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晕开一片模糊,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琼英有些局促,房间十分破旧,地上铺满稻草,墙壁上是终年的尘垢和蜘蛛网,真像是个牢房。琼英伤心地想着:东方琼英果然还是东方琼英,如今却真沦为阶下囚了,不知喻帮主要想什么法儿折磨我?
这时一个老人走了进来,端来一碗清淡的粥,看她醒来后眼中透出一丝喜悦:“把粥喝了,明日好去见教主。”
“教主?这是哪里,你是白沙帮什么人?”
那老者觑她一眼,不作声,佝偻着背离开了。
第二日琼英便被拉上马车,一路上任凭她如何套问老人都一言不发,琼英心中有气,奈何落在他们手里也没话可说,转而担心起平施来。
“到了,下车吧。”那老人伸手想要扶她,琼英不屑地“哼”了一声,背着手就往前走。
“参见教主。”老人上前行礼,唯琼英楞在了原地,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小丹,别来无恙啊。”古髯翁转过身来,半歪着头,笑眯眯地望着琼英。
小丹是琼英在长安用的化名,而古髯翁此时却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名,只一时不愿点破,看着琼英又是惊愕又是惊喜的脸色,肚里暗道好玩。
“古髯翁?你怎么在这里!”
古髯翁挠挠头,大笑起来:“不逗你啦,我叫侯好仇,是罗斯教教主,你呢,还不肯报上名来?”
“晚辈东方琼英,罗斯教是……什么?”琼英曾听喻博提起过这个名字,可那日风波迭起,和平施分开后再没想过这件事,加之罗斯教近年行事愈发低调,不知道也是正常。
可手下的人听了这话都不高兴了,侯好仇摆了摆手,说道:“我原来说要你们报答,现在时候到了,我要你拜我为师。”
侯好仇的功夫琼英是见识过的,比父亲强过十倍,可这人来路不明,行事随意,是不是真的教主还两说呢,可就这么上当?
“我们教主武功盖世,神勇无敌,看重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还不跪下拜师?”教众见琼英一脸怀疑,出声喝道。
“你们这几句劝说人的话,我没闯荡过江湖都听过无数遍了,罗斯教是个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凭什么拜师?”琼英的暴脾气可不吃他们这一套,“况且我一个东方府的二小姐,拜他个乡野村夫,岂不笑话!”
这话说的已然过分,谁知侯好仇却丝毫不生气,鼓掌称赞:“我果然没看错人,丫头,你有点脾气,像我,像我!不过这罗斯教是什么东西……那东方府又是什么东西?东方海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亏你还在乎这小姐位置!”
琼英见他辱骂家族,火气更盛:“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出来本就没和父母商量,如今被你拐到这里,他们还找到着我吗?”
“既然如此,”侯好仇捋了捋胡须,“如果不拜我为师,我把你丢在这里,你猜你会怎么死?”
琼英不由打了个寒噤,心中开始动摇,他毕竟帮了自己两次,没什么理由不答应他。正当她犹豫时,侯好仇已经窜到她身后,轻推了她一把,竟就让她跪在了地上。
哪里受过这种气?可侯好仇内力到处仿佛千斤重,让她不得不跪,她暗中咒骂,死瞪着侯好仇。
“我知道你还挂念那个臭小子,这样,我就再帮你一次,你拜我为师,我替你找平施,到时候你武功肯定比他高,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看他跟不跟你?”
琼英暗恋平施是女儿家的秘密,哪能容他随口乱说?可话到这份上,琼英担心平施安危,心想东方府是回不去了,这糟老头疯疯癫癫,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偏要我拜他为师,那我不如拜好了,这什么罗斯教看来也不好惹,于是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拜师。
“快起快起!哈哈今儿心情好,陪师父我捉耗子去!”侯好仇蹦蹦跳跳,看似无理,其实轻功了得,琼英一脸埋怨地跟在后面,死活追不上。
初夏时节,正当万物蓬勃之际,本该携手并进的二人却被迫分离,这时候需要的,不过是一点快乐,一点安慰,一点点就好。琼英逼着自己放下,侯好仇是个好人,她值得。
平施,不论你在哪里,不论你是否得到《黑白千记》,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请你不要忘记。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咚咚咚……”平施几乎是瘫倒在地,若不是已到了无路可去的地步,素日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肯敲开别人的门?
“是谁?”一个清秀少女开了门,朝外望了半天,才发现有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年倒在地上,心中顿生怜悯,将他拖进家门,给他喝了点水,起身搜来一些男子的衣物,见他体力恢复一些,浅浅笑了起来,“现在有些力气了吧,跟我来。”
到了一条河边,少女把衣物放下,快步跑开了。
久违的舒适漫了上来,平施闭眼,愁思万千。从前他是个认真能干,心思却木讷的小伙子,而今经历种种,亦多了几分忧愁和感慨。想到琼英,他心里“咯噔”一下,感激,愧疚,思念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像三股激流胡乱地冲撞着,杂乱无章。这些日子以来的惺惺相惜、甘苦与共,二人早已建立起旁人不能比的默契,不过一个放手,这个活泼爽朗的女子已然不见,因他而死。凉秋,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一个无辜之人来帮我?你胸中不过是两道真气,我胸中却是万箭穿心!
几日来的疲倦劳碌汹涌而至,平施靠在河边,和衣睡去。
鼻下似嗅到一股肉香,平施缓缓睁眼,隐约听到火星噼啪的声音,他坐了起来,看见少女正在不远处烤着东西。饥饿感把他全身湮没,咽了咽口水,没好意思向少女讨要。他鞠了捧水喝完,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离开。
忽听到一个脆脆的声音:“就这么走了?我好歹救了你一命,谢都不谢我呀?”
“我……”平施不知如何开口。
“我什么我?我叫张雪茹,你呢?”少女笑了一笑,递给平施一块烤肉,“吃吧,你肯定饿了。”
平施接过烤肉便不再客气,张口狂啃,真是饿疯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鹅肉真好吃,谢谢你。”
张雪茹“扑哧”一笑:“果真是个大户人家出来没干过农事的公子哥,连鹅和大雁都不分了。”
平施听后脸微微一红,随即又复如常,感慨道:“唉,此刻的我连个乡野村户也不如了,还谈什么大户人家。”
“究竟发生什么了?”张雪茹在平施身旁坐了下来。
我爱的女子不爱我,于我有大恩的女子为我而死,我还害了最疼我,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的女人。是我的命里有桃花劫吗?平施自嘲地笑笑,自己欠下这么多债,终究是还不清了。就算还清了,又能怎样?
张雪茹见他不答,心知问到了难言之隐,只得相劝:“不管你做什么,只希望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平施突然想大醉一场。
“你家在哪?你爹娘呢?”张雪茹再次打破沉寂。
“我是个孤儿,六岁被江南的许府收留,这次来西北其实是看病的。”平施感觉这个女孩很是亲切,便多说了几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待过陌生人了。
“你家在江南,还是许府的人?”张雪茹惊愕万分,从地上站了起来,兴奋地踱来踱去,“天下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娘曾是许府门下的弟子,如今她正往许府赶,唉,若是你早几日来,就能跟我爹娘一起走了。”
平施也一下呆住了,这女孩看上去真不像武林中人,谁知竟还和许府有联系!“那你呢?”
“我爹是玄武派的掌门,我娘这几年断断续续地和许府有几分联系,听说这次许府出了大事,我问娘是什么,她也不肯说,还不愿意带我去。”张雪茹摇摇头,很是苦恼。
雪茹无心一说,平施却如同堕入十八层地狱,脸色霎时白了:不可能!师娘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体内顿时气血翻腾,脸色涨得紫红,胸口如同藏了一包即将爆炸的火药,“噗”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话都说不来。
“怎么了?”张雪茹拍了拍平施的后背,“你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这么严重!”
平施嘴唇发白,咳嗽了两声,回答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没事,先扶我回你家吧。”
雪茹显然被吓得不轻,忙连连点头,扶起平施往回走。
琼英,你之前告诉我,要我放下痴心,要我珍惜自己的一条命,如今我想尽办法要保住这条命,你却已经不在了。究竟是该你劝我,还是我劝你?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