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九点半，孔总的身影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在公司。大家懒散得像很久没上链条的挂钟，慢半拍地转动，使不出劲，缺乏转动的动力。
“吴姐，孔总是不是出去融资了？”耐不住性子的杨强，试探性地问。
“没有听说。孔总昨晚加班到十点多，才回家。应该晚点才到吧。”吴姐抬起头，正视着杨强说。
“昨天，孔总和投资人谈得怎么样？有希望吗？”周刚好奇地问。
“应该没那么快有结果吧。昨天，他们只是过来了解一下公司，应该没有到洽谈合作的地步。”吴姐平淡地说。
“我看，那两位投资人和孔总聊得蛮投入的，合作的机会，应该很大吧。”杨强胸有成竹地说。
“那不好说。没有到签协议那一刻，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吴姐反驳。
“这年头，谁都不是傻瓜，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用几百万，或上千万，砸进自己不了解的行业。”周刚绕个弯反驳杨强。
“****的土豪多，移动医疗又是投资的热门，是未来的趋势。谁都想趁早进来，占个地盘，抢食着肥肉。”刘红也过来凑热闹，笑着说。
“我在丁香园上看了一篇文章，分析美国的移动医疗行业的。三、四年前，美国的mHealthSummit（移动医疗峰会）上的各路讲者，都是以自己开发的各种APP为主题进行介绍，观众的热情参与与程度毫不亚于现在国内各种移动医疗大会的盛况。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的移动医疗暴露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比如：收集数据不全面、数据缺乏临床意义、数据之间无法互联互通、数据存储不安全、不完整的数据给医患互动带来风险和患者个性化需求无法满足等。”杨强情绪激昂，滔滔不绝地阐述着别人的观点。
“据说，在美国，任何医生都不允许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患者简单交流后，就给出诊断建议，甚至直接开药。这种做法严重违反了医疗的安全原则，将医患双方都置于高风险境地，不亚于走钢丝。”朴博有理有据地说。
“我觉得，不论是中国还是美国，都处于chealth（通俗地说，就是要建立一种连接，能够把病人的健康问题与医护人员的解决方案很好地连接在一起）的非常早期阶段。这种据于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医疗模式，还面临着三个挑战：一是数据不开放，各家医院和公司的数据都锁在自己的服务器里，无法实现开放和共享。二是数据标准不统一，导致数据格式相互不兼容，那么数据的互相操作的效率就会大打折扣，因为总是需要有人在中间做‘翻译’。三是医疗服务的个性化属性较强，类似亚马逊，根据购书记录推荐相关图书的那种服务模式较难再医疗服务中复制出来。”接触面广的周刚发表着自己的高见。
“我认为，无论怎样，我们的产品应该以数据驱动为主，同时以患者为中心，才能走得远。但现在的APPStore在医疗健康分类中充斥着大量的食物相克、起名测名、养肾偏方、前列腺推拿之类的APP。为了抢市场，什么馊主意都想得出来。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梁豪不屑地讽刺着当下的乱象。
“我发现。挂号网站与医生平台就像是视频网站，医生就像影视演员，医院像电视台，民营医院有点像盗版视频网站，广电总局像卫计委，阿里健康、百度医生、挂号网、丁香园和春雨医生对应优酷、爱奇艺、乐视网和搜狐视频。还有大大小小的众多移动医疗公司，像是被整合的对象，除了医疗行业低频偶发的特点没能形成视频那样巨大的流量外，移动医疗行业，无论资本热度还是市场空间都有视频当年的景象，而结局如何，依然是个未知数。”杨强继续发表着长篇评论，巧妙的比喻，加上他抑扬顿挫的语气，赢得大家啧啧的赞叹。
“正如《圣经》所说：已有的事，后必有之；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朴博故作玄虚地说。
“从服务内容的特征看，移动医疗的服务大多属于低频高价值用户慎重决策的行为，属于专家打通而不是高频打低频的领域，所以不太会像出行行业，有机会聚焦为一个滴滴这样的巨头，因为滴滴对应的出行行业，是一个服务可以标准化的行业，到达目的地是最重要的需求，而过程的服务差异化不是最重要的。医疗行业却是一个目的不能预期，过程体验很重要又很难标准化的服务。”能言善辩的周刚，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哦。你们所说的，是我们公司，乃至整个行业，所面临的共同难题。我当了三十多年的医生，深知作为一名医生，看病得看人，才能下诊断，开处方，否则，我的心里没底。我们公司现在还在摸着石头过河，不能急于求成，最好不要通过网络，给病人开药，先尝试着服务那些诊断明确的慢性病患者，等以后，市场做大了，有口碑了，再慢慢延伸出去。”退休老医生刘玉不甘寂寞，中气十足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困难总是有的，万事开头难嘛。如果因为遇到了困难，我们就退缩，那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再说，创业，不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吗？创业嘛，不就是走一条别人没走过的路吗？坎坷在所难免。”吴燕用积极的心态，用励志性的言语，对抗着大伙悲观的情绪。
小小的办公室，成了移动医疗行业讨论大会的场所。大家放下包袱和顾忌，畅所欲言。各自所表达的观点，也许是从网络上断章取义而来，也许是道听途说的，也许是自己的凝思熟虑所得，不管怎样，这些像雨后春笋般冒出的言论，代表了每一个人的不同立场，有共鸣，有分歧。但，这些新颖的观点，终究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上不了台面，传不入老板的耳膜。这些思想激烈地碰撞，即使擦出了火花，总归还是稍纵即逝，烟销灰灭，化为虚无。
十点十分，一脸倦意的孔宏志，姗姗来迟。他放下背包，打开电脑，进去另一间办公室换上拖鞋，往杯子放些枸杞、红枣和当归，再装满开水。接着，抬起头，低沉地说：“准备开会。每一个人都要参加。”
吴燕听了孔总的话，马上站了起来，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径直走进会议室，连接好投影仪，打开各种开关，做好开会的准备。
大家陆续地走进了会议室，各自随意地坐下。
孔总端坐在会议桌的主席位，板着脸，表情凝重，环顾四周，瞄了一遍会议室，快速地点着人头，确认是否有人缺席了。
清了清嗓子，孔总一本正经地说：“昨天，大家都看到了，两位投资人过来考察我们公司了。他们可是中国五百强公司——恒远公司的投资总监和业务部经理。我和他们聊到了昨晚八点多，才结束。通过他们，我了解到了我们公司存在的许多问题。有些是属于技术方面，有些是我们的员工粗心大意所导致的，当然，也有些是客观存在的。发现了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发现不了问题，或对于我们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看不见叫瞎，视而不见叫盲。我今天一过来，就召集大家开会，就希望大家要引起重视，要善于发现我们本身存在的问题，要及时纠正我们的问题。”
“首先，我们公司的APP，在手机上展开的内容，列表不够一目了然，版面颜色死板，字体太小，该上传到后台的内容没有及时上传，支付系统还不能支付，甚至还存在错别字和符号不对这些低级错误。这些问题都是不可原谅的，希望大家引起重视。我不希望再出现这些不应该出现的问题。也许，你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一些小问题，不值得大做文章，没必要开会，不值得发脾气。但你们想过没有，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问题，可能导致了风投公司的嫌弃；因为一些细节没做好，我们可能就融不了资。没有资金进来，我们怎么熬过创业初期，怎么让公司运转下去，怎么发工资给你们？希望，从今天开始，我们公司的每一位员工，从我做起，狠抓细节，不犯任何低级错误，公司的明天才越来越好。”
“当然。现在的移动医疗，也面临着许多客观的难题，比如：数据的整合困难，大众的不接受，病人的隐私安全，流程难以统一化，病人的差异化较大，病人对移动医疗的认可度很低等等。但是，我相信，市场的趋势肯定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我们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赶上了时代的风口，肯定能做大做强。猪处在风口上，都能飞起来。我们顺势而为，肯定大有作为。我们都是有慧根的知识分子，但更要会跟，跟上时代的趋势，才能施展出你们的才华，收获属于你们的果实。”
“我也不多说了。既然大家进了公司，入了这个行业，就要相信这个行业，相信公司的未来会更好。大家也要踏实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负起责任来，不辜负自己的那一份薪水，不辜负公司对你们的厚望。刘主任，孔主任，你们有什么说吗？”
孔主任挪了一下凳子，推了推快落到鼻孔的老花镜，挺直身板，侧头望了一下孔总，淡定地说：“孔总刚才说的，都很合情合理。我也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把公司做大做强。我在三甲医院当了三十多年的医生，发现传统医院的模式，也存在很多弊端，才导致了‘看病难，看病贵’的现状。移动医疗，是对传统医疗模式的一种补充。我觉得，利用移动互联网技术，可以24小时管理病人，全天候和病人互动，随时了解病人的病情变化，这都是颠覆性的改革。这些也是我们的优势，大家跟着孔总走，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刘主任摘下眼镜，顺手放在桌面，抬起头，看了一下孔总，处之泰然地说：“我觉得，孔总刚才说的，挺好。我也没啥好说。这种互联网加医疗的模式，确实是一种趋势，以后的发展，不敢想象。大家都赶上了这趟车，就好好抓住时代赋予我们的机遇，大干一把，干出一番事业来，才不辜负自己，不辜负公司。”
孔总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那就这样。散会，大家都忙去吧。”
孔总首先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其余员工才接二连三地走出去，回到各自的座位，已经固化了的位置。会议室只剩下吴燕，娴熟地关电脑、关投影仪、拔连接线，摆放整齐凌乱的椅子，默默地收拾好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