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最忆是杭州,忆杭州,最忆是龙井!春天来了,龙井茶的故乡茶事又是一番繁盛之景。有曰“茶者,南方之嘉木”,龙井茶可谓是茶之皇后,嘉木中的翘楚了。从古至今,佳句名篇磊磊。歌之、咏之、诗之,如数家珍,延绵不绝。
说到龙井茶之名的由来,不得不提及的一位文学大家,元代,“元四大家”之一的虞集晚年寓居杭州,一次在游历中,品尝到虎跑泉水烹煮的龙井新茶,惊叹连连,于是挥毫写下《次邓文原游龙井》:徘徊龙井上,云气起晴昼。澄公爱客至,取水挹幽窦。坐我嶦葡下,余香不闻嗅。但见瓢中清,翠影落碧峟……这首诗对于爱茶之人来说,并不陌生。这就是历史上“龙井茶”作为茶名的首次出现,首次把西湖龙井和茶联系一起。在他亲品之下的西湖边的茶以龙井为最佳,“色翠、香郁、味醇、形美”,并称为“四绝”,“淡而远”、“香而清”,如西湖的水清澈柔美,风姿绰绰。
可以说虞集是用诗歌来吟诵龙井茶的第一人。在他之前,唐代陆羽《茶经》也只记载钱塘生天竺、灵隐二寺;宋代吴自牧《梦粱录》也只记“宝云茶”、“香林茶”和“白云茶”。而虞集在《次邓文原游龙井》诗中对“龙井茶”及其环境作了详细的描述,第一次对龙井茶的采摘时间、品质特点和文人品饮情态也作了赋有生趣的描述。
一位深谙生活情趣而爱茶如命的明朝钱塘人许次纾,闲时与趣味相契的朋友到产茶著名的龙井游玩,他在僧舍住了十多天,竟然什么事情也不做,每天只爱泡龙井茶,品赏作乐,他乐不思蜀,离别时还依依难舍的说“真想落发作龙泓的和尚,可以天天与茶水作伴。”
杭州满城人都爱喝茶,茶道、茶文化在市井街坊间弥散流传,诗曰“水温雅,茶温雅,古今幽情一杯茶”,此句可将饮茶的哲理概而括之。现在,以茶会友已成为杭州人的家常便饭了。如有远亲近朋相邀,三三两两或四五六人一起,寻一处离家不远,景色葱茏的茶舍,带上富春山的山核桃,楼外楼的小吃、年糕,知味观的蟹皇小包,和上这西湖的桂花藕粉,都是饮茶时不错的茶点。从上午的巳时到下午酉时左右,茶舍水沸,茶香正浓,这时候,杭州人吃茶、赏景、玩牌,乐声融融,快意悠闲。酉时已过,茶淡,腹盈,起身归家,晚间夫妻围坐,闲谈一二亲疏远近的话题。杭州人在步伐超速的今天还能拥有悠游闲适的生活,真没有愧对“休闲之都”的赞誉。
鲁迅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因此,生活在杭州的人真真是有福的。杭州人的恬淡生活每天就从吃茶开始。有景处皆有茶舍、茶楼,还有西湖边的露天沙龙,这里移步一景,处处风光无限。韦庄有诗曰“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此生之幸事,便是与杭州、杭州人;与西湖、龙井茶结缘。每年会受亲朋之邀前往有休闲之都之名的杭州,观景品茗。去年四月,寒食过后,清明已至,亦是西湖龙井的盛世,我如候鸟般踅至杭州。
四月的杭州真是春城无处不飞花,“里六桥,外六桥,一株杨柳一株桃”,美不胜收!花港观鱼美得耀目,玉兰、山茶此长彼消的,无处不是莺歌燕舞,更兼溪水淙淙。去龙井茶室饮茶,山色青流,茶树翠****滴。农家菜飘来朴实的山野的气息,透着一份田园风情。热情的茶农招呼前来访茶观景的我们。总觉得车马喧嚣是对品茗饮茶的一种轻视,与投契的知己小酌,无语也可会意彼此。与友小酌后,便与茶农老妪絮叨几句家常,试想多了解西湖龙井的轶事。茶农朴实得与我们话起家常,老人家说:“每年清明、谷雨前后,总会有亲朋好友打老远来电话要邮寄新茶呢”,我听得心动,真希望能与茶农攀上点亲戚,每年可得一二龙井新茶,真是厚待了身心呢。清明、寒食前后正是“且将新火试新茶”的时候。心还在窃想窃喜来时,杯中的新荷已在水气氤氲中旋舞了。
一杯新意,一怀柔情的候在那里,我的视线再也不得半点须臾,这杯新绿如微缩的江南,风在茶中,云在茶中,雨亦在茶中了。密友见我痴望着杯中龙井凝神不语,便笑我似《红楼梦》中人,难不成又犯上了痴病?“新茶难觅,好茶无多啊”!我感叹着。细啜下来,便觉得茶中的滋味更觉奇特起来,不知是茶园四周栽种了板栗树,还是兰花,忽而觉出茶似乎吸纳了花的清芬?说来,烟和茶同为植物的叶片,但烟草的气味呛人肺腑,而茶则是清香、柔软的,具有吸纳性,更是一种给予与抚慰。
茶真真是位君子,与谁相对皆是不卑不亢,柴门入得,候门也进得的。能与柴米油盐私混,亦能与琴棋书画诗酒为伴,好似一个天赋极高的艺术大师,绚烂之后能归于平淡,自己曾有的绚烂与平淡都交付于旁人品评,似与己再无关碍了!密友怕惊我神游,低声道:“日暮含烟,山色如黛了,归否?”我浅笑,放下茶盏,却舍不下这半盏的荷色,待我起身离去再不忍回眸。走出茶农的小院,迤逦到龙井村的山角处转身,回头再望一眼那依偎在半山腰的农家小院,却发现目光所及处似有一脉幽香留我,就在这瞬间,我竟肃然、惶然、悚然起来,回不转身去,挪不动脚步,只觉得一阵阵颤栗拉扯着我的身心……,这还未离去,一种离别后的断肠之痛来袭我?“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啊……。
离开龙井村,又见路边停泊的那些名贵车辆才感身处富贵之乡了。差点在那个农家茶院迷了路径,误以为入了境了!
探访总是短暂的,匆匆回京时密友为我捎上两斤上好的西湖龙井。每次浸泡必先净手,找出很久不用的陆羽壶,煮一壶水,等着听水沸沸之音,那种期待竟似期待暌隔多年知已。茶叶在杯底静静地倦躯、舒展,如我般的从容。水注而下,淑女般的依依婀娜,裙裾飘飘摇摇,袅袅下沉,隔着玻璃杯,如观生命之沉浮。无论以何种姿态,都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此时就让我们“一心一意来奉茶”吧!