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李天良,路过宝地,还请乡亲们多多关照。这位爷既然强行要算,小子便为他算上一卦,只是请大家作个见证,小子算准了这位爷却恼羞成怒为难小子时,请大家主持个公道。”卦师自报家门,抱拳做了个逻辑圈,得到人群认可的应答后才从卦桌下抽出一张纸来。
“请!写一个你最先想到的一个字。”李天良将纸笔递给大光头,又低眉顺眼地坐回卦桌后面的小凳子上。
大光头目露凶光,狠狠地瞪了李天良老长一会,才挥笔写下一个“杀”字,拍在后者面前的卦桌上。李天良拿起来,看了一眼便闭目沉思。口中喃喃自语,左手拇指飞快地在食中无名小指上弹动掐算二分钟后才睁眼开口:“杀,从字义说,戳也,指的是剥夺生物的性命使之死亡;从字形说,一个人绑在木桩上,双刃临头。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坏事做多了,总有偿还的一天,套用当下流行的一句话便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幸好杀心未足,杀意未显,还不足以丧身殒命。三天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而且与木有关。”
大光头身后的两名青年听了,一时火起,提拳就欲冲上前去对李天良不利,叫嚣着“我让你先看看什么叫血光之灾”,大光头却一把拦了下来,心下也自个嘀咕:自家做的是开赌庄放利钱的无本买卖,难不成赌桌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成?想归想,眼中的凶光却浓了几分,在道上刀口舔血混生活的人,真刀真枪拼命倒不觉得可怕,但是最忌讳旁人说这一类不吉利的话,将之视同诅咒,李天良显然犯了大光头的忌,此时的大光头杀心正浓烈起来。
“你再算一算这个!”大光头抢过纸笔,又写下一个“死”字,强横的力道几乎把纸都划破了。“杀机已现,死期不远了!”李天良这回倒是没有故作姿态,不假思索地解说道,“死字,一横一夕一匕首,正所谓图穷匕现,危在旦夕,大凶呀!”
大光头听了,嘿嘿一声冷笑,再一次抢下纸笔,写下一个“你”之后,左手一伸便想揪住李天良,右手握笔便捅向后者面门,口中恶狠狠地骂道:“看清楚了,刚才那是替你算的卦!”
人们一看不好,都替李天良捏了一把汗,却见李天良灵敏地一缩一闪,躲入人群中,偏巧不巧地躲在曾世泽身后。大光头哪里肯这般轻易作罢,两步便追了上来,伸手就越过曾世泽想揪出李天良,粗鲁地将叶璇往旁边推了个踉跄。
曾世泽看得心头火起,一手将叶璇拦腰抱起,另一手扣住大光头手腕,用了几分暗劲,将大光头推开了几分。这真是无妄之灾,连看个热闹都能看出麻烦来,但他又岂是怕麻烦的主,他不主动去惹麻烦别人就该烧高香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让开!要管闲事也不看看地头!”大光头正在气头上,况且身边还有两个能打的马仔,又在自家地盘上,于是便理所当然地目中无人,嘴巴也不干不净起来。
“嘴巴放干净点!说话像放屁一样的家伙,我倒真要看看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敢在我面前称老子!”曾世泽的字典里就没个“怕”字,这类不知好歹的货就是欠收拾,看着围上来的大光头和两名纹身青年,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笑。
熟悉曾世泽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表情是个危险信号,意味着他的火气也上来了,不及时远离那便遭殃了。可惜大光头并不认识曾世泽,自然也无法识读这个信号。曾世泽本就没打算在此地久留,只要不弄出人命,好好教训一下这横惯了的地痞,让他们明白伤筋动骨的滋味,也是在件大快人心的事,估计这几个货也不会报案,即使报了警察理不理还待两说,他早拍屁股走人了。
“谁敢动我师父!”剑拔驽张一触即发之际,人群中响起一声雷吼,却见小虎带着三名红发青年从人群中越众而出,护在曾世泽身前,另一侧周通海也带着阿龙和另一名红发青年站将出来,形成犄角之势,一下便在人数和气势上将大光头三人压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胆小的便自觉地散去了,余下的就有人开始仗义持言,纷纷指责大光头的言而无信,一看情势不对,大光头撂下一句狠话,带上两个马仔转身便走。没走几步,看见个石蹲,发狠地踹了一脚,却踹偏了一些,鞋跟从石蹲边滑过,小腿被尖利的石角划了一道口子,一时鲜血淋漓,倒验了第一卦的“血光之灾”,两名纹身青年只好抬着大光头灰溜溜地走了。
人们笑话三人,以为一场闹剧到此结束的时候,紧接着却上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幕。走出一百多米,大光头才放下腿自个走路,又教边上一个小孩哭得心烦,上前便喝骂:“哭什么哭!要死呀!”
原来小孩在草地上玩,被马蜂蜇了一下,正哭得厉害,他妈妈正一边安抚一边擦药,被这一喝吓着,急忙抱着小孩走开,小孩边哭边指着头上的树冠:“马蜂在那里!”
大光头正气无处撒,一看离地约两层楼高的一处树枝上,一个蓝球大小的马蜂窝赫然在目,进进出出的马蜂忙个不停,顿时心念一转,一个恶毒的想法便迅速生成,弯腰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只见大光头嘴角扯起一个阴狠的笑,仰头侧腰,抬手一扔,石头便飞向枝头的蜂窝,“啵”的一声准确命中维系窝的结点,整个蜂窝便掉了下来,撞过树杈,磕磕碰碰地摔到地面上,早已支离破碎,蜂群四散飞舞。
大光头畅快地大笑着飞快逃跑,心下正痛快地想着这下估计有不少人要遭殃了,别人的痛苦正是他的快乐之源。可是很快,大光头的笑就变成了惨叫,蜂群已经循味而至找上了他。开始只是一两只,几只,但很快地便群涌而至,蛰得大光头嗷嗷直叫,倒在地上不住地打滚挣扎,那硕大的光头上粘满了乌亮的马蜂,倒似瞬息之间长出了一头黑发。
李天良已经从曾世泽身后站了出来,回到他的卦桌边,拾起掉在地上的纸片,看着上面潦草的最后一个“你”字,摇头叹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害人即是害已,这一下是必死无疑呀!”人们冷汗津津地听着李天良的卦语,转头见大光头躺在地上已经不怎么动弹了。
等全身护具的消防员将其抬上救护车,急救医师摸了摸被肿得变样了的脖颈,已经没了脉博,又翻开同样肿得异常厚实的眼皮,瞳孔都已经焕散,只好无奈地摇头,尽人事地安排电击助搏,终究是无力回天。人们终于相信李天良的卦算,“一字断吉凶,两字知前程,三字定生死”似乎并非虚言,转头想找这位神算的时候,早已惊鸿渺渺,连同仗义出手的曾世泽等人也不见踪迹了。
曾世泽一行人,此时正坐在海景苑的一处的包厢里,看着李天良的眼神就像看着史前怪兽一般。也难怪他们,见过算卦的,没见着这么年轻的,更没见过年轻得不像话还算得这么准的,要是每次都这样,还有人叫他算吗?
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因此才催生了相士卦师这类行当,可当卦算出的卦像凶险无比时,人们的反应却往往是嗤之以鼻恶语相向,甚至像大光头一般为求自我安慰而对卦师大打出手。经过那般变故,众人对海鲜美味的兴趣显然比不上对李天良的兴趣,都跃跃欲试又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却没有一个愿意先行实验的。
良久之后,小虎才捺不住性了,嗫嗫着说:“要不,神算给我算上一卦吧!”那副小孩讨要糖果又怕挨骂的神态让众人忍俊不禁,气氛缓和了不少。
“我看还是算了吧!天良承蒙大家帮助,在此道声谢谢了。说实话,天命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正所谓像由心生,天良学艺未精,也不敢枉断各位大好前程。况且,这一次到南方来,是因为天良算到自己该遭双轮劫难,同时还算到若幸遇贵人或能渡劫,还要各位多多照拂呢。”
许多精于命理的,通常都会忍耐不住也卦算自己的吉凶前程,以达趋利避害的目的,对于命中避无可避的大劫,也会想方设法尽可能保全自身,这便叫应劫。这些命理大师,不与人争不与世争,却偏偏与天争命,曲高和寡不说,还常因泄露天机而命途多舛难得善终。这李天良小小年纪,便能算出自己的劫难,还主动应劫而来,可见技艺和胆识皆不一般,更听说他的主顾都非富即贵,见识自然也不同寻常。
众人经他这么一说,也就打消了卦算一把的念头,算出好事还没什么,要是算出个只有几天活路了,那还叫人怎么过啊。曾世泽却自有打算:“给我算一卦吧,条件你开。我不断吉凶,也不问前程,只是想知道一朋友能否挨过劫难重见光明。”
话说到这份上,李天良倒是有些抹不开脸面,为难地道:“三少忘了我的规则了,一不算同行,二不算赌徒亡命,三不算新婚。”这一说倒把曾世泽说得愣怔了一会:“我不会命理卦算,也不属赌徒亡命吧?新婚之说又从何说起呢?”
“哈哈——,三少有所不知,这新婚之说,在命理中并不单是指领证办酒交拜天地的时辰,若是两情相悦海誓山盟阴阳交合,那也属于这新婚范畴内,男女双方在结合的时候神灵世界自有感知,自然也就对命格产生了作用。每个人手中都握有自己的命线,可当两手交握的时候,又有谁能轻易测算里面的天机呢!”
一番解说,众人都恍然大悟,看着曾叶两人的目光透露着明显的揶揄,小虎愣头愣脑地问:“师父,这位美女以后我得叫师娘了是吗?”叶璇羞得一张俏脸红透耳根,借口洗手溜回自个的房间去了,把把一桌人乐得前合后仰,曾世泽也只得尴尬地跟着干笑。
李天良却突然话峰一转:“真要算也不是不行,但三少得答应一个条件。”看他如此郑重,曾世泽心里咯噔一响,也疑重地问:“说说,什么样的条件。”
李天良哂然一笑:“三少不必紧张,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我要跟着三少直到顺利渡劫,在此期间听凭三少差谴。”话一说完,众人看向曾世泽的目光又多出了不同的韵味,各自在心底打着自己的算盘,尤其是周通海,曾世泽一人就已经足够强悍,要是再另上一个不知深浅的李天良,他还真有些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控制局面了。
“难不成我就是你命中的贵人?”曾世泽轻笑,思索了几秒,没想出对方能在自己身上图谋些什么,干脆大方一把,反正身边已经有这么多双眼睛耳朵了,也不在乎多一份少一份,“要真是这样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好了。”又吃喝了半晌,才各自回房歇息,顽性最重的小虎和同样年轻活跃的几名红发青年,也被周通海下了禁足令,只能在海景范围内娱乐,不能再外出,而且时间不能超过十二点,第二天要早起赶路。
李天良随曾世泽回到房间后,才重新赴卦。这一回倒没要曾世泽写字,不知从哪抽出一个签筒:“闭目回想三少所关注的那位朋友,摇出一支签了就是。”曾世泽照办了,很快摇出一支来,拾起一看,脸色不自然起来。竟是一支下签。“云蒸雾掩山前路,水落石出渐分明。正看花烛开鸿雁,孰料红粉是骷髅。”
李天良接过一看,也不禁凝眉:“这签还真有些复杂,前一半,说的是三少心中所想朋友可能还要经历一些磨难,但总归没有性命之忧,还能盼到洞房花烛,只是最后一句对三少却相当不利。”
停了一停,又自顾开解:“命理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况且还有人定胜天的说法呢,三少也不必太在意,稍加小心,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不良后果。”曾世泽心里有了个疙瘩,但也不便明言,哂然一笑揭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