉绉的东西俨然不适合我这个粗人,为了避免怪草把我拉过去培养文学修养,我聪明地没有询问她的最终选择,可是自己面对琳琅满目的社团又拿不定主意,怪草特地推荐我去“绘画社”。她拿着“绘画社”的宣传单告诉我,这个社团是由学校任职的美术老师亲自负责的,对我画画肯定有帮助。
我从来都不是特别有主见的人,听了怪草的建议,就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绘画社”。
在我的意识里,画画是很简单的事情,拿着画笔随意勾勒就能展现一个不同的世界。但是“绘画社”的主讲老师却是一个怪老头,每天让我们画单调又没新意的鸡蛋,画得多了,以至于我看到与鸡蛋相似的东西,都会把它想成鸡蛋。
比如说我见到怪草,这家伙就是有一张标准的鸡蛋脸,这样的脸型,配上她玲珑的五官,显得格外可爱。不过,这家伙最近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我拿着画笔,让怪草做我的模特儿,不经意观察到她的面色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停下笔,问她:“对了,怪草,上次你晕倒的事情,你跟你爸妈说了没有?校医说你可能是贫血,让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你还记得吗?”
“啊……这件事情啊。”怪草一脸恍然大悟,笑笑说,“嗡嗡真是操心呢,我那天回去就跟我爸妈说了,被他们骂惨了,说当时怎么没打电话直接通知他们。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可能是没休息好。我偷偷告诉你哦,那段时间,我在写小说哦!是同人故事。”
作为半文盲的我,把所有精力都献给了狗仔八卦事业,原以为看起来文文静静符合书呆子形象的怪草却比我懂得还多。我一脸无知地看着她问:“哈?什么东西?”
“就是……”
没等怪草解释清楚,乐遥却意外走了过来,拿着一张卷子递给怪草:“老师说了,这张卷子要在开课之前完成,到时候要讲解。”
怪草低下了头,装出认真研究手中的卷子的模样:“嗯嗯,知道了。”但是当她看到乐遥交代完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抓紧手里的卷子,叫了一声乐遥。
乐遥转过身,怪草快速地说:“谢谢你了!”
“哦,不客气。对了,那个题目看起来简单,但是不留神的话,还是很容易掉进陷阱里的,你小心点,别中招了。”
一直到乐遥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怪草依然望着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双目放空,标准的花痴少女。就像是磁铁效应,我坐在一旁,成了不相干的局外人。
我故意轻咳了两声,才把怪草那被乐遥唤走的心给叫了回来。
我把脸凑到怪草的卷子上,看了几眼,困惑了,卷子的标题是奥数练习。
“怪草,你什么时候参加奥数班了?你不是说不喜欢数学吗?”
“啊……”怪草一紧张就说话不利索,她迅速把手里的卷子对折,塞进了抽屉里。
我狐疑地看着她,动用了所有想象力,加之合理的联想,在怪草还没开口解释前,便拍案怪叫:“好你个怪草啊!竟然暗度陈仓都没有告诉我!你还当我是好姐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