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悬空,夜色微寒。
不时寒风掠起,苍莽幽深的密林中簌簌声响。
这风并不大,但吹在人身上,却仿佛有彻骨之寒,让的整个心都是凄清无比,而这细细风声,又好似阵阵低吟轻诉,如一轻柔的女子在耳畔呢呢细语,亲切缠绵,似在挽留,让人不忍移步。
林凡站在一片稀疏的林子中,动也不动,任凭这风吹起自己的衣襟,拂动自己的长发,轻拍自己的胸膛,抚摸自己的脸颊,亲吻他微微皱起的眉毛。他的眼睛却始终凝视着远方,在那皎洁如水的月光之下,几间木屋草舍伫立,其中隐约可见摇晃的昏灯,像是在与这个即将远去他乡的故人招手。
林凡只觉一阵酸楚,心内五味杂陈,不禁苦笑一声。
他之所以选择乘着夜色悄悄离去,不过是害怕与邻里告别徒增伤感而已,可如今看来,纵然无人与之告别,即使这周遭空空荡荡,这伤感还是免不了的。
他自幼在此生活长大,与这村中的村民邻里朝夕相处,自然情感深厚,因而不想多生牵绊;可他却忘了,这山林中一草一木,风声雨声,又何尝不是常伴他左右,草木虽无情,风雨虽不能语,但人却是有血有肉,更免不了多生离愁别绪,这般触景生情,实属人之常情。
他仍旧痴痴的望着,良久,方才收回目光,缓缓向前。他很想昂首大步疾行,因为他是男儿,男儿便应该志在四方,干脆利落,更何况自己还有未报之仇,身负他人所托,更不该有所留恋和不舍,可他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看着身旁轻轻摆动簇拥着自己的花草,感受着它们轻轻摩擦自己手掌的舒服,步子更加的慢了。
这条路,平日里走过无数遍,总是匆匆而去,从未走的如此的慢,如此的仔细,他恨不得将这路上的一草一木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之中,甚至忍不住在心中想着:“若是能在这条小径上永远的走下去,自己也是愿意的吧。”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月儿也是隐没了身影,一路上缓步向前,走走停停,林凡才终于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只要往前走几里路程,出了这片山林,再沿着大路行几个时辰,便是山林镇的地界了。
林凡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长舒一口气,终于没有了半分犹豫,阔步向前走去。
愁思已收,除了背后那把用黑布包裹的长剑和怀中那副卷轴以及些许干粮外,再无其它行李,因而他再没有丝毫停滞,一路疾行,终于是在清晨时分,进了小镇之中。
说来这小镇林凡也来过十数次,但每次都是与爷爷来卖点草药猎物,买些生活必须之物,匆匆而来,便急急而走,从未作太久停留,因而小镇并不太熟悉。只见在小镇入口,竖着一块硕大的残破石碑,碑上山林镇三个大字依稀可见。
此刻虽是清晨,雾气未散,但小镇中却已是颇为热闹,街巷两旁的商铺开了大多,街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店家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其中更是夹着孩童的撒娇哭闹声和路人的招呼调笑声,雾气之中,人影重重,香气四溢,好不热闹。
不过这份热闹,却与林凡毫不相关。
他冷冷的望着这条熟悉的街道,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是两年多前,他同往日一样,陪着爷爷来到这小镇当中,将猎物卖掉之后买了些东西便准备回去,可谁知走到这条街上之时,一匹骏马横冲直撞疾驰而来,爷爷年迈体弱,哪里躲闪的及,当即被撞倒在地,他赶忙扶起,好在有惊无险,伤的不重,谁想那马受了惊吓也是停了下来,那马上之人一跃而下,对着他爷孙两人二话不说便是一阵拳打脚踢,他无力还手,只得死死的护住爷爷,那人打了一阵之后,又骂了几句,方才愤愤驾马而去,四周围观之人甚多,皆是一脸惧容,见其离去,好心之人这才小心将他二人扶起送到了就近的医馆,交谈中,他暗暗的记住此人身份,便是搀着虚弱的爷爷回到了家中,也正是自那以后,爷爷便卧榻不起,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半月之后,离他而去,临终前,爷爷摸着他的脸,告诉他不要哭,好好活下去,更是嘱咐他,千万不要为他报仇,他虽心中不愿,但也只能含泪点头。而这两年多来,他无数次梦见爷爷当日受伤情景,更无时不刻想着能够手刃仇人,但他不是鲁莽之辈,想想自己只是一瘦弱无力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莫说复仇,只怕连仇人的身都近不了,因而只能忍耐。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自信,要报仇并不难,难得是报仇之后如何全身而退。
原来这林凡的仇人并非别人,正是那秦家的三当家,秦烈的三弟秦莽,话说这秦莽倒也称得上是人如其名,修为不高,本事不大,但仗着秦家之威,平日里目中无人,行事莽撞无理,而且其脾气比起大哥秦烈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因而镇中之人对其都是敬而远之,可算的上是这镇中一害。
秦莽虽实力不济,但杀他,秦家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他寻了一偏僻角落就地坐下细细思量,仇必然是要报的,而且他等了两年多,已不能再等,但若是鲁莽行事,只怕自己也会殒身于此,思来想去只有一法可行——依附于柳家。
林凡清楚的记得两年多前那位好心之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其中便是提到了这秦柳两家统辖小镇却又彼此对立一事,既然这秦柳两家实力相当却又势同水火,正好就可以借柳家之手来报自己之仇。
注意既定,他便是随处询问了路人,不一会便来到了柳家门前。
只见眼前是一座气派的府院,院子大门禁闭,门正上方处高高悬着一块长方匾额,其上柳府两个金漆大字夺人眼球,门两边,四名身材粗壮神态傲然的大汉左右而立,个个手挎长刀,腰板挺立,来往行人无不侧目,好生气派。
而在府院近处的一处墙边,却是人头攒动,被挤的水泄不通,似在围观着什么。林凡心中一奇,也是走了过去。
原来众人看的,是墙上的一张告示,这告示上内容大致是说柳家近日招人,凡有意者,从正门入便可。
“从正门入莫?”林凡望着冷清的正门,心内一阵纳闷:“按理说来若是能进入柳家从事,该是难得的差事才对,可眼前这么多人,竟无一人进去,莫非有什么蹊跷?”他想了一阵,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是迈着步子,走到了正门跟前,正欲向门口侍卫道明来意,却听的身后的人群中传来阵阵哄笑,但听的其中一人嘲笑道:“哈哈,又有一个小子跑去挨打了,当真是愚不可及啊,哈哈。”又一个叹息的声音道:“这小子啊,挨这一顿拳脚,估计要修养大半来个月,说不定把手脚打断,成了残废,可惜了,年纪还这么小啊。”另一人又是调笑道:“这小子与你非亲非故,你着什么急啊,你上次在门前挨得那顿打还不够吧,哈哈哈。”说着又是一阵哄笑声。
林凡正惊疑间,忽见门前一壮汉挡在身前道:“要入此门,先打败我们其中两个。”此言一出,后方人群更是笑声不止,林凡这才明白,原来所谓从正门入,还要打败其中两名侍卫,那也难怪,之前应该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想要进去而被打,众人见了,这才不敢入内,这群人在此围观,只是看个热闹幸灾乐祸而已。
林凡暗自摇头,心中一阵苦笑,这次自己恐怕不能遂众人愿了,眼前这四名侍卫虽长得人高马大身材健硕,但却是虚有其表,于如今的他而言,实是不堪一击。
林凡拱了拱手淡然道:“请。”
那两名壮汉见眼前这瘦弱少年神态竟是如此镇定,话语中隐隐有着一丝不屑之意,当下更是怒不可遏,眼神交汇间,便是一齐出招。
两人招式猛烈自不用说,配合也是有所讲究,只见其中一名大汉举着重拳直击其面门,拳风飒飒,锐不可当;另一大汉却是横空一腿踢出,直取其小腹,疾如惊风,势不可挡。这两人一上一下,竟是将林凡逼得难以避闪,很显然,他们想一击取胜。
场外众人望着这突然的一幕,都不禁一阵心惊,这一击之下,莫说这孱弱的少年,便是一头凶悍的黑熊,恐怕也得重伤吧,当下更有一名老者闭上眼睛,不忍心看血肉模糊的惨状。
“砰砰!”但听的两声肉体撞击地面的巨声传来,那老者这才睁开双眼,可是当他看见眼前场景时,便是连嘴巴也合不拢了。
地面之上,此刻确是血肉模糊,不过倒在地上的,并非那位少年,而是方才气势汹汹的两位壮汉,这两位壮汉此刻趴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看不出明显伤势,但口中鲜血却十分刺眼。
这一切来的太快,快的有些难以置信,而更快的,是林凡的招式,他在两人的拳脚落下之前,便是疾如闪电般的击出两记重拳。这在外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反转,其中的原因便是实力的差距,林凡五重炼体境的修为,无论在速度和力量方面,皆是超过眼前这两人许多,如此结局,实属正常,不过场外皆是普通的镇民,又如何明白。
林凡望着场外目瞪口呆的众人,淡淡一笑便是对着眼前另两位壮汉道:“我可以进去了吧。”
两人哪里还敢阻拦,慌忙道:“公子您请,公子您请。”林凡微微点头,便是走了进去。
而在那柳府对门的一间楼宇的二楼小阁之中,柳云天望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却是微微点头对着旁边的一名老者笑道:“这小伙子有点意思,韩伯,你速速去查探一下这人的身份。”
那老者恭敬的行了行礼,便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