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见底的网络,谜一样不真实的世界,命运穿过冰凉的屏幕,连接你我。
如果有人问我和怪草,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再除去上学、考试、做作业之外,还有什么共同特点,我们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说:“云端森林!”
云端森林是我们看不见的秘密王国,只存在于电缆纵横的信号世界。
但我们对这个虚拟的世界有着非一般的感情,在那里我们有固定的ID,但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相识,我们都披上了马甲,她叫怪草,我叫嗡嗡。我们是天生一对的好姐妹。
我是说话直白的话唠,只要见着人,嘴巴就停不下来。对我来说,融入集体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倒是怪草,她总是很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或者发呆。在我们看来,她真是不够合群,我想大概成绩好的人都特别自视清高,即使待人接物总是面带微笑,但总让人感到疏远。
一开始,连我自己都猜不到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但是人生总是有很多意外。
“今天早上我从另一条路回学校,发现了一家不错的早餐店,那里的肉包子皮薄肉多,超棒!报名报名,谁明天想尝一尝,我给他带,不收外卖费!”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那样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激动地热情推荐今早的大发现。响亮的声音冲破了教室的宁静,最前排的人听到我的叫喊,也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同桌卢靳阳鄙夷地瞥了我一眼,嘴里还塞着最后一口肉包,口齿不清地说:“大家不要相信她,哪里是肉包好吃啊……明明是这家伙想找个理由让自己去犯罪!”
什么叫做犯罪?我多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啊,用得着说得这么暧昧吗?
我抓住他的衣领,不怀好意地冷笑道:“再胡说八道,我让你活生生地被包子撑死!”
卢靳阳勉强吞下最后一口包子,一点也没有绅士风度地扯开我的手,干咳了几声说:“不就是早餐店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男人的海报吗?看把你激动得,没出息!别说你是故意多买点包子好巴结老板送你!小样儿,难道我不比那男人帅?干吗舍近求远?”他自恋地理了理被我抓得皱巴巴的衣领,捋了捋额头的头发,笑眯眯地看着我。
周围的同学马上长“嘘”了一声,有八卦的女生俏皮地挑挑眉毛道:“你们俩……嘿嘿嘿……”
“什么叫做一个男人!他有名字!”我死命揪着卢靳阳的耳朵,竭力洗刷我的清白,“他叫——金、在、中!英雄!在中!知道不?”
那段时间,作为一个痴迷的仙后,我还特别迷恋在中,几乎成了纯种花粉,这会儿谁要是跟我家在中过不去,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那些有意无意的眼神中,夹着一双明亮的双眸。
我下意识地抬头,乐遥正远远朝这边看过来。我匆忙转过去,正对上另一双明澈的眼睛。
是班上那个乖巧而安静的优等生,她叫……叫什么来着?
不好意思,我这种混日子的跟这种优等生平时没什么交集啦。
趁着我发呆的间隙,卢靳阳顺利逃脱,捂着耳朵,在地上直蹦了几下。顺过气来后,他摆出了李小龙的招牌动作,冲着我摩拳擦掌,还好班主任及时进了教室。
教室顿时恢复了一片死寂的状态。
班主任环视了教室一圈,再看看表,叫住今天的值日班委:“都什么时间了,已经到教室的人怎么还不开始早读?隔壁班才到十个人都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就我们班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班主任发话了,在教室的人只能不情愿地从书包里随手抽出一本课本,也不管是什么科目,就有气无力地开始朗读。
卢靳阳压低声音,一副划清界线的样子,气狠狠地对我说:“你有种!以后别想我把作业借你抄!”
我也是有骨气的人,于是挺直了腰板,用力地把头别向另一侧,说:“不抄就不抄,了不起啊!哼!看以后谁求谁!你再敢轻视我家在中,我也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幼稚!”他鄙夷地评价道。我瞪他一眼,目光却无意间又撞到了那个优等生的视线,她轻轻一笑,看起来是好意的微笑,但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无心理会,和卢靳阳开始了充满火药味的唇枪舌战。
从单纯的偶像崇拜到崇洋媚外的心理病态,从中国人的气节到棒子国的嚣张自大,个人崇拜演变成了国际形势辩论,整个问题不断扩大化,舌战最终以冷暴力收尾。我们俩谁都不理对方,即便其中一人开口说话了,也是怪里怪气、指桑骂槐,谁都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激怒对方的机会。
这件事让我足足憋了一天的气,回到家把书包一甩,连做作业的心情也没了,趁着老爸老妈还没下班,我争分夺秒地打开电脑,爬上了网。
云端森林,遇到开心的、伤心的事情都首先想到的地方,这里不但是我与仙后们讨论在中的圣地,还记录了我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打算把今天的经历告诉姐妹们,敢轻视我家在中的家伙只有一个下场——被舆论杀死、被目光诅咒死。我发誓如果有人想把我的同桌人肉出来的话,我第一个站出来爆料!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房间里全是键盘起落发出的哒哒声。我一秒钟都没闲着,打了一大串,还觉得不够解恨,再把同桌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临发帖的时候,却觉得自己不能像他一样无耻,纠结再三,把其中难听的话都删掉了,只说今天遇到了一个极端讨厌的家伙,竟然不要脸地说自己比在中帅。
帖子发出去后,很快得到了回应,姐妹们愤怒地斥责着同桌的厚颜无耻,大大地赞扬了我维护在中的优良品质,我顿时觉得心里舒坦了好多,颇感安慰,便耐心地一一回复大家的跟帖。有人提议把我同桌的照片发上来,让大家鉴定一下他到底是根葱,还是一把蒜,我巧妙地回了一句,一个男人好不好,看他身边的女人就知道了,另附上最近已经销声匿迹好一段时间的凤姐的玉照。
一群人开始嘻嘻哈哈侃大山,跟帖从原本的主题延伸出去,已经完全忽略了我那位自大狂同桌的存在,把重心转移到了讨论一个在韩国留学的仙后每日必发的这一天韩国娱乐报纸上关于东方神起、特别是与在中有关的八卦新闻。我看得很起劲儿时,一个回帖不经意闯进了我的视线——是一个叫怪草的ID,沮丧的表情后面跟着一段叙述:
今天,我也看到了一个同样讨厌的家伙。不过,我没有你勇敢……真惭愧,作为一个仙后,我竟然做了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是,当时有人做了和你一样的举动,我真佩服她有这样的勇气和口才。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和她成为朋友。
我的眼珠子转了转,托着下巴,没想到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几乎同时,我脑海里便浮现了班上那个优等生的模样。
我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复道:
如果真的那么希望的话,直接开口不是更好吗?
我发送后,就在等对方回复的时候,听到了钥匙插进防盗门锁孔的声音。糟糕!老爸老妈回来了!我迅速退出了论坛,来不及安全关机,就眼疾手快地按下了电源开关,从书包里随手抽出一本练习册,趴在书桌前,佯装在为书本上的难题发愁。
聪明的老妈摸了摸电脑主机,伪装的温柔贤淑像浮云一般散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学期间不准你碰电脑,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做功课!”
“老妈……”我合着手求饶。不能碰电脑就等于把我逼上了梁山,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我跟云端森林的小姐妹们都约好了,要给在中盖楼庆祝他的新曲上榜的,难道我要成为言而无信的罪人吗?我可怜巴巴地拉着老妈的衣角垂死挣扎。
可惜,最终我还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老爸老妈把电脑锁进了书房,这使我沮丧了一晚上,差点儿连明天要带盆栽去学校的事都忘了。
于是第二天,我只好匆匆忙忙在上学路上经过的花店选了一盆仙人球。结果,一进教室才发现,全班都偷了懒,带仙人球来的人高达百分之九十几,可是有一个人却带来了一盆奇怪的植物。
老师端着那盆植物,还钦点了它的主人起来回答问题:“这植物看起来挺特别的,是在哪儿买的?”
优等生的脸颊微微泛红,轻声说:“这是我自己种的。”
老师很吃惊:“那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盯着老师手上那盆怪东西已经观察很久了,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知道,它叫怪草!”
全班都笑了,她涨得更红的脸微微一扭,侧向了我这边。那微微局促的笑容、略带吃惊的眼神,藏着她小小的心事。
那天,绿化校园活动评比,我们班得到了不错的成绩,写着“绿色班级”的小旗子插在教室门口,远远看去,煞是显眼。这虽然不算是坏事,但令人烦恼的是从今以后值日生的工作就多了一项,照顾花草,及时浇水。
更让人懊恼的是,我居然是第一轮值日的人。
“我极度怀疑我们这儿要成为园林专修学校了。”我值日的时候,边浇水,边抱怨,一同值日的女生点头应和。我漫不经心地浇到那盆怪草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哎,等一下!”
我手上的动作顿时顿住。
教室里只有我和同值日的女生,我们俩同时把头转向了教室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