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世泽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也就大方地站了出来,向矮墙看去。片刻之后,矮墙后走出一个妙龄女郎,五官端庄而秀美,皮肤白晰而细腻,修了齐眉的刘海,随意地绾了个马尾,上身一件宽大的T恤,却掩不住胸前傲人的资本,下身一件合体的休闲牛仔,也藏不下修长双腿,脚上一双登山鞋,实诚中不乏灵动。
唯一不和谐的,是女孩身后大得出奇的包。
此刻,女孩正笑吟吟地走向曾世泽,手中捧着刚才拍照的相机:“军人?罪犯?神仙?妖怪?”一叠声地问,那腔调,那笑容,那步态,像极了刚入大学时孙静香的顽皮。曾世泽有一瞬间失神,心跳漏跳了半拍。
“你干什么?”一旁的阿虎却是不依,伸手就欲抢夺女孩手中的相机,却让曾世泽挥手拦住了。
女孩见状,也不躲闪,找出刚刚拍到的相片,看过一会,送到曾世泽面前:“还不错!挺有汤姆克鲁斯的味道。”
曾世泽瞄了一眼,角度,构图,光线,似乎浑然天成,确实不错,也模仿她的语气:“记者?学生?自由旅行者?间谍?”
尔后相视一笑,初见的陌生一瞬间便溶解在这会心一笑里了。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有了会心一笑的默契,接下来的交流自是水到渠成。
背包女孩,姓叶单名一个璇字,却是来自宝岛台-湾,用她自己的说法,身份是记者兼自由旅行者,供职于一家杂志社,为历史探秘旅游栏目供稿。这一次奔赴大陆,一则因为好奇,二则也是为寻访大陆可能存在的亲人。他的曾祖是随国军撤退(注:台-湾称撤退,而大陆则称溃逃)到台-湾的民营资本家,临老了十分关注两岸的局势,也希望能寻找到留在大陆的亲人,更希望能够落叶归根。
曾世泽的自我介绍则相当简洁,姓名,哪里人士,此行目的,结了。但是,目的被他说成叶璇类似的寻亲,还开玩笑地说:“我们的目的相同,就不知道要找的人会不会也是同一些人。”
叶璇自然是大大地不满,直嚷着不公平:“不行不行,还要啦,我说了那么多!”曾世泽听得一头大汗,一个诱人的美女,在你面前叫着“还要”,晃着你的胳膊展开全方位攻势的架势,一般人铁定会全线溃败举旗投降。
一方水土一方人,曾世泽总算领教了,传说中台-湾女孩的嗲与媚,那绵软的语调,那娇嗔的神态,十足的魅惑。幸好曾世泽不是一般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就是不接招。
见他如此,叶璇似乎觉得有趣,其他人也一副看你吃鳖我很乐意的样子,故意身子前倾,伸手拭在他额头上,嗲声嗲气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曾世泽险些就脱口而出:美女,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男女授受不亲哎!幸亏没喊出来,不然铁定被鄙视的眼神呛死。
一伙人笑闹了一会才止住,原本的陌生与隔阂就在打趣中消散了,曾世泽也不禁感叹,女人天生就有沟通的优势,尤其是漂亮而又聪明的女人。
“哎—,他们为什么都叫你‘三少’?”叶璇偷偷地问。
“你理解错误了,他们叫的是‘三少’——钱少、朋友少、笑容少。”曾世泽一本正经。
叶璇听了,眼里是满满的不信,但只是狡黠一笑,不再追问。
因天色将晚,一行人便就地支起了帐篷,生起火堆,这一夜就打算在这里露营。
周通海似乎并不急于让曾世泽见到邓家后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曾世泽不知邓家后人身在何方,也不便询问,也就顺其自然了。况且,邓家老宅已是人去屋空,方面几里内也不见人烟,想见也是没着落,而一旦他不跟随周通海的队伍,那到要叶华伟出手为静香救治的时候,对方恐怕又有话说了。
令他隐隐感觉不安的是,从野钓遭遇文物走私那时起,那种一直被盯着的感觉便从来没有消失过。盯着他们这一行人的眼睛中,目前他知道并有接触的,就有梁一凡的缉私队,不知代表何方势力的黄少华四哥一行,周通海背后的三合会,说不定还有更多。
盯梢的人中,肯定不乏高手,至少实力与他在伯仲之间,才可能让他曾世泽仅仅是感觉到却不能捕捉到踪迹,一旦几股势力发生冲突,最危险的却是他们这一批人,而叶华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安全的,因为那是静香复苏的希望。
银色的月光铺满了庭院,曾经的雕廊画柱都披上一层轻纱,老宅的神采有复活几分的模样。
火堆里仍有火星明灭,劳累一天的人们都钻进自己的账篷中安睡去了,唯有曾世泽坐在自己的账篷入口处,盯着忽闪的碳火出神,没有半点睡意。虽然是春季,但海滨山区的夜仍然有些凄冷,就像目前的处境,虽有希望但不容乐观,须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有几只夜飞的海鸟掠过,扔下几句不为人知的心事又悄然远去了。
旁近的账篷里传出一阵息息索索的活动声,很快帐门又伸出一颗脑袋,一双眼盯着另一双同样不眠的眼,然后轻轻一笑,便靠了过来,很自然地靠在曾世泽的肩膀上。
“想什么呢?”
“没事,白天车上睡多了。”
接着便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女人特有的体香让曾世泽有些恍惚,有些迷糊,这辈子长这么大,还仅有二个女孩能靠近他1厘米以内,那个所谓的恋人的距离。他知道不应该,也有着深深的自责,但对上叶璇那清澈的眼神,和与静香神似的体态体香,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还有隐隐的期待。即使他深知这是个谜一般的女人。
嗅着风中传来的花香,有了几分睡意的曾世泽突然听到一些突兀的声响。借着未灭的月光,曾世泽看到两团蓝球般大小的物事正在火堆旁,收寻众人晚餐掉落的残渣和扔弃的骨头,四道青幽的目光在夜间自有一股慑人心神的力量。抓在胳膊上的双手明显紧了几分,喷在他脸侧的气息带着花的甜味,充满诱惑的信息。
拧亮电筒的瞬间,两只动物受惊逃窜,消失在不远的天井下,从体形上看以为是猫,但形貌却是老鼠的模样。若真是老鼠,能长这么大,倒真是罕见了。
曾世泽起得身来,慢慢靠近天井。这天井除了两只鼠辈钻入的缝隙外,顶上还有个可以揭开的井盖,白天因为时间匆促,一行人只是在大院四处随意地看一圈,没有明确目的,自然便谈不上仔细搜索。
如今井中窜出这么一对壮硕得异乎寻常的鼠辈,倒教曾世泽留心上了。井盖早已不知所踪,从井口下望,井底早已干涸多时,几堆石头在井底胡乱地堆积着,井壁也有些地方出现了松脱。一看之下,没有发现可容活物进出的孔隙,又小心地查看一圈,终于发现乱石堆叠下的一块井壁方砖似乎脱离了墙体,露出一个不大的孔洞,把投射过去的光线吞没了。
有缝隙?是否意味着有通道?
曾世泽轻若飘絮般翻入井内,确认自己的发现。他知道,这邓家老宅,已经不知道被多少有心人仔细地搜寻和摸索过,想从这里得到一些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曾世泽也相信缘分,该是你的始终都会是你的,而不该你的,哪怕你把它踩到脚下,被绊了一跤,也不一定能捉在手心。
曾世泽小心翼翼地挪开乱石,扒开移位的方砖,电光照射下,一条斜向下的通道赫然在望。拔出小腿绑缚着的军刀,又弄下几块砖头,一个可容单人通过的孔洞便告成形。青砖砌成的通道,落满尘灰,像尘封多年的往事和不为人知的历史,向他招手。
曾世泽观望了一小会,正准备深入探查的时候,发觉身后已然粘上了一条尾巴——叶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正抓着他的衣角。
这女人的动作有那么轻盈吗?居然摸到身后来了都没发觉。曾世泽心下闪过一道疑惑,同时也暗暗提高了警惕,目前他可是单枪匹马,而周围又是群狼环视,不小心点什么时候栽了那可就连冤都没地方喊了。可不是嘛,若叶璇居心不良,抓的是把刀子,牵的也不是衣角,而是往他脖子或者后心招呼,那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光荣了。
曾世泽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叶璇,后者却是一脸的坦然,还奇怪地问了句:“怎么不进去了?”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大老爷们却教一个丫头片子吓住了,说出去会被人家笑死的。当下也不再废话,避免招来更多的人,转身便领着叶璇顺道而入。
通道并不宽敞,也不够高,全由青砖砌成,两人边行进边小心探查,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通道路面铺了层厚薄不均的尘土是水流冲刷的痕迹,尘土上是杂乱的鼠类足印,没发现人迹。
斜向下走了十多米,空间突然开阔起来,连通到另一条直的通道,粗看起来似乎是抗战年代开挖的防空地道,这个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日冠入侵我邓府……”两条通道连接处,不远是一处台阶,据方位估算应该是某一处院墙下方,已然被倒塌下来的墙体埋了个结实,而这一句显然未完成的句子便写在台阶不远处的墙根上,边上躺着两具骸骨,从台阶到两具骸骨存身的地方,有几处灰黑的血迹,多年的积尘都未能完全掩盖,那几个字也是沾血写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